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但怕就怕在人家要较这个真儿，非得看看孤本——对于这时代的医生而言，孤本的医学典籍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所以万俟嫣然想看理所当然。
那么问题来了，花满楼跟哪儿去找这么个孤本？找不到的话是不是得继续瞎编？
花满楼嘴唇嗫嚅几下，最后才道：“那什么，这几日你在府上的时候，听说过我曾经挺不懂事的……对吧？”
万俟嫣然点点头，花满楼艰难的继续往下编：“孤本……它也是书对不对？书和输同音，所以有一天输的实在太火大，回家瞧见书就来气，所以就一把火烧了……”
所以说，男人的满嘴谎话都是被女人逼出来的……
真正的说谎大师向来都会在假话里混着一些事实，而且必定是对方知道的事实，那么如此一来即便再怎么离谱的事情都会让人觉得非常可信——这路数依然是韦小宝的路数，这位爷靠着这一手不知骗了多少人……
因此听得这话万俟嫣然是真信了，她恼火的看着花满楼道：“烧了？亏你干得出来！”
“当……当年年少轻狂……”花满楼觉得自己如同个被老婆找到私房钱的男人那般，讪讪的解释着。
万俟嫣然气道：“能记载这种古怪疾病的孤本必然非比寻常，搞不好这一本书就能拯救许多人的性命，你……你真是……岂有此理！”
万俟嫣然即便在白莲教长大，可下层的教徒也好，市井的小民也好都很难接触到她，她行医的时候人们也是千恩万谢，所以自是不会在她跟前说脏话，以至于她现在火大到了这个份上都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抒发一下她窝火的情感，最后只是蹦出了‘岂有此理’四个字，可谓是不得劲的很……
花满楼干咳两声，心中一软嘴又贱了：“多……多半的东西我都记得，到时候我慢慢和你讲……可好？”
花满楼说罢就恨不得如罗老师那般抽自己一顿耳光，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果然，万俟嫣然闻言立刻拉着花满楼往回走：“现在就说……不，最好是你尽快提笔写下来，有些东西记着记着就忘了！”
现代人懂得的那些东西，很大一部分是医疗常识，再者就是久病成医——比如那个经常病恹恹的老夫就知道感冒了吃三九，胃疼了买香砂养胃丸，上火就搞点黄连上清，后来牙疼就知道买牛黄甲硝唑，可这年头都是中药，哪怕是曾经经常吃中药制剂吧，花满楼能耐再怎么大也记不住成分吧？
并且，现代医学和中医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仅仅外科这一项就很难和这时代的人说清楚——哪怕华佗曾经就想在曹孟德脑袋上动刀玩开颅吧，可中医一直都没能将外科这部分玩转。
更难为的是，天朝自古就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和人家说注射或者开刀什么的，估摸着没几个人能接受的了。
所以花满楼就只好坐在书房，抓耳挠腮的回忆一些医学常识，然后用这时代的人能理解的话描述出来，让万俟嫣然自行记录。
这个过程可谓是艰难无比。
在旁的事情上万俟嫣然可能不那么在乎，比如前次逃命时花满楼占便宜吃豆腐她都没生气，可在学术的事情上，白毛小姐姐无比的严谨。
用她的话说，这主要是因为大夫做的事情就必须谨慎再谨慎，稍有差池可能都是一条人命，所以她对花满楼类似‘大概’、‘应该’、‘可能’之类的用词非常不满。
“何谓哮喘？应该是喘疾？为何是应该？”
“免疫力又是什么？”
“体内的金木水火土缺失的症状是怎样的？该如何补充？”
自打万俟嫣然前些日子走出那郁闷的状态后，花满楼赫然发觉白毛小姐姐又恢复了曾经在天津卫时的那般娇憨，但今日谈及学术问题时花满楼赫然又看见了她的另一面：专注、认真、严谨，以及孜孜不倦。
品质是个好品质，只是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房被拷问就很干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未婚女未嫁，一个年少有为，一个恰好年华，结果聊的事情却让人无语之极……
最后花满楼一脸被榨干了的表情哀求道：“真没了，一滴都不剩……咳，我现在头昏脑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咱们明日……过几日继续可好？兴许我还能想起旁的东西不是？”
万俟嫣然刚刚皱眉，花满楼又道：“今日不是已经搞定这么多了么？而且今日说的许多东西都非常零散，你先回去整理整理，改日在把没说到的补全可好？”
“也好。”万俟嫣然拿起手稿便要出门，走到门口却又嘱咐道：“若你还有想起来的东西就尽快落笔记下！”
花满楼忙不迭点头：“一定一定，下次一定！”
眼见小姐姐出门，花满楼瞬间瘫在了椅子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237.嗷呜汪
日子能不能过，一般来说取决于花满楼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嘴好了那么万事皆好，可嘴欠是一辈子的事儿，所以……
此前他还发誓说自己忙完水师的事情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可现在看起来还有的忙——还就那句话，现代医学和传统中医感觉上其实很像两种不同的玩法，老祖宗喜欢经脉的那种风格，可现代医学多半是搞细胞和数据，所以一旦开了这个门，以万俟嫣然的认真劲儿来看她有可能不刨根问底么？
所谓言多必失，花满楼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容易在话多的时候嘴欠——反派死于话多，花满楼绝对不是反派，所以才没有被话多坑死，但话多确确实实的坑到了自己……
可见，沉默是金是多么深沉的教训啊！
并且，发过的誓还让花满楼感觉很不舒服，忍了又忍后来觉得还是要笑着面对，于是他仰天长啸：“汪！嗷呜呜～汪！”
“少爷，你……”堪堪嚎完沁儿就推门进来了，她用极度惊恐的眼神看着花满楼：“你没事儿吧？”
花满楼淡定自若的道：“嗯，没事儿，抒发一下情感罢了。”
沁儿双眼发直：“抒……抒发……”
花满楼坚信，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一定是别人，于是他若无其事的直视着沁儿道：“没错，抒**感罢了，莫要大惊小怪。”
沁儿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才犹犹豫豫的道：“少爷，有句话我一直想说来着，就是……就是……若少爷真的改邪归正了，那么闲暇的时候去赌场玩一两个时辰也不妨事，人都说小赌怡情……”
这下换花满楼呆愣了，待得沁儿唉声叹气的出门后他才反应过来：合着这小丫头觉得我不能赌钱憋坏了所以才干嚎？
这特么什么思路啊！
所以说，沁儿可爱归可爱，日常照顾花满楼也无微不至，就是这个天然黑属实让花满楼无奈之极，也不知她和谁学的扎心……
沁儿刚刚离开，万俟嫣然就又来了。
原本花满楼看见她理应是开心的，是快乐的，是赏心悦目的，可被折腾了几天后花满楼只觉得郁闷又无奈：大好年华不用来恋爱，搞什么学术啊？
瞧见花满楼一脸郁闷，万俟嫣然便横了他一眼道：“我知你不乐意说这些，可若非你将那孤本烧了，我又何必缠着你？一会儿我还要去给人瞧病呢，今日就烦你一个时辰可好？”
先前白毛小姐姐还因为花满楼的不着调生气来着，可‘事已至此’，责怪花满楼又有什么用？
并且她看得出花满楼其实脾气非常好，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因此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带任何情绪，反倒是有种撒娇的意味。
果然，花满楼闻言叹息道：“可，不可也可，谁让我烧（嘴）书（欠）呢？”
万俟嫣然笑吟吟的坐在花满楼对面道：“那就开始吧？嗯，昨日说哪儿了？”
“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花满楼打算先胡诌八扯一番，将这一个时辰的时间糊弄个两炷香在说，可他刚刚开口外面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就是小南的喊叫声：“花千总！万俟小姐在这儿么？”
“在！何事？”花满楼闻声先是一喜：有人来找万俟嫣然的话，今日就不用糊弄了。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真有急事儿找万俟嫣然，那说不得就是有谁得了急病……
这个念头还没结束小南就推门进来了，见到万俟嫣然她便急吼吼道：“万俟小姐，快救人人啊！”
白毛小姐姐闻言便干脆利落的起身往外走，花满楼立刻跟上她，边走边问：“什么情况？人在哪儿？”
“是千总的宅邸那边，前几日刚刚将活水引入池塘，今日几个孩子在那边玩，也没人管，就落水了……”小南急的声音都变了，回答也有些语无伦次。
前番说过，花满楼的新宅里是有设计花园和池塘的。
眼下山里的雪水已经开始化了，所以几个工匠合计着先将池塘水引入，也好看看状况，因为到时是要砌围墙和架桥的。
这几日下来，池塘里的水已经有些量了，且又因为昼夜温差大，是以池塘上结了一层薄冰。好死不死的，今日几个熊孩子在附近玩来着，瞧见池塘结了冰便要上去试试，结果冰面破碎，掉下去俩。
一个运气好些，手刨脚蹬了一番后居然奇迹般的回到了岸边，即便等着他的是一顿毒打吧，但好歹人没事儿，可另一个却溺水了，被附近的工匠七手八脚的捞上来后，人已经昏迷了。
小南一边带路一边语无伦次的将事情说清楚后，三人已经来到了池塘边上。
这附近能来的都跑来了，岸边挤满了人，不时有人喊叫着什么，还有妇人的哭嚎声，场面乱成了一团。
有人瞧见花满楼和万俟嫣然后便大喊道：“千总和万俟小姐来了！快让一让！”
说来比较好玩，因为万俟嫣然和花满楼微妙的关系，即便她神医之名已经在西山传开了，可人们依然不管她叫大夫或者郎中，而是统一的叫做万俟小姐以示恭敬……
听得西山差不多最受尊敬的两人来了，人群立刻散开，独留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在哭嚎，随即有个男人冷着脸将她拉开，示意万俟嫣然看看孩子。
万俟嫣然出手自然不凡，她只瞧了一眼就道：“快将孩子的衣裳全部脱掉，裹上棉袄！找根筷子或者木棒过来，谁家有牛，也牵来！”
因为初春尚寒，掉进水里的孩子若是不将被冰水浸湿的厚袄脱掉的话，只怕人没救回来却先冻死了，所以一定要先将湿漉漉的衣服脱掉换干衣。
普通来说，溺水者不能立刻将之头朝下控水，所以时下的方法是将溺水者的嘴撬开后，将之横在嘴里，接着将人横着放在牛背上慢慢的溜着，水便可以控出来了——这是最简单而且最便捷的方法，且安全有效，万俟嫣然在天津卫时以此法救活了好几个在海边溺水的人。
只是……
孩子脱掉衣服后瞧着身体都有点发白发青，呼吸貌似都停止了，那么，身为一个学过急救的现代人，花满楼怎可能袖手旁观？
238.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
花满楼前世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对待人命这件事上，人们的看法都很一致，就是人命关天四个字。
所以从一开始，宅心仁厚的花满楼就从自己的选项里将坐等万俟嫣然施救的这个选择抹去了。
即便会因此让白毛小姐姐发现更多的东西，即便这会让自己的咸鱼之路更加坎坷，可……
人命关天啊。
在西山，筷子挺好找，但牛这东西是个金贵物品——不如说，哪怕在花满楼前世拖拉机还没盛行的时候牛都一直是想当金贵的存在，历史上很多个朝代都将不准私自宰杀耕牛这事儿写进了律法里，大赵自然也不在话下，足见耕牛有多么的珍贵。
也就是说，温一碗酒，要一碟茴香……熟牛肉这种大侠套餐从理论上来说根本不现实，在没搞定猪的**和养殖之前，人们经常食用的肉类普通来说都是羊肉。
而西山压根没就没多少耕田的农户，所以耕牛就更难找了，即便找到了，等牛入场只怕人都没了。
那么，能不能用马或者驴来控水呢？
清代程鹏程的《急救广生集》就专门交代过，以万俟嫣然的法子救治溺水者时要牵引徐行，这样不但可以防止溺水者从牛背上颠下，另外还能让溺水者在排水后慢慢苏醒。且牛背要比马背或驴背宽一些，软一些，溺水者爬在上面要稳当得多。如果用马和驴，背狭窄，速度快，不好控制，容易发生二次事故。
因此，万不得已下性格温顺的马其实也能用，但西山的马除上次战瓦剌赏的三百匹马外，还有一部分是额斯图木送花满楼的，也就是说，都特么是战马……
时间紧迫，综合几方面的原因后，花满楼立刻便决定出手了。
眼瞅孩子已经换好了衣服，花满楼走上前将万俟嫣然拨拉开，掰开孩子的嘴查看了一下他嘴里有无淤泥之类的异物，试探了一下脉搏后发现孩子已经没了心跳，便立刻下呀下压额头，上提下颚，捏住鼻子，然后俯身下去在一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对孩子的嘴吹气，随即立刻开始心肺复苏一气呵成……
所有人都看傻了，没人知道花满楼在做什么。
但花满楼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套流程他甚至亲眼在救人现场看到过：某一次经过一条河时，有人救下了一个溺水的小女孩，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幸运的是，在所有人都手足无措时，一个路过的护士小姐姐当场扑上来开始救人，用的正是这套方法。
正因为亲眼见过这个，所以花满楼才在震撼后专门去学过，只是不曾想第一次使用居然是在这个时代。
不得不说，有许多不靠谱的影视作品或者动漫将人工呼吸这事儿搞得非常之旖旎，尤其在动漫中，某些作者居然还让人物纠结一下初吻什么的，可真实的情况是，这件事和旖旎没有任何关系，情况也压根由不得任何犹豫，但凡多想一些有的没的，那么很可能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散。
基于花满楼在西山的威望，现场的人们不知道也不敢问花满楼在做什么，而万俟嫣然被花满楼拨拉开时还有些恼火，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花满楼此举的作用——身为医生，对于施救这回事她非常敏锐。
实际上，孩子还有心跳时是用不到心肺复苏的，但此时孩子已然没了心跳，所以心肺复苏是必然的。即便心肺复苏很有可能会伤及肋骨甚至是导致骨折，可好歹在有救的情况下得先把人救回来吧？
只是问题在于……
先前说了，大赵这会儿溺水的急救措施是没这些的，他们还得借助于牛，而且普通情况下孩子的心跳停止后就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
也就是说，若非花满楼在西山的威望无与伦比的话，那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和沉默寡言的男人绝对会将花满楼暴揍一顿——死者为大，亵渎尸体几乎可以等同于酷刑了，要么有鞭尸一说呢？
花满楼此刻压根没工夫思考这些，这大冷天的，他已经忙活了一脑门汗了。
心肺复苏、人工呼吸、心肺复苏，30+2是一个循环。连续四个循环后，一直把着脉的万俟嫣然眉头一跳，惊喜道：“有脉搏了！”
话音刚落，随着花满楼的按压孩子猛的咳出一口水，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
围观的人群呆愣了一下，接着便开始大声欢呼起来，那个妇人嚎哭要扑过来，却又被男人拉住了，这次他才开口道：“再等等。”
虽然他只说了短短的三个字，但从声音都能听得出他的激动：活死人啊！这才叫活死人之术！
男人说话的同时花满楼停下动作，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后便瘫坐在了地上，他望着一脸复杂的万俟嫣然道：“幸不辱命，这下就交给你了。”
尽管此时白毛小姐姐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这个时候探究学术属实有些不合时宜，所以她便点点头，开始着手进行接下来的治疗——直到此时，牛还没进场呢。
……
花满楼并不后悔自己救了那个熊孩子，但总的来说，他心中还是有一股难言的怨气：本来这一切都可以避免，不管是孩子落水还是自己施救又暴露了些东西都能避免，可现在……
回想起这几日万俟嫣然的刨根问底花满楼就不由得要哀嚎：先前还能扯一扯孤本的事儿，而且他还尽量避免将话题引到旁的医疗常识上，只从卫生学方面和万俟嫣然聊了聊——也就是说，他先前多半说的都有关防疫和疾病控制。
可如今这一手心肺复苏加人工呼吸牵扯到的是急救，这俩压根就不是一个系统的，总不能说一本描述卫生学的孤本里还突兀的加入了急救常识吧？而且还是这年头压根就没听说过的急救常识……
所以面对着处理完孩子的事情后回来的万俟嫣然那古怪的眼神，花满楼欲哭无泪的说道：“我要是说……那孤本上真就有这么一页专门写了这个，你信不？”
万俟嫣然笑了：“其实，孤本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对吧？”
239.就这一次！
万俟嫣然其实早就猜到了花满楼压根没什么孤本。
道理很简单，如果只是一本书的话，除非吃透、吃烂，否则绝不会在很久以后还记得书中的内容，这是常识。
此外，她这几日在请教花满楼的时候，有意无意的会将话题往更深层引导来着，比如说谈及瘟疫时的应对策略，花满楼就非常自然的提出了一些压根没怎么听说过的方式方法，甚至还能说出一些使用方式方法的目的，这就很不简单了。
比如说，谈及注意饮水卫生时还和先前说过的事情搭边儿，但隔离治疗、疫区封锁这些事情，从某种程度上看这些早就超越了卫生学的范畴，和前番那金木水火土食疗进补完全是两个方向。
那么问题来了，一本书里能将一个方面的事情说通透就很不错了，又怎么可能说两方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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