作者：山谷的回音
符华抚摸着观星的脑袋，如同关怀幼崽的长辈，柔柔地说道。
齐克转头看向符华。
而符华微笑着摇摇头。
“她是聪明的孩子，我想，至少可以告诉她。如果最后不行，大不了我为她抹去这段记忆。”
“随你吧。不过，你的怜悯心变得明显了，看样子，这倒霉玩意儿的存在对你影响确实挺大。”
齐克斜了一眼沉默的小识。
一句倒霉玩意儿，一个斜眼动作，成功让小识炸毛。
“你特么再说一次！？谁倒霉玩意儿了！？”
“倒霉玩意儿，你。”
“信不信我揍翻你！？”
“打不过我。”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小识一下子噎住了，想说的话全憋在嘴里，涨红了脸。
齐克无趣地摇摇头，扇着扇子，停下了拱火言论。
符华看着这一幕，捂嘴轻笑，然后对着仰头的观星，继续道：
“在世界之外的更广阔的维度里，存在着两种秩序，它们宏大、复杂、无可名状，为了方便理解，我们强自取名为虚数之树和量子之海。树上长出枝叶，每一片叶子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时间、规则等等则在枝桠间流淌。”
观星的神色渐渐凝重，这是她从未听说过的论调，也是超越她想象的世界观。
符华抚摸着观星的脑袋，幽幽地叹了口气，接着道：
“我们身边的树木有枯荣叶落，虚数之树也有类似的机制。每一个叶子世界，都会有我们取名为崩坏的意志关注，对其中存在的文明施加种种毁灭性灾难，天灾人祸、妖魔鬼怪，不一而是。扛过崩坏灾难的世界，继续留在枝桠上，被虚数之树的规则笼罩，稳定而长久地延续下去。而败于崩坏意志的文明，世界从枝桠上脱落，掉入更加混沌无序的量子之海中，失去稳固存在的力量，时刻面临着量子之海里可怕的种种无序力量冲击，什么样的灾难都有可能发生，而且，随时都可能破碎消失，再没有任何痕迹留下——这样子朝不保夕的虚幻世界，我们称之为世界泡。”
观星渐渐睁大了眼睛，瞳孔有些颤抖。
符华轻轻搂住了这个实际上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悲伤而无奈。
随后，她将目光移向齐克。
世界泡的概念，符华能说出浅显的大概的内容，可世界锚点，就需要更专业的知识才能解释了。
齐克看了一下满脸不可置信又稍显惶恐的观星，摇着羽扇，心中无声叹气。
何必呢？瞒着不说，就是想她们安心地生活下去，挑破真相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有深切的绝望而已。
齐克有他的温柔，只是很多时候看起来更像不近人情的坏心眼而已。
“罢了，说都说了，也不差那么一点了。关于世界泡，她说的基本大差不差，至少以我们当前的知识结构来说，这种说法算比较形象贴切的。至于世界锚点么……”
齐克停顿了一下，将双手负在背后，冷峻的表情带上了几分肃然。
“文明往往是一曲悲歌，却也是壮丽的生之诗篇。从枝桠上坠落的文明，有许多都是极其辉煌的存在，他们不会坐视自己的世界破灭，总是会倾尽所有寻求生机。很多文明会别无选择地走上同一条道路，将整个世界的规则、能量聚拢，形成一个牵系整座世界存在的核心——这是锚点的雏形。”
“打造了一个核心点后，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将之联系到虚数之树的枝桠上，或者将之打造成可以取代虚数之树的规则，从而为漂泊无依的世界泡重新汲取稳固与存续的各种要素，使之接近那些挂在树上的真实世界。然而，基本上所有这样子的努力，都会停留在雏形阶段，因为依靠世界泡本身残存的微末力量，第二步是无论如何也跨不出去的。”
“这里，这座祭坛，就是一个锚点雏形，是你们这个世界曾经的辉煌文明的遗产。这里确实有实现愿望的力量，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个许愿机激活，毕竟作为这个世界的核心，它的确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但是，也仅限于这个世界，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齐克平静地说完，而观星已是脸色煞白。
她不愿意相信，但来自齐克和仙人的讲述，这种更加庞大且真实的世界观，令观星无法反驳。
来历的问题也解释通了。
齐克他们从何而来？为何具有这种不可阻挡的能力？因为他们来自一个完整的、比她们的世界强大真实不知多少倍的世界啊！
“不…不会的…我们的世界……”
观星开始颤抖。
她猛地推开了符华的怀抱，将这些信息纳入推演之中，开始拼尽全力地进行天机演算。
“不可能的！天心在我，紫薇入——噗！！！”
很快，观星吐出鲜血，身子摇晃，惨白着脸将要倒下。
小识及时接住了她。
“喂！你没事吧？不要乱来啊！”
“我…没有结果…推算不出来……为什么！？”
观星死死地揪住小识的衣服，眼底一片死寂。
对此世千古第一的术士来说，天机演算没有结果，已经是一种十分明确的结果了。
“唉——”
齐克摇了摇头，俯身，羽扇轻触观星的额头，生命力和精神力同时灌入。
片刻后，观星的脸色好了许多。
齐克将羽扇放到观星手上，垂眸，毫无波澜地说道：
“何必知道那么多呢？单纯地活下去，不也挺好。以目前的观测数据看，这个世界泡还有足够的延续力量，只要不是碰到量子之海的能量潮汐，千年万年也可以存在着，足够你们尽情施展才智，然后毫无遗憾地安然逝去了。而量子之海的潮汐，在广阔无比的虚无世界里，遭遇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齐克抬头，看向符华，示意她可以为观星清除这段记忆了。
保留着也没有意义，只是徒劳地让观星的余生陷入无尽的痛苦绝望而已。
第三百三十七章 试一试
符华伸出手，在观星呆滞的神情中，渐渐靠近她的额头。
齐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似乎没有产生任何情绪。
小识只手托着观星轻盈小巧的身体，看向无情无感的齐克，又看向神色复杂的符华，最终沉默地闭上了眼。
这一次，即使是骄狂如小识，也没法再说出什么傲慢的话语。
她确实还有很多事情是做不到的，比如打爆齐克，比如……拯救这个早已死过一次的世界。
“抱歉，还是我太幼稚了，这些事情确实不应该告诉你。就这样…也许会更好……”
符华缓慢而哀伤地说道，在即将触碰到观星额头的时刻，见到了她眼里的挣扎和恳求。
然后，符华停住了。
“齐克，还有办法的吧？反正时间的流速不同，理论上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无限久，就当做为我们的世界积累经验，不行吗？”
“……你的心软已经达到影响判断的程度了吗？”
齐克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符华，不见悲喜。
“我……我很抱歉。我非常努力地不与这个世界发生联系，就是知道真相，以为不牵连就能不产生怜悯。可是，我终究还是……我很抱歉，齐克，如果不行，就当我没说吧，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符华苦笑道，深吸了口气，打算将心中的脆弱再一次深深埋起来。
是啊，文明与崩坏之战，哪容得这些妇人之仁？光是肩负着自己文明的延续重担，就已经让齐克没有余裕了，怎么能再给他添麻烦，影响他们世界的未来呢？
就在符华打算狠下心的时候，齐克抓住了她的手腕。
“齐克？”
“心软，偶尔一次，也没什么不好的。”
齐克终究是卸下了冷漠，深深地看着符华。
他知道这位仙人、前文明的战士经历过什么。
她已经冷漠、狠心了数千年，将最初那个正直善良的自己埋葬，一心一意守护着文明，纵使千疮百孔也要从地狱里爬出来，一直坚持到文明可以面对崩坏为止——这个人已经牺牲得足够多了，而现在，她又要再一次将好不容易寻回的那份柔软重新割舍掉。
试问，谁能忍心目睹这一幕？
“齐克……不必这样子，你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就行，不用在意我的任性。”
“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老古董！这个混蛋强得不像样，而且还有我在这呢！你不准再把自己藏进乌龟壳里，绝不允许！”
小识猛地抓住符华的另一只手，捏得很死，凶狠的表情里，眼中却蓄着倔强的泪花。
没有人比小识更能体会符华的痛苦，若是这个已经会笑会怒会头疼的老古董，重新变回记忆里那个悲凉的死寂的木偶——那小识宁愿世界毁灭！小识突然间明白了，拯救世界也只是为了老古董能轻松一点、高兴一点地活下去而已，她对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爱！
“小识……”
符华怔怔地看着那双闪烁泪光的眼眸，心里一下子软成了一团。
悲伤而温馨的氛围中，齐克放开了符华的手腕，重新拿起观星手上的羽扇。
“躺够了就起来吧，我们聊一聊新的研究课题——拯救这个世界。”
齐克如是道。
而观星立刻从小识的搀扶中脱离，整理了衣服，用怀里的手绢擦拭了唇上的血渍，正色道：
“陛下，您请说，但有所需，帝国上下无有不从！”
观星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国家在变好，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可残留的事物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消除的，而且总会有新的腐朽力量诞生。但是，她已经基本明确了真相，若是为了整个世界的存续——有需要的时候，千人万人也可以填进坑里，不计代价。
齐克摇着羽扇，眼底有赞赏之色。
迅速恢复理智的坚强意志，能够付出代价的清晰头脑，先先皇选择的皇储确实是正确的。至少，这边的琪亚娜，应该没那么快就能拿出觉悟。
符华：“我也是，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请一定不要客气。”
小识：“还有我，这次我可以配合！”
符华为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一时心软，小识为了不让符华再次将心灵切割得鲜血淋漓，同时做出了表态。
齐克点了点头，看着前方镌刻精密纹路的祭坛，道：
“刚才说了，这只是一个雏形，是第一步。第二步有两个方向，寻找虚数之树的连接，或者自行创造类似虚数之树的锚定结构，但其实两个方向都是一样的结局。哪怕是自行创造结构，只要到达提供世界要素的程度，就自然归属于虚数之树的范畴。虚数之树的涵盖范围无边无际，但也是一种唯一，只要那种构造成功了，也就等同于连接上了虚数之树——总之，连接虚数之树是唯一的道路，无非是主动去连接和被动地纳入其中的区别而已。”
几人静静地听着，勉力消化和理解齐克要表达的涵义。
即使是平时傻大胆一样的小识，这次也显得格外认真摸着下巴，摆出思考架势。至于她单纯的脑回路能解析多少，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齐克继续道：
“从这座祭坛底下的结构来看，之前的文明走的是第二条路的第一个方向，即主动寻求与虚数之树的连接。事实上这也是可行性比较高的路子了，虽然，还是要靠运气。我说了凭借世界泡本身的微末力量，两个方向都是死路，但现在我们三个，也就是世界泡之外的力量出现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气，一份新的可能性。”
在叙述的同时，一颗颗微小到肉眼都难以捕捉到小黑点，出现在祭坛的各个角落，有清澈蓝光，从祭坛的密集纹路中清晰浮现出来。
片刻后，一团凝聚的、柔软的、纯净的白色光团，出现在祭坛中心。
齐克抬手，那光团慢悠悠漂浮到他的掌心。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实现愿望的力量，整座世界的核心，所谓的万能许愿机。要试试吗？长生不老、天下无敌、国泰民安，一句话就能变成真切的现实。”
齐克一手摇着羽扇，一手将光团托到观星眼前。
第三百三十八章 选择
齐克向观星展示了所谓的万能许愿机，许以常人根本没办法拒绝的诱惑。
而面对许愿机的诱惑，观星却只是缓缓跪下，叩首在地，无比恳切地说道：
“请陛下救我煌国，不，是救这天下亿万苍生！观星别无所求，今后，凡陛下所需，愿倾尽所有，万死无悔！”
齐克挑挑眉。
“别动不动就跪的，我也没让你跪。很遗憾，这个核心即使是作为雏形并不完美。雏形是重新连接上枝桠、汲取存续要素的基础结构，可你们的这一个……它变成了一台可以重塑现实的许愿机。看似功能神奇，但这正是它偏离里设计初衷的表现。这是个残次品，之前的文明估计来不及，或者是根本没有办法纠正这种错误。”
“那，陛下……”
“幸运的是，我们的世界也有一个幽兰黛尔，先别管和你家新皇的关系，总之，她曾有过一次成功融合世界核心，帮助世界泡连接上虚数枝桠的经历。而我们对此进行过详细的实验研究，相应成果我都有，甚至其中相当一部分实验是我亲自设计的。简而言之，我能为你们完善这个雏形。”
“恳请陛下施恩！”
观星多少松了口气。
而齐克举着光团，叹了口气，幽幽道：
“问题没那么简单。”
“是需要什么珍稀材料吗？或者需要特别的条件？请陛下直言，帝国上下必全力支持！”
“完善这个世界的核心，自然要对这个世界进行一些改变，支援肯定是需要的。但我说的问题，不是这个。”
“那是？”
“完善雏形之后，需要通过我们这种叶子世界的来客，来间接获得虚数枝桠的联系。目前，我所掌握的建立联系的唯一可靠方式，是将虚数枝桠与叶子世界的个体生命相融——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一个是符华……嗯，她们俩其实是同一个人，都是符华，所以只是一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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