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六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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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Refrain（重复），中止
第116章 Refrain（重复），中止
低头看着连接着他的心口，成为了此刻他的弱点的这代表着“露露·艾莫尔”这位少女与他之间无法斩断的联系的纽带，特劳姆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来。
永劫之神自动反击系统的那一拳被白洞跃迁的艾花两人挡下，黑暗五柱被在短时间内被全部击溃，而即使是位于界限之外的另一个次元，银河之光已经通过他与露露之间所存在的联系锁定了他的真身，那一拳在挥出的瞬间便已经击碎了挡在前方的界限，出现在了永劫之神的正体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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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拳从侧面击中了永劫之神的面庞，金属扭曲、管线破碎、能量液被炽热的拳头蒸发，打得它头颅歪斜，巨大的身躯微微倾倒。亡灵一般的金属翅骨举起，那些弯月一般的羽毛似乎就要如刀一般地向着面前的女神斩下，但是不知为何，却又缓缓地垂落了下去，最终被金色的火焰和雷霆吞噬，化作灰飞。
而完成了这一击之后，光之女神巨大的身躯缓缓地分解崩散，从神明境界之中掉落的少女耗尽了自己的力量，只是还没有解除变身，被在她身后显现出身形来的菲丽丝温柔地抱在怀中。感受着身后的少女传来的温暖，心中说了一声谢谢，誉睁开疲惫的双目望着那正在金色雷火之中燃烧着的巨神的身躯，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巨神在燃烧，在崩塌，像是掉落在了火焰之中的干柴。
狰狞的金属身躯不断地熔断，黑色的烟雾从其躯体之中消解，位于胸口位置的黑暗星云之中出现了格格不入的金色光芒，很快这雷与炎就已经将巨神的身躯全部覆盖，那些从它身边的缝隙之中自然而然地诞生的怪物们就像是碰到了抗生素的细菌，随着永劫之神的存在而存在的它们自然会在这走向终末的时候随之一同消灭。
是的，在这个瞬间，前一刻还令人觉得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永劫之神，正在平静地走向消亡。
可以反抗吗？
当然可以，永劫之神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只要放弃回转就好，停止正在进行的永劫回归。
但又怎么能做得到。
特劳姆感觉着与之相连的永劫之神身躯各处传来的燃烧的感觉，却并不觉得痛苦。那来自银河之光的一拳所携带的雷火依旧温柔，甚至不会给敌人带来半点的伤痛，甚至还会产生些许温暖的感觉，就如同回到了挚爱的怀抱之中……让人沉溺其中。
炽热的心，交织而成的意志已经在银河之光命中永劫之神的瞬间，顺着建立起的纽带传递到了他的心中。少女们的奋斗、战士们的坚守、女神的慈爱以及对他来说最难以忽视的女儿的思绪，如潮水一般的淹没了他的心灵，令他自愿冰封的心灵被解冻，重新泛起重重的心念。
无视了那正在将永劫之神逐渐燃尽的金色光焰，特劳姆喃喃地望着自己胸口所连接向遥远的位置的紫色的光之纽带，“艾说的没有错吗？难道，真的已经不存在了吗？”
即使将自己的存在撕裂，一一点燃，从自己记忆之中的任何一个过往向着时间的彼端延伸，在众人围攻永劫之神的这段时间里面，他早已经在永劫轮回的世界反复了301,655,722次，不断地将破碎的自己拾起，然后将其抛入时间的长河之中，仍由其荡漾起波纹，试图从那碎片消失之后荡起的波纹中，找到可能存在的那个“自己未曾失去”的时间。
于此往复。
拾起又落下。
然后如今终于抵达了终点，无论永劫之轮再如何旋转，他再投入多少自我的碎片，自己记忆的每一个边角都已经尝试过，那时间的河流也不再对他的尝试产生半点的反应。
时间是如此的无情，残酷，就连“掌握时间”、“支配永劫”的永劫之神，仍旧也只是其一部分，连镜中水月一般的事物都无法触及，连见上一见都无法做到。他不禁终于开始相信，相信自己的友人对他所说的那些话，曾经觉得已经干枯的泪水从眼眶之中划过脸颊，滴落在驾驶舱冰冷的金属结构上。
“我明白了。”
他忽然说道，然后操控着永劫之神在金色火焰的燃烧中唯一还剩下的左手，在虚无的空间之中换换握拢，无数密密麻麻的齿轮交织成型的黑色圆球在巨神的拳头上凝聚而出，发出沉钝的摩擦声，又忽然戛然而止——令人难以忍受的中止，就像是在不断重复之后画上的休止符，这永劫之力所化的便是这样的事物。
“等等，博士他要做什么？！”
看着永劫之神这突兀的动作，期待着博士在众人传递过去的心意之中回心转意的誉忍不住大喊了起来，“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放弃了继续永劫回归的计划，可是他现在要做什么？！”
金发的少女在菲丽丝的怀中竭尽全力地挣扎了起来，但是现在她就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剩下，心灵更是疲惫无比，只是那从心之纽带之中传递而来的情感让她又获得了新的力量，就要挣脱背后女神的怀抱，向着那正要做出“某个行为”的巨神伸出手掌。
——不要。
她隐约地感觉到了博士到底要做什么。
菲丽丝更是直白地叹息了一声，“他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无法在永劫轮回之中找到那个已经被遗失的时间，那正是因为『他自身』存在于此啊。”
此刻的他的存在，决定了过去的失去必然发生。
所以要想找到那个失去的过去，就要否定现在的自己。
“所以他要删除自己的时间，将自己抹消，这样世界上就再也没有Dr.特劳姆，也就没有失去了女儿的他了。”
辉木誉忽然难以抑制地愤怒了起来，“可是这难道不也是逃走吗？抹消掉现在的自己，那些珍视他的人又被他置于何处，他……”
少女的质问突兀地中止了，菲丽丝将自己温暖的手掌按在了她的嘴唇上，同时温柔地贴住了她的眉心，“不，他不是要逃走，而是想要去寻找一个答案。那个答案，你给不了他，我给不了他，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给不了他……对于他来说，能够给他回答的只有『他的女儿』。”
“时间抹消之后他就能见到了吧，那时他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但他却已然抵达了自己消失的女儿所在的地方，那暧昧不明，介乎存在与虚假的梦境之中……而他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么就代表他已经承认这一场战斗自己输了，堂堂正正的输给了我们。”
“可是……”
情感就像是淤积在胸中，誉怎么也没法把之后的话说出来，她只能用祈求的眼神望着菲丽丝，“露露她……她想要我们救他啊，可是现在，难道她要失去自己的父亲吗？菲丽丝，你和艾伯鲁特快想想办法啊！”
菲丽丝却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能干涉的事情，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也就是在燃烧的巨神将手掌上的黑色球体按在了自己的胸口的同时，银色的门扉洞开，一道紫色的光芒在最后一瞬从宇宙的另一端抵达了这里，千钧一发的冲进了那永劫之神的胸口位置，一同消失在了那忽然湮灭的黑色球体之中。
誉惊愕地叫出了那道光芒的名字，“露露！”
……
……
寂静，纯白。
特劳姆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虚无淡薄的世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脸颊。
胸口的永劫之轮中止了永不停歇的旋转，脸上的皱纹也依旧深刻，身上也依旧是那一身黑暗明日社的打扮，他……并未如他想象那样回到从前。这般的境遇不仅让他露出了苦笑，“连这么做，都无法再触及我失去的东西吗？『时间』……就真的是如此绝对的东西？”
天空与大地没有分界，眼前没有任何的东西，也看不到任何边际，有的只是无尽的纯白，又隐约地透露着一丝的寂寥。之前重复的那301,655,722次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他已经回忆起了自己记忆里面任何的一个细节，回忆起了女儿和自己一起生活的时候的每一次微笑，每一声“爸爸”……但如今，也只是徒增感伤而已。
「特劳姆·艾莫尔，实在是个无能、一无是处的男人。」
他回忆起过去，自己最初见到女儿的时候……与之一同得到的是妻子的死讯。
医生告诉他，虽然孩子成功地生了下来，但是孩子的母亲却在最后听到女儿的哭声之时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意识到，在这之后无论他完成多么出众的发明，得到他人如何的赞许，获得多么响亮的奖项……都无法挽回这样的失去。
——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挚爱。
于是女儿的诞生，成为了他失去的爱人生命的延续。
他尽心尽力地抚养她长大，为她换尿布，看她学会走路，听她叫他“爸爸”，送她去上幼儿园，给她做饭，在睡觉之前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睡去……她偶尔有生病，但是还是在他手忙脚乱的呵护下健康的成长，会穿上他给她买的好看的衣服，在他怀里对他撒娇，然后上课的时候会绘画课上用蜡笔画他的样子，回家之后拿给他看。
她是他的珍宝，是他的一切。
为了她，他可以理所当然地放弃自己的一切，父亲不就是这样的角色吗？
但是那一天，他又因为自己的软弱而永远地失去了她。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又已经是追悔莫及，无论他再怎么悔恨，也再也无法触及那半分的温暖。
所以他想要夺回，想要找到自己失去的挚爱，要将独一无二的她带回自己的身边。即使是做出错事也好，即使是帮助他人夺走无辜者的生命也罢，即使要利用别人被别人利用，甚至是舍弃自己的尊严……也绝对要做到。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信念，他才能完成那以人身跻身神明的领域的伟业，超越那无比厌憎的时光。他不想就这么停留在自己失去所有的那一天，所以他要竭尽全力地去改变，去夺去，去挽回。
就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库莱伊的利用，他不知道吗？
——他知道。
自己的发明被用在了邪恶的行为上，他不清楚吗？
——他清楚。
他的所作所为给他人带来了痛苦，甚至是他铸造了如今这令人憎恶的黑暗明日社的一切，他痛恨吗？
——他痛恨。
然后当他忍受着这些，一路走来，制造黑暗、人造神明、跨入那禁忌的领域……却发现一切都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永劫之轮回转数亿次，他竟是找不到过去的半点痕迹，就像是他从未拥有也从未失去一般……可这又怎么可能？！
他终于明白了。
「意图玩弄时间之人，终究被时间所玩弄。」
他终究还是无能为力，什么也挽回不了，永劫之神又如何？不过只是建立在丑恶和黑暗之上的，会在那神圣的火焰之中如干柴一般燃烧的虚假的幻影而已。为了前往此处，他甚至还亲手放弃了另一个对他来说同样珍贵无比的人，但此刻他所做的一切的觉悟、一切的希望都在抵达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的时候被否定了。
如果说这就是时间对他的惩罚，那么它还真是狠毒啊。
“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无能而死去的妻子。
“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软弱而失去的女儿。
“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愚蠢和狂妄而饱受伤害的人们。
无力地屈膝，这个苍老的男人跪在这片虚空的纯白世界之中，双手抱头，痛哭流涕。被夺走了所有存在的意义的无能父亲在承认了自己的空虚，否定了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丢掉了头顶戴着的礼帽，哭嚎着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世界接连不断地道歉着。
也许此处真的只是映照出了他心中虚无的一场梦境，伴随着他的心中的情感的变化，纯白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灰色的雨。这些沉重的灰色雨滴无情地打落在他的身上，冲刷着他的身体，像是要窒息一样环绕着他，将他沉浸在这逐渐侵蚀了白色的灰色世界之中。
他没有反抗，只是任由着沉重的雨水将自己淋湿。他知道，这些雨水并不能洗濯他如今所背负的罪恶，也无法给予他空虚的心灵半分的慰藉。如果这个世界想要吞没他，吞没这个一无是处、无能又卑劣的男人的话，那么就任由它去吧。
这样的结局，最是符合他这种人了。
——但是，果然还是想要见一见啊，无论怎么样，都没法忘记那美好的每分每秒。即使是他这种低劣的，不成器的父亲，即使是被这样否定，也始终有着难以割舍的东西。
在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的时候，却忽然在身后听到了两声声音相仿，仿佛在梦中听到过的呼喊：
“爸爸？”
“……爸爸。”
他转过头去。
……
……
标题也是歌名，Refrain-Anan Ryoko，大家可以听一听。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特劳姆博士的名字源自于英语的“创伤”（Trauma）及德语的“梦”（Traum）之意，所以这片梦境，也是符合其名的归处。
贴一张年轻博士和女儿的照片。
第117章 To Heart（于心），落下帷幕？
第117章 To Heart（于心），落下帷幕？
“爸爸？”
“……爸爸”
两声有着些许不同的声音在身后同时响起，全身都已经被淋湿，特劳姆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而显得有些朦胧的眼眸之中，倒影出了两位少女的模样。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的时候，他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怎么能够忘怀，眼前的女孩的样貌，如今无时无刻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记忆之中。
和如今他所身处的这个大雨滂沱的空间不同，那两道身影所在的位置截然不同，就像是处于另一个空间，不见半点的雨滴。
其中一道身穿纯洁的白色连衣裙，手中抱着一颗彩色的皮球，金色的短发的头上扎着橘黄色的缎带，正看着他露出了清澈的笑容。而在她的身边，另一位女孩紫色的头发在头顶扎成包子头，淡紫色的眼眸之中闪动着微光，手却是被身边的女孩紧紧地牵在手中。
两人稚嫩的样貌几乎完全一致，特劳姆当然不会弄错，那白裙的少女……正是他失去的女儿。
但是在她身边的，却是他所熟悉的另外一个女孩，那被他亲手所创造出来的有着女儿样貌的人工智能体。
“这是梦吗？”特劳姆喃喃地说道，“女儿……露露？”
他颤抖地想要伸出手去，却又中途停在了半空，不愿意让这被暴雨淋湿的自己入侵到眼前两个女儿所在的那一尘不染的世界之中。但在他缩回手掌之前，两只手掌就已经同时抓住了他的手，一者带着些许的温暖，另一者却是有着淡淡的凉意。
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两双色泽不同，但同样饱含着关切的眼眸。
“爸爸，你为什么要哭呢？你不是告诉过我，如果感到难受的时候，才更应该露出笑容的吗？”抓着自己的手掌，白裙的少女开口问道，“只有这样，笑容才会吹走心中的痛苦……”
少女温柔的手掌擦过他苍老的面容，擦去了他脸上混合着雨水的泪。
灰色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温暖的感觉驱走了身上的寒意，看着面前少女脸上澄澈无比的笑容，特劳姆感觉到了一阵暖意涌上心头。但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突然，他心中仍是难以置信，不由得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虚幻与真实的狭间，不知道是否真正存在的梦境……换而言之，这就是爸爸你的心啊。”少女放开了手掌，和身边的露露并肩站在一起，甜甜地微笑了起来，“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终于，我等到了爸爸你敞开心扉的这一天，所以才能在这里再次与你相见呀。”
如果忘记，就会消失。
如果被彻底遗忘，那么就再也找不回来，一如那个由最后的回忆化身而成的持剑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