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谈明日方舟了 第159章

血魔少女说出“不要忘了我”这句话后，余烬的直觉告诉他，就算他不主动说再见，过不了多久，血魔少女也会离去。

她是可爱的，温柔的，长发的姑娘，会纠结着什么时候该怎么开口。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余烬拿出了流火的笔记，他仰面看去，一页一页写满了，打上红叉，只有最后一页，在博卓卡斯替这一页遗漏。

他垂手，怀抱笔记，凌乱的头发散落额前，云朵积压，沉闷的天空破开一个大洞。

似乎又要下雪了。

“我还真是……一事无成啊。”

热气腾空而上，消融在寒风中。

第四十章 他只有在此时才像一个老人

山下的盾卫列着整齐的队形，仿佛一股漆黑的洪流逆流而上，在一片白色中格外扎眼，不多时，一道巨大臃肿的身形——准确来说不是一个，而是由数个人依靠在一起组合而成。

他们艰难生涩地朝山下走来，被簇拥着的高大人影低垂头颅不复往日的雄伟。

“来救人啊！”夜莲娜脸颊微红，鼻翼间渗出汗水，双腿没入雪里，已经看不清路况。一脚踩空，叶莲娜半个身子陷入积雪中，博卓卡斯替的身体也随着一颤，向她这边倒来。

这不是个好状况，老顽固之所以是老顽固，正是他的那股拧巴劲让人无可奈何，而现在他连强撑的力气都没有了。

博卓卡斯替头顶上那被切断的角抨击着盾卫的心神，他胸口包裹着一件血衣，但依稀能看清那原来是一件白色的衣裳。

他们无法想象战无不胜的博卓卡斯替究竟在一夜之中经历了何种战斗。

血液滴嗒了一路，白色的雪地作战服已经染成了血红，被极寒的天气冻结，冰冷，又坚硬。冷凉的雪花落在鼻尖——这该死的雪还在下！

当盾卫接手博卓卡斯替的那一刻，松开手的四号感觉腿脚一软，受到压迫许久的肺部终于能够大口喘息，他眼前一阵昏花，差点没摔下去。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走，你们先走……”叶莲娜面对盾卫投来地询问目光，急忙说道，“带他下山回营地……”

离营地还有一段路，筋疲力尽的雪怪小队倒在原地，当鼓足力气去做某事却在某一时刻松了一口气之后，就再难凝聚力量了。

能做的只有目送盾卫护送博卓卡斯替下山。

所以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待旭日东升，阳光驱散了丝丝凉意，但还是冷的。孙富贵前胸后背的衣服是破的，雪怪一号把自己的外套扔给了他，三娃的狙击枪扔在一旁，眯着眼假寐。叶莲娜最先站起来，蹒跚的脚印朝着山下蔓延。雪怪四人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营地仿佛是一口放在火上的高压锅，温度再高一些就会随时炸开。冷裂的寒风吹打每一个人，盾卫是博卓卡斯替麾下最忠诚的追随者与士兵，他们能够保护他的安全，却堵不住众人之口，一时众说纷纭。

以博卓卡斯替的体型，想要瞒住这事很难。

盾卫牢牢护成了防线，屹立不动释放着强大的压迫感，震慑想要前来询问或偷摸观察的人员。他们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就叶莲娜确信的，至少有三人会在博卓卡斯替的队伍里安插探子。

塔露拉，梅菲斯特，还有一个W。

“怎么样了？”叶莲娜仰头询问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盾卫。

“已经让医师进去了，目前怎么样还不知道。”盾卫沉声，他们没有，也不会去问昨夜那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博卓卡斯替与和人战斗。

“让我进去。”夜莲娜抖落耳朵绒毛上的雪。

盾卫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到叶莲娜身上，首领的女儿自然不可能是内奸之类的人，她的身后身后，雪怪四人跌跌撞撞地跟了过来。

盾卫将帘子掀开一条缝，脚步往一旁挪了挪，“只能让你一个人进去，他需要安静，人多了不好。”

对此雪怪四人没有意见，叶莲娜矮身转入里头，刺鼻的血腥味和药物混合的气味铺面而来。

博卓卡斯替仰面躺在用圆木和布条临时搭建的床上，医师捏着医用针线在博卓卡斯替胸膛摸来摸去，寻找他能够下手的地方，两名盾卫目光死死盯着医师的一举一动。

“怎么样？”叶莲娜对盾卫点头示意，博卓卡斯替则是毫无反应地仿佛睡着了似的。

“很糟糕，他……”医师说，“他全身有不止一处骨折……这个没什么，我能搞定……但是……”

“但是什么？”

“……叶莲娜小姐，你来看，”医师捏起博卓卡斯替腰腹侧的一块皮，将它缓缓向上拨弄，一块有着明显融化痕迹的铁片出现在叶莲娜视野中，“这些铁……已经和他的皮肤附着在一起了，切除它们必须要割肉，将一整块全割下来，我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撑住。”

“会危急性命吗？”

“我担心它会大面积发炎……他整个背都是这样的情况，我们的药物不能支撑他度过这场手术后的恢复期，所以我只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消炎处理，我们得想办法获得药物。”

“他全身有多处骨折，这个没关系，我能搞定。目前最大的问题在这里……”

他的手指向博卓卡斯替胸前巨大的抓痕，白骨与心脏裸露。

“这道伤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医师皱眉，眉间结着霜，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伤口的大小，足有三指宽，“这伤口太大了，我没法缝合。心脏还在这，我只能帮他止血，但……”

缝合的前提是有的缝，而这一片肉都被挖走了。

“他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低，他还在发热……”说到这，医师颓然，“他可能撑不了多久。”

“我的源石技艺做不到肉白骨……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梅菲斯特。”医师下了定论。

可梅菲斯特正在切城！

叶莲娜望去，博卓卡斯替的胸膛缓慢而有力的起伏，他在弥留之际向生挣扎。

叶莲娜握住博卓卡斯替宽大的手，抵住额头，只有此刻，博卓卡斯替才像一个老人。

她无声哽咽。

希望这个老头能像以前一样固执逞强，受了再重的伤也会强撑，拿起巨戟与盾横刀立马。

希望有一个能够救治博卓卡斯替的人出现在眼前，让他重新长出角，长好骨头，长出肉……

肉……生长……

叶莲娜猛然想起，在战斗中余烬娜几乎不死的恢复能力，以及孙富贵在被他穿透，又在几秒之内生长的和之前无异的胸膛。

血肉交织。

那种古怪的能力不止能作用于他本身！

一根救命稻草悬在她面前，即使它看起来很疯狂——她们要去找罪魁祸首，去找敌人来救治博卓卡斯替的生命。

“我去找能救他的人。”

突然间，叶莲娜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雪怪小队！”叶莲娜喊道。

“我在！”眼巴巴的四人迫不及待地同时喊道。

“我们去找——”叶莲娜深吸了口气，她微红的眼睛迸发坚韧的光芒。

“余烬！”

第四十一章 尽管很讨厌

余烬突然间想喝热水了。

但他不是渴，就像有时候不渴甚至于才喝了一肚子的水，但还是想将水灌下去，舌头品尝甘甜，水流过咽喉，似乎有种神秘的快感在促使他这么做，像毒瘾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焦炭味，乌萨斯村落已经毁了，只有几座偏僻的房屋在寒风中颤颤巍巍，也不知里面是否住了人。余烬在废墟旁地树林中找到了一个方形的铁制食盒，有不少成年老垢，凹凸不平，它应该是被丢弃的。

幸好它被扔掉了，不然就跟着村落一起毁灭了。

余烬搭了火堆，抓了把雪塞到食盒里，他以前也干过这事，不过那是非常久远的事，大概在他还系着红领巾的时候。

他算得上是一个非常传统且愚笨的人，即使身怀绝技也不会善用。他其实用不着柴火就能加热，但觉得看柴火烧得通红的部分卷起弧度，听它噼啪作响裂开缝隙似乎是一个添加灵魂的过程——这是很奇怪的。

余烬端起食盒，吹了吹漂浮的污渍 ，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余烬小哥！”

孙富贵滑雪下来，但他不敢靠的太近，怕的事情太多自然会畏畏缩缩。

余烬余光瞥到雪怪小队其他人也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他低头继续吹，食盒荡起一阵微风，仿佛湖面起了波澜，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来回荡漾。

他不担心雪怪小队来搞事，他们没这个能力，但真要说起来，其实余烬有些期待那样的事发生。

“那啥……你先别生气……”孙富贵膝盖弯曲，腰部勾着，姿势半蹲，“我……我想求你个事……”

“该不会……是说，要去救……博卓卡斯替？”余烬的声音很小，但却能清晰的传入孙富贵耳中。

“呵……哈……”孙富贵尴尬地笑几声。

“……是这样……”走近的叶莲娜低头说道。

“我说呢，你们来找我也没别的事了……”余烬脚下的火堆静静燃烧，“我看博卓卡斯替那个样子，不是挺生龙活虎的吗？”

“……他快不行了……”叶莲娜拽紧了拳头，余烬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嘲讽之意，“所以……”

“我们很熟吗？”余烬打断她，“还是说因为我没有杀他，让你认为我很好说话？”

“我知道这很无耻……但是，”叶莲猛然抬头，她紧抿嘴唇，睫毛轻颤，“拜托了……”

“不要……”余烬缓缓说道，他的脸闪过一瞬间的狰狞。

猩红占据了一只眼睛，触手撕裂空气直指少女的眉心，在距离一寸前停下，诡异的外皮散发着震慑人心的杀意。

“……得寸进尺！”

触手距离叶莲娜的额头只有一寸，再进一寸，就能要了她的命，在场没有人会怀疑那根触手的锋利程度。

叶莲娜没有闪躲，咬紧嘴唇，一双眼睛迸发着倔强的光。

“余烬小哥！余烬小哥！”孙富贵一阵慌乱，他挡在叶莲娜面前，他努力露出笑脸，声音中不免有些颤抖，“你别生气，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没有别的意思……”

喉结上下滚动，“……能先把这东西放下吗？我们没有恶意，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谈什么？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余烬放下了食盒，那点雪水食之无味，“我放过他了，他本来该死的。”

“就那啥……”孙富贵讪笑道，“为什么要来杀……博大姐头的老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也许我们能好好商量……”

“……没有误会。我就是来杀他的。”

“那……为什么又停手了？”说话的是叶莲娜。

余烬深幽的目光扫过少女，声音有些冰冷，“我高兴。”

……

博卓卡斯替迷迷糊糊睁开眼，记得上一次昏迷不醒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在落日峡谷……

身体火辣辣的痛，过了很久眼前才从一片模糊的状态中回复过来，寒意侵袭身体，他顿了片刻才记起来。

是了，盔甲破损了。穿了太久，习惯了沉重的铁块披在身上，现在盔甲几乎报废，大片脱落，反而不太适应。

感应系统迟钝地将痛感传递到中枢神经，让他忍不住抽 动了手臂，随后就听见了一个的声音。

声音很轻，它的主人仿佛刚从困倦和疲惫无力中醒来，心不在焉，又强制集中精神。

这个声音很熟悉，记忆深刻。

“别动。”余烬按住博卓卡斯替的手。

博卓卡斯替运作了百年的大脑一时僵硬，他下意识地想要拿起武器，突然想起武器早被扔掉了，而余烬看起来也没有杀意。

“看来这次，我们，不是敌人……”

“你错了，依然是。”余烬说，“只不过我把你的命留着以后再要而已。”

“是……叶莲娜，找的，你吗？”他问道。

“……你有个好女儿。”余烬算是默认了。

“没给你，添麻烦，吧？”

“明知故问，”余烬报复式地扯下了一块附着在他皮肤上的铁片，不过博卓卡斯替不为这疼痛所动，“她给我扔了你这么个麻烦。”

治疗术发动，博卓卡斯替的伤口逐渐恢复，狰狞的白骨和心脏被生长的皮肉覆盖，一时间寂静。

“真是……神奇的，体验。”在博卓卡斯替悠长的生命中，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奇迹般的源石技艺，相比之下，梅菲斯特那点回复能力完全就是没长大的孩子与间巨人一般。

他握拳，感到心脏之前要更加有力。

余烬开始毫不客气的，甚至有些粗暴的撕下他背后附着的铁块，一块一块沾着血被扔到地上，博卓卡斯替确信，他的盔甲是完全不能用了。

他看着沉默的不愿和他多说话的余烬，沉声道，“因为……纳尔多，的事？”

“闭嘴。”余烬的力气大了几分，“再多一句嘴就把你杀了。”

……

“如果……如果能让你高兴的话……就动手吧……”叶莲娜主动踏前一步，“我不了解老顽固在卡兹戴尔的事，也不清楚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是他女儿……有些事我也要去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