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惰天使
雪之下父亲追问:“那现在呢?”
“人心真是奇妙,我对母亲大人以前有多怨恨不满,闹了一通之后,反倒是理解,甚至觉得她也没那么严苛糟糕……只是不知不觉变成那样的母女关系,或许是因为我没兴趣当债主,非要母亲大人偿还什么吧。”
雪之下阳乃开着车,语气幽幽地笑道:“说不定这次回家,母亲大人改变想法,要我重新和雪乃酱争家业,我又会点头答应下来,因为发现母亲比我想的好一点?呵呵。”
“你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雪之下父亲斟酌道,“认输服输,知错就改,这方面同样说一不二。”
“我知道,战士嘛,不打败仗就绝不认输。”
雪之下阳乃轻笑道:“雪乃酱的话……以前大概是有点嫉妒又同情她的遭遇吧,嫉妒她没自己惨,同情她也挺惨,又想她也这么惨,多少有点出于姐姐的关心和爱护,真是难说得很。”
“这也确实难说。”雪之下父亲叹了口气,有点紧张,“咳咳,那我呢?”
“嗯……”
雪之下阳乃沉吟后问道:“你谁啊?”
噗——!
雪之下父亲血流满地!
“父亲大人真不需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我不是你的债主,你也不是我的债主。如果从做父亲的角度上来说,父亲大人很优秀啊。既是家里的顶梁柱,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孩子的债主。”
雪之下阳乃轻声说道:“可你是我的父亲,我就没法像个外人一样评价你了。”
“……这是好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正确,以前的事情让我觉得不能当孩子的债主,但又觉得自己若是宽松溺爱,容易把你和雪乃惯坏,毕竟我算你妈一手揍大的。”雪之下父亲回道,“我或许已经错过成为父亲的时间,现在就努力当阳乃的朋友吧。”
雪之下阳乃笑道:“还能当雪乃的父亲?”
“咳咳——”
雪之下父亲咳嗽两声,迟疑道:“现在的话,阳乃倒是用不着嫉妒雪乃了吧?”
“不知道。”
“?”
“雪乃喜欢混球这件事情,父亲大人知道吗?”
“知道。”雪之下父亲不禁萌发本能杀意,“她还说了!当着你妈和我的面!”
那个可恶的奸贼!
“雪乃变了很多啊……”雪之下阳乃有些惊讶,旋即轻声说道,“我现在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不确定自己能否找到道路,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热情做什么,尤其是某件事情……”
“什么事?”
“我可能喜欢混球?”
“……?”
雪之下父亲如闪电般思考起来,缓缓问道:“阳乃,你可能是因为对我心怀怨念,对雪乃还有些感到不公平,准备让我感觉两难,逼我做一个死亡选择,看我痛苦地思考和挣扎,对不对?”
雪之下阳乃婉转地问道:“你谁啊?”
“我是你爸——”
“所以?”
“往回开!让我去和奸贼同归于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比企谷偶有迷茫
“嗯?为什么是同归于尽?”
雪之下阳乃饶有兴趣地开着车,显然没有回转的意思。
“你和雪乃都没错,那肯定是叛匪的错!”雪之下父亲的目光择人而噬,口头直接给心腹大患plus升了个级,“我先把他干掉,为了避免看见你伤心和愤怒,我再把自己干掉——不愧是我,居然能瞬间想出如此完美的方略!”
“哦?”
雪之下阳乃玩味道:“真的不是在烦恼支持我还是支持雪乃酱?”
“否定!全都否定!”
雪之下父亲厉声说道:“那个叛匪才是祸乱源头!快回去,我要干掉他!”
雪之下阳乃摇头道:“这不好吧?”
“好得很!非常公平!”雪之下父亲满脸狰狞,“一换一能有什么不好?!”
“混球才十七岁,父亲大人已经四十多岁。”雪之下阳乃还是摇头,“这可不公平。”
“公平无用,那便弃之,再找其他理由!”
雪之下父亲怒声道:“我绝对不会原谅他,阳乃快点回头!我要和他一换一!”
无法原谅就是最大的理由,直接死刑!
“我骗你的。”
雪之下阳乃随口说道。
“?”
正在天地不仁,杀杀杀杀杀杀杀的雪之下父亲一愣:“啥?”
“我是说骗你的。”雪之下阳乃笑道,“其实我不是在表达,而是在询问哟。”
雪之下父亲大悲大喜之下,略微茫然道:“问啥?”
雪之下阳乃笑道:“刚才那一瞬间,除了想把混球干掉之外,你支持我喜欢混球,还是支持雪乃酱喜欢混球?”
“我支持你们一起干掉叛匪!你们可能不忍心,毕竟是一条生命,所以就交给我来吧!”雪之下父亲当即义正言辞地说道,“作为父亲,我的天命就在此时!”
雪之下阳乃了然道:“也就是谁也不支持的意思?”
也可以是都支持……个屁!
雪之下父亲苦着脸说道:“阳乃,我们都敞开心扉说话了,你还骗我,这不好吧?”
“谁让人就喜欢听谎话呢?比如母亲大人。”雪之下阳乃不以为意道,“我这个习惯怕是改不了啦。”
“哈哈……”雪之下父亲笑了两声,轻叹道,“雪乃厌恶谎言,你习惯谎言,明明是一个家里出来,都由你们母亲进行教育,结果差别很大啊。”
“差别也不大。”雪之下阳乃笑道,“都只是无力而已。“
噗!
雪之下父亲一时语塞。
“……通过强调对方存在的错误,以此使其产生愧疚和亏欠感,从而让自己得利——我可能习惯了很多糟糕的东西,明明说好了要坦白交流。”雪之下阳乃沉默,自嘲一笑,“当然,这些话应该不是话术……母亲大人是什么想法?”
雪之下父亲略微琢磨,缓缓说道:“无论她什么想法,我都支持你。”
“……”
雪之下阳乃沉默数秒后,开口说道:“比起开心和底气,我打心眼里无法相信你。”
“这很正常,是我没有建立起信任。”
“不,更像是我习惯了服从?”
雪之下阳乃不太确定地自问。
雪之下父亲眯起眼睛,轻声说道:“阳乃应该知道我年轻时候的事情吧?那晚的电话你应该听到了……我出生的家庭在印象中没有温情,那应该是我亲眼所见最糟糕的家庭了。一个事业失败的家庭,两个放纵堕落的人,以及一个不能退货的孩子。”
“或许这也算一种幸运?我从一开始就明白,父母与子女除了写着血缘关系的一张纸,其余的都是空白,需要双方进行填充——任何没有实例,宣扬亲情的言论,都是一种欺骗。这个世界并没有理所当然的美好,父母也是不美好的人。从我的父母身上,我比你妈更早理解到人的复杂程度。”
“你妈是在和你爷爷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才略微意识到这一点,但也不算全然意识到。因为在比试上我赢了你妈,证明了你爷爷说女子撑不起家的理论,她也是个认输就输得起的人。”
雪之下父亲叹了口气:“社会地位,利益得失,家庭权力,认知宣传,童年经历……父母看似强大,实则也是时代里的一粒河沙,会傲慢,会正确,会错误,会盲目,会被骗,会失败,会成功,会说谎。”
“会用自己的认知去判断事情对错,会以自己的标准来划定行为规范,会迷信自己的道理是真理——不讲道理的地方在于,父母能将儿女的成功归于自己,将儿女的失败归咎儿女。”
“我们都在随波逐流,糟糕在于想要别人踏入自己的河流。”
雪之下父亲笑道:“我做过很多丢脸的事情,做过很多错事,我以前可是不良少年,也曾为家里的利益考量说谎,也为了打击对手当间谍,事业决策上有过失败……实际上哪怕是和你母亲的爱情,我也曾险些走错过。”
雪之下阳乃:“仔细说说。”
“咳咳……”雪之下父亲咳嗽一声,“在入赘后的那段时间,我才算踏入真正的名利场,诱惑简直数不胜数,我喜欢玩游戏的私人爱好都能被人调查出来,为了谈生意,对方甚至能找来擅长玩游戏的年轻高中生作陪——当然,我可没干什么,只是那时难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喔——”雪之下阳乃拉长声音,“那应该是母亲怀我的时候吧?”
“理解就行,不用太详细地分析!”
雪之下父亲深吸口气:“那天我勉强应付了对方,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家,看到你妈正在练字,我忽然情绪平静了下来,生意上的事情被抛之脑后,年轻高中生也忘了,理直气壮地吼了一声‘我回来了’,你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雪之下阳乃连连点头道:“好!你的把柄我有了,如果不帮我,那我就告诉母亲大人!”
“她只会回一句‘论迹不论心,翻旧账不是智者所为’……最多提出检查一下我的意志力。”雪之下父亲凛然不惧,旋即总结道,“我们没你认为的那么神圣,那么强大,那么权威,那么正确,仿佛可以代表一切准则,是你天生的神明……我们很弱小,会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我们很无力,会比你先被社会所淘汰,我们的道德水准没那么高,心思或许比你想得还阴暗,甚至并不自觉。”
“唯有等我们的人生画上句号,作为父亲和母亲的时光凝固成琥珀——是神圣,是伟大,是纯洁,是美丽,是丑陋,是肮脏,是沾满时代的尘埃,还是满载爱的光芒,才能且仅能被你们所评价。”
雪之下父亲笑道:“我希望到时候是五星好评。”
“嗯……”雪之下阳乃玩味道,“父亲大人对混球那么大反应,莫非出自占有欲?”
“是爱!是父爱如山,遮风挡雨!要将敌人狠狠镇压在下面!要保护雪乃不会被奸贼欺骗!”
雪之下父亲果断震声回道。
雪之下阳乃吐槽道:“那不还是占有欲吗?”
“是衍生出爱与关心的占有欲!铜绿被氧化成铜,那还能叫铜吗?”
“……那应该叫还原而不是氧化。”
“交流的最高境界就是彼此理解话语意义,没有误解和发散,所以叫什么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
闲聊之间,汽车已经抵达雪之下家。
雪之下阳乃轻呼一口气,倒是挺想找找阵出时的大孝女状态,可惜阔别一阵子,自己反而找不回那种理直气壮,宛如债主般的情绪,心头的压抑和烦躁就不自觉蔓延出来。
真是……那个混球偏偏不在……哪怕不要他开口,心里也莫名多出几分底气……
打印机,我又回来了。
雪之下阳乃将吉他放在车上,下车看着家门,心中吐槽着调整情绪。
今天,就是阳乃回家,让关系破冰的关键步骤!
雪之下父亲整装待发,斗志昂扬,交代女儿,自己会作为先锋军冲上去,然后作为主力军,若败局已成就当殿后军,总之就是相信、相信和相信!
父女二人迈步进入家门,刚过玄关,雪之下父亲便喊了声:“我回来了!”
“嗯。”
客厅里传来雪之下母亲的简短回应。
雪之下父亲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边走边说道:“今天我已经在外面和人吃过晚饭了,老婆你看看这是谁——!”
“哟、晚上好,母亲大人。”雪之下阳乃笑眯眯地跟在后面,走进客厅。
雪之下母亲坐在沙发上,她看了眼雪之下阳乃,稍慢一拍后问道:“晚饭吃得怎么样?”
这是什么路数?
雪之下阳乃稍微朝旁边的人投去目光,敏锐捕捉到自己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
完全靠不住。
“还行。”
“嗯……”雪之下母亲点点头,“那首《破茧》唱得感觉挺一般。”
“?”
什么跳跃式话题?
雪之下阳乃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母亲大人听了自己唱的那首歌?等等!该不会她是去看了电影吧?!
父亲大人,你是不是知情不报?!
雪之下父亲也很茫然,打着哈哈道:“嗯……毕竟是阳乃第一次写歌嘛。”
“我不太喜欢那首歌的愤懑情绪,应该有其他人喜欢吧。”雪之下母亲摇头道,“既然有人喜欢,那就是好事——你吉他呢?”
“……车里。”
雪之下阳乃有点跟不上节奏。
“家里有地方,带到家里练就行。”雪之下母亲眉头微皱道,“事情都冺已经和你说清楚了,用不着对我畏首畏尾,不是还要准备烟花大会的表演吗?如果是无法得到认可的水平,家里也不会让你的申请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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