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镰刀小红帽
医疗干员大多数是女孩子。
每天沈苍夜都见着有人暗地里抹眼泪，或是私下讨论被过大的训练量完全打乱的经期。
他们完全忘记了日期，只记得今天是要武装泅渡涉水奔袭还是要负重越野。
他们扛着模拟伤员的训练假人，在泥潭中艰难前进。
教官们高声喊叫催促着。
齐腰深的泥水几乎吞没了学员们。
突然。
啪啪几声闷响，预设在泥潭里的炸点爆炸了，掀起冲天的泥巴，打在学员们的身上和脸上。
他们吐出嘴里的一口泥沙，擦下脸上的泥水，咬着牙继续前进。
几个女孩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九慢慢地走过去，站在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泥潭里面满身狼狈的学员们。
“为什么停下，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斐迪亚盯着她们问话。
“为了成为合格的战地救援医师！”一个学员站在泥潭里暴吼。
“那就继续前进！”九撇了撇下巴，“沙狐，准星，告诉他们，什么是战地救援小队。”
学员们还没反应过来，两名教官就拿起消防水枪。
唰！
水柱如冲击波一般，直勾勾扫了过去。
巨大的冲力让女孩们尖叫起来。
水柱直接打在她们的身上和脸上。
霎时间，本就站的不稳的学员们摇摇晃晃地被冲倒了一片，泥潭里一片落水声。
肮脏腥臭的污泥很快漫过了学员们的身体。
“这是在模拟强风暴雨环境下的野外救援，你们无法选择你们的救援环境，作为战地医师，你们必须要习惯不同环境之下的行动模式。”斐迪亚冷酷地盯着痛苦挣扎的学员们。
水柱停下了。
野外训练场一片寂静。
片刻，有轻轻的抽泣声从人堆里传出来。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在极端环境下的反应都近乎一致。
斐迪亚教官居高临下俯视着泥潭里的学员们，用逼到绝望的压力考验他们的决心，“你们坚持的时间越久，经受的痛苦就越多！聪明一点的，就赶紧退出！”
学员们都低着头，沾满泥水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
教官们站着，冷眼看着学员们。
“报告……”一个学员挣扎着站起来，“我撑不下去了，我退出……”
她的声音很低，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不错，你是个聪明人。”九平淡地道，她转身示意将学员送上救护车。
教官们立刻走入泥潭，将退出的学员搀扶到越野救护车上。
斐迪亚的面色冷峻，“还有没有聪明人？还有谁是聪明人？”
学员们狼狈不堪地从泥潭里站了起来，但都没说话。
“没有？”九旋过身，“那就继续受苦吧。”
“教官！”沈苍夜冲出了泥潭。
沙狐和准星立刻伸手拦住他。
沈苍夜瞪了他们一眼。
那两人都被他眼中的煞气惊到了，动作同时一僵。
沈苍夜强压住怒火，挥开两名教官追了上去，“九，你给我回来！”
他加快脚步，一把按住了斐迪亚教官的肩膀。
“又怎么了？”斐迪亚的手在袖中捏紧拳头，她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多为学员考虑，但眼前这个人令她一次又一次失去冷静。
“你不能这样训练！你有考虑过学员的感受吗？”沈苍夜怒声道，“而且，我队里有两名女队员正值经期，她们暂不适合参加这种训练，我要求让她们停止训练！”
九的表情没有变化，“我们的训练，都是在模拟实际战争时的情况！战争会因为她们这一点点小事停止吗？”
“但训练不是真的战争！”沈苍夜说。
“练为战，不为看。”九的语气平淡。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用最大限度的耐性在跟他说话。
沈苍夜也在压抑着怒火，“您也是女性，您应该知道这对于女性来说并不是一件小事。您这是在虐待您的学员！泥潭里那么脏，这个时期若发生感染，可能会留下终身的后遗症，您能负得起责任吗！？”
九扬了扬眉，“说完了吗，医生？”
“是。”
“懂了，归队。”九不耐烦的。
“教官，我需要您的答复！”
“好，那你去替她们做吧。”斐迪亚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攥住了沈苍夜的衣襟，“她们欠一圈，你就替她们跑一圈，她们欠下的，全部由你来完成！”
“是，但我要求她们休息！”沈苍夜盯着斐迪亚教官，依旧是立正站直，背脊上像是铸了钢条，不会弯折。
苏苏洛和锡兰去休息了。
沈苍夜一个人在暴雨中完成她们欠下的五十公里负重跑和力量训练。
这还是在他完成了他个人的训练之后。
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
斐迪亚教官一直站在跑场边注视着他，关注着他的情况。
在学员承受极限训练的时候，有经验的教官会随时伴随他们左右。
一旦出现可能发生的意外，教官会立刻采取行动以免学员受伤。
当沈苍夜跑到第三十公里时，九叫住了他。
“到此为止。”斐迪亚说。
沈苍夜缓了缓呼吸，疑惑的望着自己的主教官，“报告。我还没跑完。”
“剩下的加到明天。”九随口说着，也并没有记他还有多少没跑。
“我能跑完！”沈苍夜说。
“够了。”九摇头道，“你告诉我要把控好，你对自己却狠的像跟自己有仇似的，你在跟自己过不去个什么劲！？”
“教官——”
“我说了明天跑！”龙门近卫局的高级警司几乎是吼了出来。
顿了顿，她的语气缓和了一点，迈开脚步，“食堂还有夜宵。”
沈苍夜拿不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只好跟上去。
他们来到食堂，九给他点了一碗汤面。
香喷喷的汤面端上来，切成薄片的卤肉，青白的葱段，鲜香的汤底，看着便让人垂涎三尺。
沈苍夜拿不准这位主教官的意思，迟迟没动筷子。
九眯起眼睛，“十分钟之内吃完，然后滚去睡觉。今天训练量大，不补充能量我怕你死在宿舍里。”
“你有必要把话说那么难听吗？”沈苍夜无语了。
“你还有九分三十七秒。”
“靠。”沈苍夜赶紧开始大口吃面。
这算是教官给他开的小灶了。
斐迪亚深深注视着他，好久才轻声开口，“沈苍夜。”
沈苍夜停了停，瞥她一眼。
九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去年龙门近卫局殉职的警员是两百零六人，前年是一百七十九人……他们之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我带的。我都记得。他们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我总在想，这是不是我的责任。会不会，我在训练时更严一点，他们就能在与歹徒的搏斗中活下来？
“这次参训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很棒……我希望他们能够坚持下来，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但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我不想失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更不想让他们在未来因为队友的牺牲而懊悔、痛苦。我只能制造更多的逆境，把他们磨练成为最优秀的战士。”
沈苍夜停下了筷子，道：“我承认严厉高压的训练会让人进步很快，我只是觉得战士们应该被期待，应该拥有尊严。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虽然很艰苦，可战士们能够感受到你的尊重、你的期望，他们知道未来是有希望的，值得去奋斗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每天在愤怒和绝望中机械一样的度日。”
斐迪亚垂下眼眸。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争辩。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你们的信念和希望是我最最珍视的东西。
我希望的是——你们能够在极端绝望的情况下依旧能保持希望，而不是就此放弃。
战场从来都不是欢笑、花朵和纷飞的和平鸽。
无论是近卫局的警司，还是战场上的战士……
你们将面对的是人性和社会最黑暗、最血腥、最邪恶的一面。
所以我用最冷酷的方式对待你们，给你们制造极限的逆境。
我要让你们在最困苦的环境中仍然昂然而立。
……扛下去、走下去。
我不在乎你们恨我，不在乎你们对我的辱骂和愤怒。
——我只要你们能够活下去。
她迟疑了很久很久，终于抬起头，想要告诉他这些话。
可当她望向对面时。
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817.《我和我的冤种教官》
斐迪亚教官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食堂关门，门卫大叔拍了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九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去了办公室。
今天学员们的成绩还没有整理完。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张完整的训练成绩单，从训练开始至今，每一个人所有的成绩都记录其上。
这样一来，她就能看到他们是不是真的在进步。
九扫了一眼成绩单，又觉得没有心情去研究。
她叹口气，仰起头闭上眼睛。
思绪飞过无数岁月。
她第一次穿上戎装，她第一次踏入龙门近卫局，她第一次带的后辈，她第一次参加任务……
九再睁开眼，看到了自己桌面上放着的一张已经泛黄的合照。
那是她第一次带的警员。
她也曾经握紧学员的手，充满期待地问：还能再坚持吗？
她也曾经真挚地递出鼓励，说：你能做到的，我相信你能做到！
可是后来……
上一篇：某美漫的氪星人
下一篇：我，柳仙，并非神龙，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