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键盘大帝
街道虽残破但宽敞，两侧屋舍老旧但高大，依稀能看出以往中州雄城的气象。
可再是雄城，也抵不过四十年风沙，四十年风刀霜剑。
这座城已经老了，旧了，而比这座城更苍老的是城中父老。
乔木行于长街上，举目所见，尽是茫茫多的白头老妇，少数稚童，以及上不了战场的残疾老兵。
四十年时间里，城中青壮年是大炎残军唯一的兵员补充来源，而他们也几乎死绝了。
妇孺老少面有菜色，消瘦而苍老，模样并不比乔木昔日在南州所见穷苦灾民更好。
可这不该是这样的。
这里本是中州腹地，距离大炎帝都也就几日行程。
中州本是水草丰沃、牛羊肥美的富饶之地，何至于化为百里荒漠？
人群之后。
说书人千里眼看着眼前这座孤城，心中一叹。
之前从海思远海都尉的口中，他听说了很多异人战争幕后的秘辛。
实际上，这座孤城并不是异人战争的主战场。
修为深厚的大修士，可以让沧海化为桑田，让平原化为荒漠，十万凡人大军灰飞烟灭。
若是当初的主战场在这座孤城之中，这座城怎么可能还能留下来？
四十年前，十万大军并不是据守孤城，与异人作战的。
因为凡人的城墙，对有飞天遁地之能的修仙者意义不大。
只是后来异人似乎改了主意，变攻为困，在这大漠之中设立迷踪大阵，让大炎残军与这座孤城军民困入其中，不得解脱。
这四十年来，深陷这么一座大漠之内，城中军民光是寻找水源食物，苦耕畜牧就已经费了许多力气。
“当初的九大仙门，究竟要做什么？”千里眼眉头皱起。
“他们本可以杀光十万大军，却不强攻...而且这仙门大阵的功能，恐怕不只是迷踪幻术，还有拘魂吧？”
虽然身居异能，但千里眼终究也是凡人一个，理解不了仙门的意图。
“总不能是故意折磨凡人么？想来应该不是。”千里眼苦思不解。
此时随着乔木越走越远，街道人群已经越聚越多。
两侧行人越来越多，他们无声凝望着这么一个从大漠之外归来的老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只有木剑散人陆燕北迟疑了一下，目露疑惑之色。
“伐仙军？我怎么从未听闻过，尚有这样的事？”
陆燕北是与乔木一样的外来武夫，在一年之前来到这座孤城里。
只是他记忆之中的大炎，已经是风雨飘摇朝纲疲敝，哪来的什么伐仙军？
一年时间，朝廷还能变出来一支能够征伐仙门的大军么？
作为知情的外来者他心中狐疑，但这座孤城的其他人则不然。
最初的茫然失措之后，这座孤城已经沸腾了。
“大炎的兵，你们来得太晚了！为什么这么久？”那名死了丈夫儿子的老妇人潸然泪下。
这座孤城的居民这四十年来幻想过无数次，朝廷派遣援军入城的场面，可无论他们如何想象，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模样。
老妇人本以为自己会上前去质问，去怒骂这名自称大炎老兵的老头子。
可他太老了，让人心生不忍责骂。
这个老人的外貌相当苍老，估摸着至少有八九十岁，或许这座满是白头军的孤城里，都找不到能跟他比年纪的兵。
这样一个老人想要抵达这座孤城想必不是容易的事....可若是大炎真有援军，真有万千儿郎，怎会派遣这么一个比他们还苍老的老兵过来？
稚童小儿奔走相告，残疾的老兵拄着拐棍，循着人声走过来，要好好看看这个来自大炎的兵。
对于城中的幼童，以及一切四十岁一下的青年中年人而言，大炎都只是一个传说，只是一个长辈口耳相传的传说。
举目所见只有一片茫茫大漠，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没有援军没有大炎。
城中中青年心中是好奇，而城中更老些的老人，心中则是悲凉激动兴奋皆有。
他们不是没见过外来者。
陆燕北就站在他们之中，还与城中老卒并肩作战了一年。
但这事情的性质不一样，与当初陆燕北等江湖武夫入城，大不相同。
江湖武夫陆燕北只代表自己。
而乔木是个兵，自称伐仙军万夫长，自述要带来万千儿郎援军。
他不是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大炎而来。
这怎能不让城中父老眼中垂泪？
人群之中，一名手握着拐棍的独腿白发老兵，身子颤巍巍地走到乔木的身前。
他放掉拐棍，凭借独腿勉强站立在乔木的面前，老眼含泪朝着乔木行了一个拱手礼：
“大炎征西军骠骑营，全员报道，拜见上峰。”
他身后无人也无.马，只有街道上带着黄沙的风，吹拂起他空荡荡的裤管。
“敢问上峰，是大炎的人马，真的要回来了吗？”
孤悬大漠四十载，父老年年等驾回。
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乔木神色并无波动，只是稍稍紧握手中长枪。
“是，大炎的大军就要来了，很快了。”他默默挺起胸膛，目光愈发坚定。
虽然嘴里说的是谎言，但他知道这种关头，更要表现得理直气壮。
“大炎的大军要回来了，我等伐仙军必将攻破这片大漠，带你们回家。”
人群之中不断有老人走上前来，问出了一个个问题。而他向着人群之中的老兵不断开口，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谎言。
“在，大炎一直都在。”
“孤城有人坚守，九州的其他地方，一样有人坚守。”
“援军即将到来，但想要入仙门大阵并不容易，还需一些时日。”
“这四十年大炎负了你们，而今日以后，不会了。”
“这四十年的重担，从今往后，自有我辈伐仙军来担。”
他被满城妇孺与老卒夹道迎接，走在大道正中央，走出了一个虎虎生风，像是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
第183章 点一盏火（3k
孤城军民困守此城中，四十年的生活一成不见，举目所见只有茫茫沙海。
今日有一个老者入城，却让这座城都几乎沸腾，一去往日沉疴。
他走过一条街，一条街便军民落泪。
他走过半座城，半座城便欢声动云霄。
海思远一直跟在乔木的背后，他目睹这些军民反应，心中欢喜之余，也有淡淡的感伤。
乔木孤身入城，给这座城带来了新的希望，让城中军民四十年不见天日的生活看见了一缕曙光。
但海思远知道，这希望终究是虚假的。
三百老卒已经精疲力尽，守不住这座城太久了，城中军民亦然...若无外来的乔木带给他们的希望，等那三百老卒悉数战死之时，就是全城绝望心死之时。
在这座大漠之中，希望是比金子还要珍贵的东西。
有希望，人就有奔头。
哪怕是虚假的希望，也一样。
只是看着这半城欢声半城辛酸泪，海思远的心里却五味杂陈。
乔木愿意配合他演这么这一场戏...但真正的大炎，又在哪呢？
思索到这里的时候，乔木已经来到了城中的军营。
军营高大宽敞，被如今的孤城军民当做了一个避难之所，有很多的居民再次聚集，所以这也是乔木的最后一站。
他在军营之中，对城中老幼不断重复着许诺，不断重复着谎言，让老者哭幼者笑。
只是追随着乔木行走的人一多了，也终究有一些怀疑的声音。
“大炎的援兵终于要来了，可为什么是这儿一个老人？”人群中有人问。
“我不是对老兵有意见...毕竟咱们这座城之中，可就是靠昔日的大炎老卒守到现在的，没有大炎老卒坚守，我等根本活不到现在。”
“但是他太老了，若真的存在一支外界的援军，敢跟异人叫板，那么为什么会让一个老人做先锋？”
这个怀疑的声音引起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度过最初的喜悦与激动之后，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老者来。
这座城中满是白头兵，老人遍地都是。
但乔木不一样。
他如今这具肉身的年龄，已经高达109岁。别说这座孤城之内，哪怕放到整个九州，只怕都是有数的人瑞。
他太苍老了。
孤城白头老卒的年纪，估计也就他的一半，跟乔木比起来都算是后生仔了。
平民们虽然看不出乔木的具体年龄，但从外形上猜测，也觉得此人至少已经八九十岁。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样的军队，会让一个至少八九十岁的老人当先锋，进入这种资源匮乏，水源与作物都贫瘠的百里大漠？
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漏洞，稍稍回过神之后，就有不少人想到了这一点。
“你们觉得我太老了？担不起先锋这样的职责？有猫腻？”
乔木看着这军营中诸多民众怀疑的视线，却是微微一笑。
这个怀疑很合理。
要让城中军民相信他真的是援军，而不是海都尉招来的演员，自然不能光凭一张嘴说。
毕竟...乔木没有官印，也没有在大炎的军队、官场里待太久，要是不好好立一下人设，真的是会露馅的。
如果露馅了，那可就弄巧成拙，这座孤城军民只怕都会斗志落入谷底了。
想到这，他身形一个提纵，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一下窜上了高空，跃上了军营的点将台。
明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身形却如鬼魅一般，快到了极点。
这一手已经圆满的潜影步轻功，着实不俗，让海都尉等大炎老卒，看了也要说一声妙。
“但是他展露轻功武艺做什么？是想在军民面前秀一秀自己的拳头？”海都尉心中狐疑：
“个人的武功，再高也就那样。”
“如那木剑散人陆燕北先生虽老，但武功深厚，剑术犹在，但那又怎么样？终究无益大局。”
海思远狐疑的时候，却见那乔木站在点将台上，清了清嗓子，暗运内功，洪亮的声音如雷，传播在这片军营民众耳中。
“诸位是否好奇，为何是我这么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来当先锋？”
“诸位是否好奇，四十年沧桑变化，外头的九州，如今又是个什么模样？”
“诸位是不是觉得，哪怕大炎如今再派出十万精锐，又能如何？哪怕今日穿越大漠救出孤城军民，十万大军在异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重演一遍四十年前的悲剧！”
这些话道出之后，整座军营民众都是一静，显然乔木所说的话，正合他们心中所想。
海都尉也顿时哑然。
找乔木演戏是他临时起意，还真没细想到这一茬。
仙凡差距过大，大炎王朝没有与九大仙门叫板的实力，如何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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