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静的日常 第204章

作者:惰天使

  “望着脚尖,

  忽然想要诉说。

  话在心头,

  又发酵出沉默。”

  暗流悄然地蔓延,浸润皮肤穿过血肉,在心尖儿汇聚成一滴,摇曳着坠下,点开涟漪。

  “太多渴求的希冀的都是我的,

  唯独没有我。

  蹲下身体拥抱自己低头蜷缩。

  这就是合格。”

  暗流洗岩土,滴水穿顽石。旋律拉着歌声渐走渐高,灯光混着影子越亮越明,湖泊年年如一日的安宁如镜,堤坝却已从裂缝里渗出缕缕清流,然后决堤溃坝。

  登登登登登——!

  弦音扫出一层未尽余韵,便又被叠上一层,有如一重又一重叠浪汹涌,咆哮着倾泻而出。

  歌唱的人绷紧面容,压着嗓音。

  “你说化茧成蝶!

  正确的绳子要把灵魂打结。

  拧出应当如是的血。

  你说化茧成蝶!

  作茧捆缚的帘幕掩过星月。

  看不见的定是错觉。”

  就像那在峡谷间左冲右突的怒涛,在两侧岩壁上冲撞激荡,凭着积蓄长久的力量,撞出轰轰烈烈的重音,撞起数十米高的浪花,撞得天上在纷纷雨落,地上在滚滚洪流。

  炙亮灯光汇聚,照耀舞台上的高亢歌声。

  “有一只美丽的蝴蝶!

  斑斓雍容,色彩艳绝!

  披霞逐风,山海飞越!

  我不是那只美丽的蝴蝶——

  我是冰冷的枯蛹,空空如也!”

  登——!

  衔接在急促节奏后的一声重音,如大锤砸落,凌乱地破散开来。

  轰轰荡荡的激流,闯过蜿蜒曲折的峡谷,一头涌进塞满不规则山岩,要开拓未有河流经过的道路。

  有的是在乱石缝中迂回曲折、呜呜咽咽般哭诉,正在寻找出路的细流;有的是从巨岩上呼啸摔下的瀑布;有的是拼尽全身力气,一头朝山岩绝壁奋力撞去的浪花,不肯回头地粉身碎骨,哗啦啦洒在沿岸,化作白色飞沫。

  歌声自盛怒转向零散,似一把鲜花束拢,千颜万色一根绳上悬挂。

  “我说化茧成蛾!

  憧憬的向往的编织出执着。

  等待自己开花结果。

  我说化茧成蛾!

  愚蠢的肤浅的向黑夜高歌。

  不为谁青眼赞可。”

  奔腾而下的江流啊,似沙场上冲锋的千军万马,每一次转向、碰撞、厮杀、飞落,都只能浸润大地的一粒巪沙。

  从洪水怒涛到山间激流,从山间激流到一抹水浪,有如最后的将军带着残兵败将,高举武器,奏响诀别的高歌,继续这场不见尽头的冲锋……

  “有一只丑陋的飞蛾。

  灰白不明,生来浅薄!

  双翼燃尽,仍向烛火!

  我也非那只丑陋的飞蛾。

  我是滚烫的死茧,静静落寞。”

  再怎么高扬的歌声,终究有落下的一刻,缓缓归于抒情的轻柔徐缓。

  雪之下阳乃安静地演奏着,逐渐单薄的灯光披在她身上。

  有过高扬,有过低落,有过迷惘,有过质问。这跌宕交错的曲子,最终要坠入幽深哀伤的深谷,如同偶然自湖泊里倾泻下来的洪流,奔跑着,咆哮着,最终把自己留在山崖、岩石、沙土和泥泞上,平铺在如此广袤复杂的大地上。

  我不是被母亲要求、人生成功所缠绕束缚,被期望破茧而出的蝴蝶——蝴蝶怎么会化茧?茧都是别人编织的,只是有一个‘大家认可的我’会从这幅残骸里跃出去,我只是那些被剔下来,凝结成枯蛹,空荡荡的东西。

  我不是吐出最后一口带血的丝,自己作茧,自己破茧,在夜里扑棱着翅膀的飞蛾——不是所有茧都能活着化为飞蛾,尤其是家养的蚕,当蚕吐丝结茧之后,就会被丢进滚水中烫死,等着被抽丝剥茧。

  要不是怕被母亲以武力修正,自己那天晚上吼完,或许只是在宿舍混着过日子吧?现在也差不多,捡起无所谓的音乐,混着无所谓的时光。

  哪怕将那层看着坚固,实则脆弱的茧房砸碎,依旧无所事事,找不到,撑不起一个自己。

  达不到别人的期望,找不到心中的自己,撞垮理所应当的高墙,也不过是坐在废墟上仰望天空。

  这明明是混球该负责的事情吧?

  你看他负责吗?不仅嘻嘻哈哈,还写这种歌词来嘲笑你。

  大家快来看呀,这里有一个干巴巴的枯蛹,沉甸甸的死茧,做不成蝴蝶也当不了飞蛾。

  这首歌叫化茧,只是化茧,仅仅是化茧。

  哎~这也是混球本色了吧。

  雪之下阳乃回过神,指尖低沉的旋律即将收尾。

  “哇——你看那个无聊的人,简直和你一样,居然按部就班地照着唱。”

  有些沉寂安静的舞台下,忽然传出一声指指点点。

  樱岛麻衣:?

  雪之下阳乃:#!

  登——!

  一声扫弦如裂帛。

第六十七章 要来我家吗?

  “非常别具一格的歌,一点也不摇滚,但是非常有特色,非常好听……比之前翻唱那几次都好听。”

  山田凉抱手托着下巴,很懂地点评道。

  “好听是好听,就是气氛有点沉了。”伊地知虹夏感慨道,“但能把前面炒热的氛围静下来,好厉害啊。”

  喜多连连点头:“对啊!我们也要努力,像阳乃姐那么厉害!”

  三人听着渐渐滑向寂静的尾奏,发表一番见解,旋即看向怔怔出神,还挂着傻笑的后藤一里。

  “嗯——波奇酱又在想什么呢?”

  伊地知虹夏捏着下巴,满脸好奇。

  “嘿……嘿嘿……这就是摇滚……”

  后藤一里还在出神地喃喃道:“嗯嗯,就是要唱这种阴暗失败的歌,才是真正的摇滚嘛……这首歌就适合我这样一事无成的水蚤,非常完美……”

  冲啊——今天要交到朋友,变成开朗女生!

  ……明天一定行。

  打扮一下,一定有人会和我说话的!

  果然,没人会搭理换了个霉味的女生吧。

  呜呜,完全不行呢。

  啊,多么像我的一首歌啊,果然失败的人就该摇滚。

  隐约有天外之音传来。

  【唉?阳乃姐算失败人士吗?】

  【穿着时尚,人非常漂亮,还很亲切,这算失败人士?只是舞台上的表演而已。】

  对哦……这一点都不摇滚!

  砰!

  后藤一里宛如中了一枪,她踉跄后退,后背撞墙,缓缓滑下。

  “摇滚……就该失败的人玩,成功人士的摇滚,一点都不摇滚……咕……是我狂妄自大,擅自把别人和我想的一样……私密马赛……私密马赛……”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听到舞台前排传来一个声音。

  “哇——你看那个无聊的人,简直和你一样,居然按部就班地照着唱。”

  展演厅的观众们下意识投去目光,你看我看就变成了大家一起看。

  樱岛麻衣有些懵,侧头望着白影,脑子有点混乱……指桑骂槐?

  登——!!

  裂帛弦音撕开略微凝滞的气氛。

  雪之下阳乃摇晃着身体,低头奋力弹奏,将落下的尾奏重新拉起来。

  天晴有雷,倏忽轰征鼓,阴云成幕,汤汤掩日月。初听细密,嘈嘈杂杂似玉珠滚盘,芭蕉洗雨,淅淅沥沥如阵列行步。鸣神响彻,瞬耀万里,风伯号令,震扬旌旗,浩荡兮瀚海悬天,恍惚兮幽冥覆地。

  登登登豋——!

  震雷惊魂,天河涤世。

  消失在大地上的水迹,从岩块、山壁、砂石里挣扎着流出,高呼着继续奔腾,浩浩荡荡地汇集起来,天上暴雨涛涛,奔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上狂风烈烈,簇拥的欢呼阵阵不绝。漫过平原,越过悬崖,冲过崎岖坎坷,撞入大海的怀抱……

  涓流且向万重山,跌跌撞撞,迟迟缓缓,总有汇入沧海之日。

  大气磅礴的余音渐渐消散,一扫方才的悲怆沉默。

  很合事宜的灯光啪一下打开,柔和地照亮舞台与周围的每个面容。

  观众后知后觉地大力鼓掌,发出阵阵赞赏的惊叹与欢呼。

  “呼……”

  雪之下阳乃抬起头来,轻吐了一口气,汗水将些许发丝黏在额头上。

  她重新放平目光,向台下大声喊道:“混球——!还无聊吗?!”

  “擅自加戏给灯光师添加工作,还不给加班费。狗尾续貂,直接把原本的物哀之美冲刷得支离破碎。过于积极向上,一点也没有摇滚精神,我不是很认可。”

  白影摇头晃脑,指指点点。

  雪之下阳乃撇嘴

  周围观众的目光已经热情起来,大有待会儿路上小心点,别忽然把头伸进麻袋,摔个鼻青脸肿的意思。

  “非要说有什么评价,最大的叛逆就是背叛过去的自己……非常叛逆,非常摇滚!”

  白影右手握拳举起,啵儿一下弹出中指,正色道:“据说这是玩摇滚的最高赞誉,我觉得很cool!”

  “是吗?”

  雪之下阳乃笑容灿烂,回了一个中指:“那我觉得你也非常摇滚!”

  “不不不不,还是你比较摇滚一些。”

  白影谦虚地回话,双手比起中指。

  “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更摇滚的。”

  雪之下阳乃将挎在身上的吉他取下,笑容灿烂地从舞台边跳了下来,周围观众下意识让开一圈。

  她显然不是要表演舞台跳水,手里拿着吉他的姿势,像是举着刀剑,眯成一条弯弯月牙的眼睛,扬着温和弧度的嘴角,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微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