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火
“正义在循环。”
“正义脆弱易逝，但活着的人会背负起前人的一切，哪怕是被毁灭了的正义，其中也必然有东西能传播给后辈。”
“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一代一代的循环下去，哪怕不尽如人意，哪怕完成了正义的不是自己，但终有一天，世界能抵达所谓的正义。”
“但现如今，你也没看见邪神从你话语中读到的另一半。”
“……正义在循环，但作为后来人眼中正义的基石的，不仅仅是曾经的正义，还有必要之恶。”
“在抵达理想之前，正义也好，邪恶也好，都只是过程中的垫脚石。”
“邪神为了自己的理想，有成为新生代英雄垫脚石的觉悟。”
“但琉，你似乎没有这种觉悟。”
阿斯特莉亚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琉，还记得我离开欧拉丽时，对你说的话吗？”
琉楠楠道：“……将‘正义’扔掉！”
这句话，琉铭记至今，但一直不理解那其中的含义。
是阿斯特莉亚大人觉得，自己不配担任她的眷族了？不配背负正义之名了？
——琉内心觉得是如此，但又不觉得阿斯特莉亚回是那么绝情的人，就这么纠结数年。
阿斯特莉亚也是哭笑不得。
当时的他和琉，大概是在跨服交谈。
“……我的意思是，手上染上了无辜者鲜血的你，没办法在说服自己以正义自居。”
“无法从过程到结果都秉持着正义，那不如甩开所谓正义的束缚。”
“不在以正义为目的行是，而是为了正义而行事。”
“哪怕过程中手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也无妨，正义想传承下去，过程中必然不可能全是光明。”
“哪怕是邪恶，必要之恶都会成为正义的基石。”
“这本就是利昂你得出的答案啊！”
阿斯特莉亚叹了口气。
她都觉得当时根本没必要多提醒利昂，早在她离开欧拉丽两年前，琉就得出了何为正义的答案，她当时相信正义会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只要认识到阿尔霏亚放水了，琉就能猜到厄瑞波斯当年的真意，就能猜到她那句‘放弃正义’的含义。
不是让琉放弃正义，而是让琉放弃坚持正义，让琉放弃对繁文缛节的坚持，只要能达到正确的结果，过程稍微犯些错也无妨。
——反正都已经滥杀过无辜了，琉已经绝不可能完全较真，哪怕半点过程违规都死盯着不放了。
哪怕琉认识不到阿尔霏亚放水，只要察觉到她帮琉背了锅才被流放的，琉也绝不可能以为，当时她认为琉不配做她的眷族。
但琉这就在着纠结了数年。
仿佛被命运捉弄般的巧合，以及……芙蕾雅那个塑料闺蜜护着琉，导致她根本找不到机会跟琉解释！
现如今，她就非常想拿着正义之剑，对着芙蕾雅捅上几剑。
在她这次回欧拉丽想做的事中，想捅芙蕾雅几剑排名第三。
阿斯特莉亚深吸了口气。
排名前二的，包括处理琉的内心问题，以及——
阿斯特莉亚看着苏卿，说道：“先生……这就是我给琉的答案，也是我自己的答案。”
“不比拘泥于正义，哪怕是偶尔背离正义的行为，如果那是必要之恶，我也能下得了手。”
“这种答案……”
“你满意吗？”
第四十一章
阿斯特莉亚心中有些忐忑。
作为正义女神，她选择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正义之路。
如果将正义分为过程正义和结果正义两种，那阿斯特莉亚是坚持过程正义的类型。
不是她想这么做，而是她只能这么做，这是一个单选题。
就天界那烂到家的诸神，她区区正义女神，拿什么去坚持结果正义？
正如作为家庭守护神的赫斯提亚精神分裂后成了家里蹲一样，赫斯提亚没有能力选择保护上界生命的家庭，阿斯特莉亚也没能力在上界主持正义。
赫斯提亚自己精神分裂，创造出了名为维斯塔的人格承载她的那一面，自己躲在神殿里不问世事。
赫尔墨斯作为旅行之神，因为在天界没有值得他旅行的地方，而将目标改成了创造一个没神妨碍他旅行的世界，加入了乌拉诺斯的计划。
相对来说，阿斯特莉亚就幸运的多。
正义这种东西，本就过于主观。
如果是执掌正义的女神，自然是既要过程正义有要结果正义，那才称得上健全，但如果这做不到，那之取其中一面也未尝不可。
如果见到邪恶和不公没有办法主持正义，那最少要独善其身，保证自己绝对不参与其中，保证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含一丝阴霾。
当邪神加害他人时，如果有能力制止就制止，如果没有能力，那她也无可奈何，后续安慰受害者也好，尽可能弥补受害者也好……尽自己的一份力就是。
阿斯特莉亚一直是这么做的。
也或许，这反而是阿斯特莉亚的悲哀，如赫斯提亚一般彻底放弃，又或者如赫尔墨斯一样转变目标，尽管那过程十分艰难且痛苦，但下定决心后，那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但阿斯特莉亚的正义，只要不断忍耐着内疚和痛苦，勉强是能坚持下去的。
勉强能坚持下去，有时反而是一种折磨。
毕竟阿斯特莉亚是神灵，她也是伴随着天界，永恒不死的存在——这也是她的悲哀，就算想要为正义殉道，她也没这个能力。
明明是正义女神，但真要阿斯特莉亚谈论所谓的正义，阿斯特莉亚固然觉得自己能掰扯两句，但她内心都很迷茫。
她自己秉承的正义，并不是她想认定的正义，而是她只能选择那种正义。
以至于，这次她回到欧拉丽后，从乌拉诺斯哪里得知到了一些内幕消息后，心中毫不犹豫。
得知了苏卿的存在，她心中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机遇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
决定不了何为正义的正义女神，到底算个什么玩意？
只能独善其身，面对邪恶和不公无能为力的正义女神？见到邪神恶神欺压他人，却根本没办法主持公道，只能让伤亡者亲友节哀的正义女神？
那还不如最初就死了，就不诞生在世界上！
在阿斯特莉亚眷族中，琉是全眷族的团宠，因为琉对正义极为坚持，就和曾经的阿斯特莉亚一样。
在面对厄瑞波斯时，琉被骗的团团转，阿斯特莉亚只能说，被现实多吊打几次就好了。
被现实打脸一次两次，一百次两百次，几亿年下来，也就和现如今的她一样了，在心中坚持名为正义的理想的同时，认清名为现实的残酷界限。
有时候，阿斯特莉亚很羡慕下界的人类，不仅仅是她，大概厄瑞波斯也是如此。
下界的人类，生命短暂且易逝，正因如此，下界人能保持自己纯粹的理想。
面对厄瑞波斯那‘正义是什么’的质疑时，当年的琉最终给出了‘正义在循环’的答案，当时在一旁的厄瑞波斯和阿斯特莉亚都很欣慰。
正义短暂且脆弱，但尽管脆弱，那些许火光却能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永不消散，一个人的正义或许会变质，但带带传承下去的火光却是最纯粹的。
或许有一天，个人心中坚持正义的理想会不在闪烁，但一定会有新人还在坚持这份理想。
但欣慰之余，阿斯特莉亚和厄瑞波斯内心却是深深的无奈。
琉那种答案，对神灵并不适用。
神灵是永恒的。
如果能为了正义而献身，那对正义女神来说，绝不算什么坏结局。
如果意图毁灭下界的邪神，最终真的死在英雄手里，成为了英雄的垫脚石，那想必厄瑞波斯也会很欣慰。
但在当年，将厄瑞波斯遣返回天界的，是她阿斯特莉亚。
厄瑞波斯仅仅回归了天界，远远称不上死亡。
如阿尔霏亚，如查尔多，是真的将自己的生命传递给了下一代，他们哪怕化身为恶，也要促成新生代英雄的诞生——而自诩绝对恶的邪神，明明挑起了意图毁灭欧拉丽的事件，最终却只是被遣返回了天界。
最无法接受这一结果的，恐怕不是他人，就是厄瑞波斯自己。
其他合作者献出了生命，他这谋划了灾难的邪神，最终连生命都不用付出，如同小丑一般，连像样的结果都不用承担？
明明自诩为恶，明明失败了，可付出了代价微乎其微？
可不满又能如何呢？
就算想死亡都办不到，这就是所谓的神灵！
作为神灵，阿斯特莉亚没有能力维护自己内心的正义，甚至为那正义献身的能力都没有。
但下界之后，她心中多少有些侥幸。
如果是下界人的话，或许能坚持毫无阴霾的正义。
世界上有许多正义无可奈何的事，阿斯特莉亚遇到过，在那些事件面前，正义无论如何都给不出答案。
但下界人那短暂的一生，或许就有一辈子都遇不到这种事件的可能性。
阿斯特莉亚眷族是以正义为旗帜的眷族，眷族的成员时不时会进行何为正义的讨论，进行这种暴露到外界，可能会让人耻笑幼稚的事。
但阿斯特莉亚眷族中也有不同。
有些人是坚持正义，有些人是为了正义，还有些人是当初被她捡到，憧憬她的身姿。
在所有眷族中，琉是最天真的一位，同时也是对正义最较真的一位。
期望全部都眷族，期望琉能找到自己的的正义之路，能够一生都不遇见会摧毁自己正义之路的意外，直至死亡——当眷族外出时，阿斯特莉亚偶尔会这么祈祷，虽然她自身就是神灵。
但阿斯特莉亚终究没能如愿。
哪怕下界孩子们那短暂到不足千年的人生，命运都不愿意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怀着这种心情回到了欧拉丽，从乌拉诺斯口中得知异世界开客时，那一瞬间的心情，阿斯特莉亚自己都无法形容。
或许是惊讶？或许是开心？其中大约还有数种心情夹杂在一起。
但那一瞬间，阿斯特莉亚心中只有了一个想法。
我要的就是这个。
作为正义女神，希望有能够决定自己想坚持的正义的能力。
如果做不到，那至少请给她朝着理想努力的机会。
如果连努力都做不到，至少请让她能为了理想而献身，能将自己殉道的姿态传承给后人。
但稍微冷静之后，阿斯特莉亚就开始考虑了另一件事。
阿斯特莉亚知道，自己是个很麻烦的女人，但凡抱着正义脑的，性格其实都很麻烦。
以阿斯特莉亚在下界经营眷族的经历，所谓的正义，其实和吃亏是近义词。
在诸神的规则下，真正肆意妄为的眷族很难发展的起来，但不懂的利用公会的规则漏洞，一副正义脑的眷族，同样很难发展起来。
阿斯特莉亚自己也承认，如果她只是想要发展眷族，那琉这种死脑筋，对发展眷族其实起负面作用。
在她眼中的琉如此，在异世界来客的眼中，她这所谓的正义女神，恐怕同样如此。
阿斯特莉亚当时就想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展示出自己的价值来。
仓促之间，她能想到的，就是放弃自己那被迫坚守了几亿年的原则。
她曾经坚持的那一套原则，说到底也就只是在无可奈何之下，坚持自己永远不违背触碰邪道罢了，本质是她的无奈之举。
阿斯特莉亚百分之百确定，那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等到她变得足够强大，有资格坚持自己理想的话，可以考虑将这份坚持找回来，但现在不行。
如果她现在非要较真到连过程中的必要之恶都忍不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异世界来客凭什么会招揽她。
图她长得好看？
在不够强大时，没有说全都要的资本，想要获得一些东西，就必须要舍弃其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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