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知
“好吧,看来两位都比我会得多……我们这可能正缺些装饰呢。”薛鲤立刻笑起来,“但平时我们也得干点日常工作,比如从吧台把酒端给客人、收拾客人留下的空酒杯和烟头什么的,还有平时没客人的时候擦洗桌椅、拖地。不会没关系,这些很好学,我会教你们……哦对,还有马克斯带来的那只仓鼠,我们几个平时要负责喂养它。”
“还有这个!”说到这里,黛格忽然开口打断他,然后跑向一边自己带来的一个提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填满了土的塑料瓶底。
那里正有一棵小小的绿苗在倔强地生长着,缺乏植物学知识的薛鲤看不出它是什么种类、未来会长成什么样。
不过酒馆显然并不缺光——窗外一直是一片黑暗,但灯不关的话就会永远亮着,供给一棵幼苗的光合作用毫无问题。
“行,把它也放吧台上……不,为免有人不小心把酒洒上去,还是离吧台远点吧。放马克斯常坐的那张桌子旁边的窗台上,要记得每天给它浇水,千万别浇多了。马克斯,看着点它,别让它死了!”
薛鲤立刻说道,同时意识到这棵幼苗很可能是巫瓦里尼的母亲们视若珍宝的重要财富、废土上少数的希望。
他只能保证,他会尽全力让这小家伙在他这活得更好;说不定有朝一日它还会结出种子,在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回到废土生根发芽,用生命的力量一代又一代地繁衍、适应、进化,最终让大地恢复旧观。
也许这才是那个世界真正的救赎之道吧?
马克斯喝完了杯中酒,拿起了钥匙,准备带两个女孩前往他的世界,买些换洗的、适合女孩穿的衣服了。
临走之前,他回头对薛鲤说:“……说真的,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想……既然酒吧员工都有钥匙,没理由老板没有吧?假如你也有钥匙,你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
薛鲤盯着他,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
第十章 过客
巴西最大城市的街头人声喧嚣,四周的高楼大厦耸立如林,玻璃幕墙反射着太阳的辉光。
这里的氛围和贫民窟简直是天地之别,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的堕落气息,人们的脸上看不到麻木和迷茫的神色,唯有发自内心的愉悦与慵懒。
薛鲤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钥匙,但看到街上葡语招牌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还是没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里……是马克斯的圣保罗。
仔细想想的话这也很合理,仅仅两段记忆能让他完全找回自己的人生吗?如果不能,那他现在就还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他曾跟麦克斯说,那些独属于自我的感觉才是一个人存在的证明……从这点上来讲,他现在的存在性比他的顾客们更不真实。
但他真的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那段在酒馆里一个人活着的日子才过去没多久,他被这间不会回答他、不让他出门甚至不给他自杀的酒馆折磨得精神几度崩溃。
从这样的境况里找到精神重建的信标几乎是不可能的,幸好他有近乎无限的时间。
躺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他终于决定掏出工具箱,从掉了腿的椅子开始一点点把酒馆修好,对着灯自言自语,把每个酒杯擦得晶莹透亮,靠心跳声估计时间调整自己的生物钟,直到马克斯推开门进来,重新把日和夜的概念带进酒馆里。
谁知道呢,也许他早就彻底疯掉了,现在还能在这正常走路、说话的只不过是精神燃尽后由本能组成的壳。
尤其是现在,这种感觉分外清晰——他并没有真的因为自己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而感到失望,他展现的情绪和表情只不过是因为“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此”。
他的自我与世界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不知道随着酒馆的成长、找回的越来越多的记忆能否让他改变。
马克斯从身后的商店里走出来,站到他的身边,抱怨道:“你敢相信同样款式材料的衣服、只因为是这个牌子就贵了几十倍吗?见鬼,我原本以为自己还算有钱。”
“……你不是美国人吗?”薛鲤回答。
“你是在说美国人应该习惯了这种品牌溢价,还是在说美国人应该都很有钱?”马克斯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然后才说:“电影里的美国人还整天枪战呢,难道我还得现在掏出枪来当街杀个人?”
“才用机炮突突了一个车队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薛鲤熟练地吐槽,“并且你还毁灭了那个世界经典的废土朋克审美。废土朋克的枪械水平就不能太高,还得是手工打造的!你这个不解风情的重火力爱好者!”
马克斯立刻反驳:“……那是你出的主意,我的记性可好得很!”
薛鲤想了想,发现他说的没错,于是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她们俩呢?”
“在试衣服,我觉得我继续呆在里面不大对劲……不过这两个姑娘还挺聪明的,我跟店员介绍说她们是我女儿,她们也没反对。”
马克斯面前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我孩子要是活着,大概也有她们这么大了吧?”
薛鲤没有回答他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个男人就这么站在门口、抽着烟等了一会,姑娘们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薛鲤也看够了圣保罗的风光,向着马克斯一伸手:“给我点现钞,我去看看能不能买点吃的回去。你跟她们俩结了账之后直接回酒馆就是了。”
“……你确定?为什么不等等我们一起去,你失了忆、又从没来过圣保罗,我真怕你走到黑帮的地盘里去,被人枪击或绑架了。”马克斯说。
薛鲤笑笑,拍着马克斯的胳膊说:“我又不傻。再说,我们不是在市区吗,要是连圣保罗的都市区都乱成这样,还有哪个游客敢来?还有,既然在酒馆之外你也还是能听懂我说的话,那我与其他人的沟通应该也不成问题……”
“这个酒馆的设定还真方便。你应该在这个世界找一份同声传译的工作,搞不好比我的私人安保还赚。”马克斯从钱包里数了几百雷亚尔给他,在圣保罗这些钱都可以卖好大一包食物了。
薛鲤的确买了很多——除了现成的食物、酱料、生的蔬菜和肉类之外,他还买了一个小型的电烤炉,打算今天晚上跟所有员工一起聚个餐,这也算是中国人的特有习惯了。为了知道什么时候是晚上,他还买了只电子钟。
真奇怪,同一个世界的美洲和亚洲都存在时差,但世界与世界间就没有……麦克斯不知道在干什么,是不是还是一个人开着车、躲避着掠夺者的爪牙、漫无目的地在废土上游荡?弗瑞奥萨又如何了?
还有要塞,那里到底能不能抵抗住恶劣的气候,又会不会被废土上的其他不怀好意的人觊觎?母亲们的未来……凯帕贝和纳克斯……这些故事还真让人好奇呢。
等薛鲤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拎着买来的东西、握着钥匙推开酒馆大门的时候,他发现先一步回来的另外几人正围在吧台前,观察着什么东西。
“帮忙接一下……我东西买的太多了。哦,黛格,你的衣品真不错,看来你喜欢哥特风?……你们刚才在看什么?”
他说着,走到了吧台前,一眼就看到了吧台内侧多出的东西。
“嗯……这个是开水器,那边的是制冰机。不错,总算有个正常酒馆的样子了,马克斯今晚的威士忌也终于可以加冰了。”薛鲤兴致勃勃地点评,“吧台上那是什么?”
“那是大型全自动咖啡机,配杯架和杯子的。”马克斯回答。
不知道这间酒馆为什么突然在大家都不在的时候添置了这些设备,可能跟薛鲤能找回两段记忆的原因一样,是因为两个世界的顾客愿望得到了满足。
感觉就像什么升级游戏一样,只不过在这里没人给薛鲤发布任务,所有信息都需要他自己猜……该死的酒馆一直保持着缄默。
想想也对,酒馆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别看了……我们还有大把时间研究这些东西。我买了点肉,我们一起烤肉吃,算是庆祝我们的小团队成立。”薛鲤跟大伙说道。
酒馆里当然是有电源的,但电烤炉的插头根本插不进去。
盯着薛鲤试了几次之后,马克斯终于看不下去了,皱着眉问:“你没买转接插头是吧?”
“……为什么要买转接插头?”
“巴西的不同州额定民用电压都不一样,而且根据建筑的建造年代、电器的生产年代,插头和插座的标准都各有不同。”
马克斯捂着额头,他真是被这个失忆的家伙搞到没脾气了:“更不用说你这里的插座跟我以前见过的都有些不同……我猜因为你是老板,所以这里的插座是中国标准。……我看看这个烤炉……额定电压127V,双圆头插头……”
“啊,你一说我才注意到。”
薛鲤回答。所以刚才他是拿着圆插头往扁头插座里捅,还在奇怪自己为什么捅不进去?
“……好吧,谁叫你是老板呢?我去去就回。”
身为酒馆采购的马克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握紧了钥匙,大步走向门口,消失在了黑暗中。
黛格和奇多则是留了下来,好奇地打开了薛鲤放在桌上的包装袋。
“哦,新鲜的肉是这个气味吗?”黛格对着奇多窃窃私语起来,“之前在老乔那吃过的完全不是这个味道。”
“……我听他们说那个叫‘罐头’,好像是战前生产的。”奇多回答。
黛格立马接上:“我也听说了,老乔一直在念叨这个,他说‘罐头’还有能保存100年不变坏的。”
如果不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薛鲤几乎都忘了这两个姑娘是在废土度过了人生的前十几年。
在物资极度贫乏的情况下,哪怕是一片领地上实力最强军阀都不一定有战前的日子过;不仅动物的灭绝与变异使得获取肉类变得艰难,秩序的崩溃还令社会分工彻底毁灭……在这样的世界,想得到任何资源都要靠自己的双手。
“这是刚宰好没多久的猪肉……所以会有血腥味,颜色也会淡一些。什么?你问我猪长什么样?这可难说了……你们俩都见过‘食人者’了吧?……”他也坐到桌边,跟两个姑娘详细讲起来。
背后的门响了一声,几个人还以为是马克斯回来了,谁都没有注意,直到一个冰冷的女性声音在他们身后说了一句:“有趣。”
薛鲤立刻回头,正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女人站在他的背后。
仔细看看,那分明是件紧身皮衣,还微微反射着酒馆里的灯光呢。
虽然形制和材质上这衣服与黛格新买的衣服完全不同,但让薛鲤来形容这一身的话,他也会给出同样的评价:哥特风。
女人留着齐肩的黑发,眼睛蓝得好像能发出光来。
她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嘴里轻轻吐出一个词:“人类。”
第一章 奇怪的客人
“这个女人真奇怪。”
一会之后,拿着转接插头回来加入烤肉派对的马克斯也这么说。
这个新来的顾客也不点酒喝,也不跟这边的几个人多说话,只是坐在吧台下的转椅上,用那双比天空更加湛蓝的眼睛盯着这里。
“……如果她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喝东西,那她为什么还不离开?”奇多问道。
薛鲤一边搞着电烤炉,一边往新顾客那头看了看,摇了摇头:“当然是因为她一直在想怎么冲过来把我们都干掉,却一直做不到。你们还记得她刚进来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黛格立即回答:“她说‘人类’。”
“不错……她叫我们‘人类’,那么显而易见——这位客人不是人类。好了,温度刚好,你们先烤着,我去招待这位顾客。”
说着,他站起身来,坐到了吧台的后面,对这个穿紧身皮衣的女人询问:“客人,你确定你不需要一杯蜂蜜酒吗?你脸色苍白,看起来需要暖暖身子。”
“……我不是因为寒冷才苍白。”女人转过头来,黑色的发绺从额角垂下,正如她向下抿着的嘴角。
薛鲤点点头:“好吧,看来我得破个例?第一杯免费,我既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故事,你看起来就不像是很有谈兴的那一类人。”
“……我说了不需要……”女人继续坚持,但薛鲤已经把蜂蜜酒推了过来,还贴心地加了点开水进去,酒杯握在手里有了些许的温度。
没等女人再说什么,他自顾自地开口:“我也猜到了,你不是人类,不想喝酒,明显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外表,外加这种把所有人都当食物打量的气质……你是吸血鬼吧?”
“为什么不能是另一方呢?”女人似乎对他的话有了点兴趣。
跟“吸血鬼”相对应的另一方,应该就是“狼人”吧?当然,不幸失去了记忆的薛鲤能记得的也只剩设定了。
“一般设定里吸血鬼和狼人的区别还挺多的,不过要我说的话……”他摸了摸鼻子,“狼人通常不注重卫生,而吸血鬼好像都有强迫症、甚至有洁癖。”
“你差点就能看到我捕食的样子了,那时你肯定就不会这么想。”
女人冷笑着,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她得承认面前这个人类还有点懂行,那些多毛的混蛋的确又脏又邋遢,身上往往萦绕着兽臭味。但吸血鬼也并不是都有洁癖的,有不少年轻的吸血鬼会故意把猎物的大动脉扯烂,就为了享受那种血喷一身的感觉。
假如某个人吃饭时就喜欢把汤洒身上,你会怎么形容他?“哟,这人有洁癖”?
她们的主食就是血液,别的东西吃进嘴里全是白搭。做熟了的肉在吸血鬼尝来就像人类吃到木屑,再好的美酒喝进去也没有任何味道。是有些吸血鬼喜欢喝红酒,但那只是因为它在外形上很像血液罢了……
正在这么想的女人突然一愣,只因口中的酒液居然正将一种久违的感觉传递给她。
那是整整六百年,她已经失去味觉六百年了。她差点就想不起来应该怎么描述嘴里酒液的味道,后来才恍然大悟,那个词叫“甜”。
连鲜血都没这么甜……每个猎物血液的味道都有区别,但都没有这么好喝。真正使吸血鬼获得进食的愉悦与满足感的,是鲜血中的生命力,因此吸血鬼才更喜欢年轻的猎物。
她露出的恍惚表情落在薛鲤的眼中,确切地证明了这吸血鬼并不是“不需要”这杯酒的。
他微笑起来,向一直在关注这边情况的马克斯打了个手势。马克斯耸了耸肩,挑了几块烤好的肉装在盘子里,给这位客人送了过来。
“……恰好我们在聚餐,请您享用,女士。”
女人已经把口中的酒咽了下去,酒精竟然为她这幅亡者的身躯带来一丝暖意,这让她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向着两个男人发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吧,才几次而已,我已经开始厌烦这个步骤了。”薛鲤苦笑着说,“马克斯,你说我们在吧台上空挂块告示板怎么样?把我每次都要再说一遍的话写在上面。”
“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马克斯摊开右手,那意思是“请吧”。
“……你说的也对。好了女士,这里是一间酒馆,并且不属于你本来的世界;你无法在这里伤害任何人,当然在这里的你本人也不会受伤、生病、变老、死亡。除了提供非人类也能尽情享受的食物饮料之外,我们还随时准备好帮客人们解决问题。”
薛鲤说。
其实他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颇有些心惊胆战,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吸血鬼是什么设定……但按常理来讲,一个吸血鬼解决不了的问题,平凡的人类也解决不了。
万一她说“我需要一个后裔”,难道他要为了找回这段记忆而让她咬一口?
幸好这位女士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还沉浸在美酒带来的愉悦感中,听完了酒吧老板的话,也只是垂下了眼,低声说:“……果然是连非人类都能尽情享受。你刚才说‘第一杯免费’,那我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第二杯?”
薛鲤赞许地点点头:“好说,终于有个正常顾客来这消费了。我这里收各世界都能通用的贵金属,比如金银;如果你没有,那么向我们分享你的故事也可以。”
“……你又是怎么回事?收取金银我可以理解,虽然你的酒对吸血鬼的价值远超区区金银,但我对此当然没有意见。故事?你是什么空虚的古代神吗?”女士继续追问,她似乎终于准备好跟面前的人进行沟通了,思维和眼神也因此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这里有神,也只会是这座酒馆本身……我只不过是被它选中的代理人。金银和故事它不需要,但我需要。”薛鲤敲敲自己的脑袋,“我失了忆,所以需要很多故事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和过于活跃的思绪。你到底要不要第二杯?”
“……我现在没钱给你。”女士放下杯子,站起身就要离开。
马克斯倚在一边的吧台上,此时开口说:“不试试烤肉吗?你好像很久没喝过酒了,那我猜你也很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吧?跟酒一样,第一盘也是免费。”
穿紧身衣的女士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来,伸出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指,拈起了一块烤肉,迅速地塞进了嘴里。
紧接着,她又迈开步,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让酒馆里的人再看到她的表情。
“薛……你看到了吗?”马克斯一边吃一边问,既然客人不吃,那这盘肉就是他的了。
薛鲤点点头:“看到了……她腰后风衣下面别着两把枪。”
不知对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作为一个身体强悍、恢复力极强的吸血鬼,却也要用手枪来作战呢?
另一边,走出酒馆的女士回头看了一眼,那平凡的木门还跟她推门进去时一样,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她今天本来是与同族一起前来扫荡某个狼人据点的。
[7.第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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