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倚楼夜听雨
凌晨三点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间,此时月亮偏西,光华已退,夜深人静,更凸显了黑夜的静谧,也引动了基因中自古以来对黑夜的恐惧,
沙条广树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摘下了脸上的眼睛,揉了揉眼镜,可能是查阅了整整一天资料的缘故,眼睛有些肿胀般的酸痛。
想到了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眼前的资料已经堆积成山,但想要查找的内容依旧是遥遥无期,即便他翻遍了家族中所有的典籍,甚至还使用了互联网去查找,都无法找到有关那个名叫“米凯尔”的英灵的任何信息。
杯中的红茶早已经冷了下来,沙条广树端了起来,轻轻的啜了一口,走到了窗边。
整幢沙条宅邸只有俩个地方还有着灯光,一处是他所处的书房,另一处则是对面一楼的厨房,可以清晰的看到娇美的少女在做些什么,似乎是糕点一样的东西。
看着女儿脸上明媚的笑容,沙条广树不禁有些恍惚,这般明朗又温柔的微笑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这个时候的爱歌才真正的像一名少女,而不是像呆板的人偶一样。
那样的笑容自己很是熟悉,妻子也曾那样羞红面颊,那就是恋爱中女人的表情。
也许自己应该感谢那个名为米凯尔的英灵吧,是他引导了爱歌的成长,如果没有他出现的话,恐怕自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让爱歌露出那个笑容。
摘下了脖子上珍藏的吊坠,照片上妻子笑容依旧,莫名的酸楚涌上了心头。
沙条广树不禁从怀里拿出了半包香烟,明明当初已经答应妻子要戒烟了,但每每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要吸一根。
窗户的玻璃上倒映着他落寞的模样,随着香烟的点燃,耳边隐约间又传来了妻子温柔的劝诫声。
………
………
即便时隔多年,我清楚的记得爱歌出生时情形,毕竟她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精疲力尽的妻子和皱巴巴的孩子,自己将那个新生的脆弱生命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就像呵护着易碎的珍贵瓷器,感受着那份血脉相连的温暖。
真正重视传承与延续的魔术师,第一件该做的事就是确认孩子有无魔术回路、魔术回路的品质如何,而自己和妻子更关注孩子是否健康,在这一点上自己作为魔术师并不合格。
听着细小的哭声从她的嘴唇中发出,我和妻子不争气地落泪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弥漫在心里,自己不再仅仅是钻研魔术,探寻根源的魔术师,而是多了新的身份——父亲。
此时的自己就像那些普通的父亲一样,期盼女儿的平安喜乐。
现在想来,我会产生那样的变化,也是因为妻子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吧。
她出身于异国的古老魔术师家族,但是并不执着于探寻根源,是位比起家传的古老黑魔术,更擅长家务的温柔女性。
妻子对料理格外讲究,甚至可以说精通此道,她会用上整个下午茶的时间,来讲述太阳蛋与双面煎蛋的区别。
而那时的我,同样也是个不成熟的魔术师,很早就继承了沙条家的当主身份,每天为了家族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还要去钻研日益衰落的黑魔术,试图去振兴日益落魄的家族。
虽然自己知道那压根儿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个表情稀少,几乎从未表露过感情的女孩,就像单调的人偶一样,但即便如此,我和妻子依旧把所有的爱都灌注在她的身上,给她讲着那些故事,抚摸着她的脸颊。
我和妻子并没有在意女儿的天赋,哪怕她有着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有着无与伦比,堪称天赐的绝佳魔术才能。在我们看来爱歌只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爱情和生命的结晶,并不是用来继承悲愿的工具。
后来,妻子又怀上了次女。
妻子自长女的出生以来身体就不算好,这次怀孕对她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并且依照某位咒术医者所说,诞下长女之后,守护妻子的某种加护便消失了。
虽然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所不安,但妻子还是选择了生下孩子。直到今天我也不能断定,那时究竟应该如何选择。尽管我一直反对,妻子还是产下了次女。
随后,妻子的身体状况就急剧的衰弱下去,最终香消玉殒,想必次女的出生一定是妻子早逝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妻子对待次女的爱没有分毫少于长女,为了守护这个魔术才能远不如长女的孩子,她呕心沥血在家里留下了小小的庭院,也就是魔女的花园。
次女与妻子是那么的相似,每每看到她的笑容,自己都会有种错乱的感觉,心里也会感受到阵阵痛楚。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但是令人痛苦的抉择并不是人人都会有决断,而且现在再回想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妻子死后,我的生活忽然空了一块,就像是永远都无法找回的拼图,为了弥补这个空缺,心如槁木的我开始终日埋身于魔术的研究,踏上了追寻根源的道路。
自己这种自暴自弃般的行为也导致了次女绫香的孤独,至于长女爱歌,她还是那样,我看不透她在想着什么。
在埋头魔术的那段混沌时光中,自己只是这样忙着,忘记了一切,对待女儿们也只是履行了最低限度的责任,亲人们说我终于恢复正常,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魔术师,但换个角度来说,我何尝不是因为妻子的逝去发了疯。
永失吾爱,举目破败。
参加圣杯战争也并非自己的本愿,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了解决沙条家日益衰落的现实,但如果真的成为了圣杯战争的胜利者,真的获得了那万能的许愿机,是不是也可以……
………
………
沙条广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自己的想法用离经叛道都无法形容,更准确的说是背叛了整个魔道,自己也会成为千夫所指。
但如果真的可以……
即便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早已经枯萎的内心再次悸动,
想来也是,与老友玲珑馆琉璃相比,自己的魔术才能远远不如他,从始至终自己也不是一名合格的魔术师,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凡男人,拥有着俩名女儿的父亲,
——以及思念着妻子的丈夫而已。
第94章 坦白,亦是宣告
“咚咚咚。”
轻快且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沙条广树的思绪,他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然后将冷掉的红茶放在了一旁。
“进来。”
“晚上好,沙条家主。”
出乎意料的,来的是米凯尔,据爱歌说是这次圣杯战争的Saber,本以为有着俩骑从者作为依仗,沙条家应该横扫此次的圣杯战争,但近些天以来,无论是Saber还是Assassin,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在筹划着什么。
“是有什么情报要进行汇报吗?米凯尔君。”
沙条广树揉了揉眉心,心中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奇妙的感觉,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嗯,圣杯战争结束了,就在刚才。”
“等等,你说什么?!”
沙条广树怀疑自己发生了幻听。
“圣杯战争结束了。”
米凯尔坐在了沙条广树的对面,熟稔的拿起了盛有红茶的茶壶,然后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茶杯上方升腾着袅袅热气,本已经冰冷的茶水再次恢复了温度,没有魔术的痕迹,也没有其他神秘的痕迹,仿佛理所应当如此一样,只不过沙条广树的心神仍处于强烈的震惊中,并没有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
“怎么会……圣杯战争就这样……结束了?!”
明明在今天夜晚之前,七骑从者还处于僵持状态,Rider的优势显而易见,沙条广树还在筹划如何联合其他的御主去对付Rider,没想到仅仅过了半夜的时间,圣杯战争就结束了。
这还真是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把其他所有的从者都解决掉,不就赢得圣杯战争了吗?”
他耸了耸肩,言语中透漏出很是轻松的模样,轻轻的啜了一口杯中的红茶,感受着那份醇香在舌尖炸开,浸没味蕾。
“产自于中国武夷山的正山小种吗?据说这种茶树长在悬崖上边上,采摘茶叶需要猴子来做,价格不菲,没想到沙条家主还有这样的珍藏。”
米凯尔给出了合理的评价,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沙条广树那一脸恍惚的表情。
很快沙条广树便反应过来,直直的盯着米凯尔。
“那么是我们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喉咙有些发干,声音也不由得变得有些嘶哑,沙条广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几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等待着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不,这场圣杯战争没有胜利者,因为圣杯已经被我毁掉了。”
轻飘飘的回答,让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圣杯被毁掉了?为什么?”
心中按耐不住的激动瞬间沉寂下来,如同刚刚燃起的火焰被泼了一大盆水,如此的大起大落让沙条广树几乎有些接受不了,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米凯尔……!”
他猛地站了起来,不由得攥紧了双拳,
“圣杯是通向根源的桥梁,是我们千年以来的悲愿,也是还要延续千年的希望!你居然——把它毁掉了!”
声音中蕴藏的怒火几乎要把世界点燃,魔术回路不自觉地开启,魔术刻印微微发亮。
“安静。”
米凯尔伸出右手,随意的打了个响指。
没有任何术式展开的迹象,甚至连魔力的痕迹都没有。沙条广树的魔术回路沉寂下去,就连魔术刻印也是如此,完完全全变成了普通人。
感受着身体发生的变化,沙条广树深深地呼了口气,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怒火。
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青年并非是他所能抵抗的存在。
“抱歉,只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沙条广树沉声说道。
他没有怀疑米凯尔私自使用圣杯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因为圣杯的启动需要七骑从者的灵魂,最终实现愿望的只会是作为御主的魔术师。
“如果换成其他魔术师的话倒是可以理解,但如果是你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听着米凯尔的话,沙条广树眉头微皱,这句话有些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到头脑,虽然自己只是典位魔术师,还是家族传承下来的,但对于根源的追求也不逊色于他人。
“毕竟你的女儿,沙条爱歌自出生以来,就与根源相连接着。”
“…………”
短暂的沉默,
沙条广树端起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温热的红茶,今夜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让他有些接受不过来,不仅仅圣杯被毁掉了,就连魔术师们苦苦追求的大愿,从女儿的出生就与之相连……
口中醇香的红茶意外的苦涩,他本不应该相信这句荒谬的话,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些年来发生的各种匪夷所思事情也就能解释清楚了。
妻子怀孕时那莫名的加护、长女爱歌那远远超出家系所传承的才能、那些与家族毫无关系的魔术……一切的一切,如果是与根源相连接,被世界所偏爱着的话,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会变的理所当然。
“那么,你的意思是……?”
他看向面前的米凯尔,不动声色的同时,藏在红木办公桌下的手悄悄的摸向了暗匣,那里放着一把手枪型的魔术礼装,里面有着特制的炼金子弹,加以工程魔术的辅助,趁其不备,在这个距离上有望击碎从者的灵核。
——只要他表现出对爱歌的研究欲望。
沙条广树深知魔术师的脾气秉性,尤其是面对与根源相关的事物,如果被他们知道爱歌与根源相连接,很大概率,不,应该说一定会把她设定为【封印指定】,美其名曰“保护”,实则解剖进行研究,最后只会将身体的各个器官保存在福尔马林中,或者将灵魂囚禁在降灵科那里,进行妥善的“保护”。
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最后变成那副悲惨的模样,那样活着还不如直接死掉了,而且虽然他自己也在追求根源,但在魔术师的身份之前,他还是一名父亲。如果有人要伤害自己的女儿,先踏过自己尸体,即便面对的是传说的英雄也不例外。
第95章 落幕
“我希望带她走。”
米凯尔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是在爱歌同意的基础上。”
他看到沙条广树的面色不善,立刻补充道。
当然这就是句废话,只要自己开口,成功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但毕竟要拐走人家的女儿,还是要告知一下沙条广树的,虽然他的赞同和反对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你并不是英灵。”
短暂的沉默,沙条广树开口说道,虽然是疑问的口吻,但话语却是肯定的句式。
“我当然不是英灵,正式介绍一下。鄙人米凯尔,米凯尔·斯特凡·阿尼姆斯菲亚,来自于平行世界的魔术师。”
【原来是时钟塔十二君主家族阿尼姆斯菲亚的魔术师吗?】
但凡是魔术界的魔术师,也许他们会遗忘家族的传承,但永远不会忘记时钟塔的十二君主家族,真正君临魔术界的名门,即便沙条家在全盛时期也远远与之无法相比的庞然大物。
而且更重要的是爱歌喜欢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当面对他的时候,脸上就会有着和妻子一样的笑容,都是那样明媚,带着对于明天的美好憧憬与向往。
正是眼前的这个人,才让爱歌成为了真正的少女,而不是茫然的人偶。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都无法阻拦爱歌和他离开。
沙条广树深深的看了一眼米凯尔,心中忽然浮现出一抹不爽,也许他曾经因为爱歌的才能而感到恐惧,甚至有意无意地疏远于她,但当爱歌真的从自己的身边离开的时候,那种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复杂滋味,让他感觉五味杂陈。
于是他站起身来,做了一件完全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
他照着米凯尔的脸给了他一拳。
米凯尔没有躲闪,也没有必要躲闪,这是一个父亲在发泄自己被拐走珍宝的怒火,他可以理解。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爱歌的。”
“希望你记住自己的承诺。”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