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小姐随波逐流 第18章

她的《红龙王与十二骑士》是真的畅销整个大陆，西琳没看过，是因为西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西琳讲述冒险故事时，那些艾弥没听说过的陌生地名也有了解释，因为地名是会随着时代变更而进行更迭的。

西琳与传奇小说中那位“灵风之舞”的关系，也值得进一步思考。

艾弥的话像是抽掉了西琳全身的力气，她松开艾弥的手，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绝望。

“我生活的年代是新历221年，距此已有三百年了……”

跨越了三百年的时间吗？

以人类的寿命来说，即便是高级职业者，也很难活到这个岁数，世事变迁，故人已远，从此山河陌景，过路皆是生人，这该是何等惶恐心伤……

艾弥回想起自己刚穿越时的情绪，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紧紧攥住西琳的手，柔声道：“不管你是从哪个时代而来，现在的身份都只是我的朋友。你看看我，我也对当前的世界一片陌生，咱们正好一起重新探索这个世界。”

顿了顿，她主动伸手抚摸西琳的脸颊，“回去之后，跟我好好讲讲你的故事吧，我们先处理这边的事情。”

艾弥无法揣测西琳此时的情绪，但她知道不能让西琳消沉下去，便用眼下的事情来转移西琳的注意力。

西琳沉默了近十分钟，而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握住艾弥的手，勾紧她的手指，抿着嘴唇，继续查看书页上的内容。

往回翻的十几页，都是迷雾镇的墓葬历史，书页上记载的年份，也从新历521年，慢慢来到了新历109年。

划着圈圈的“已执行”出现的频率始终差不多，每间隔十几个人，都会有一个“已执行”。

这里的墓坑也存在重复利用的现象，按照记载，每过一百年，现有墓坑里的尸骨就会被转移到地下区，墓坑腾出来给其后人使用。

这项工作也是老汤姆一家负责的，作为酬劳，他们获得了这本魔法书，若是他们的后代里出现了具有魔法天赋的人，便能参悟这本书里隐藏的魔法知识。

可惜的是，从第一任守墓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百年，没有一个守墓人觉醒魔法天赋。他们的权限也仅限于打开魔法书，写下墓葬记录，以及利用魔法书的防卫反噬手段，来抵抗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年份走到新历107年时，这本书回翻到了第二页。

在墓葬记录的最上方，有几行精灵花体字。

艾弥无需细看，便知道这是身体原主人的笔迹。

她拿头撞了撞西琳的肩膀，哭笑不得：“完了，这书真是我留下来的。”

西琳的情绪已经缓和许多，她倒是不觉得意外，低声问：“那些字是什么意思？”

“艾弥·圣月之灵，于至高银月之下，与汤森·纳克尔立下约定。”

“汤森·纳克尔及其后人，负责操持墓园相关事宜，不可怠慢疏忽，不可变易规则，不可轻慢逝者。一则履行先前尽忠之誓言，二则为自身之妄行赎罪，三则维系迷雾镇之安全，四则为后人博取一线机会。”

“银月之下，约定成契，互留魂念，千年不易，若违契约，身死魂灭。”

艾弥把那几行精灵文字翻译出来，颇有种奇妙的羞耻感。

西琳的面色却带着几分沉重，道：“我听过汤森·纳克尔这个名字，他是个传奇级的黑魔法大师，传闻他曾试图在南境之地掀起亡灵天灾，后被神秘高手镇压，从此销声匿迹，音讯全无……”

现在看来，那个传闻中的神秘高手，就是曾经的艾弥。

而南境之地，恐怕就是如今的迷雾森林。

一百多年前，不，四百多年前，艾弥就能轻松镇压传奇级黑魔法师，逼迫对方签订契约，成为一个偏远小镇的守墓人，她全盛时期得有多厉害？

可是西琳却从未听说过艾弥的名号，远征队里的精灵法师也没提到过艾弥这个名字。

自己佚失的三百年时间，在艾弥这样的长生种眼中，恐怕不足道也。

念头及此，西琳心中的情绪越发复杂，但也偷偷喘了口气。

她又回头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老汤姆，这老酒鬼已经把随身酒瓶喝光了，一脸颓相，眼神呆滞，身上检测不出半分魔力痕迹。

四百年过去，曾经那位叱咤风云的黑魔法大师，其后裔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不得不让人心生感叹。

再看艾弥，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时光没有磨损她的容颜，似乎也忽略了她的心智。

西琳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艾弥到底是老年痴呆，还是真的对自己使用了遗忘咒术？

被杰诺克保管的那样东西，真的是她的灵魂碎片吗？

西琳思考的时间，艾弥已经把魔法书翻到了第一页。

第一页上的内容，是一幅墓园设计图。

黑白线稿分作三层，每一层都有详细的拆解视图和注释，合起来仔细观看，整个墓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西琳走到老汤姆身边，问道：“那些下葬记录后方标注的已执行，是什么意思？”

老汤姆仰头望着房顶，呆呆不语。

西琳看向伦福德：“你先出去一下，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你知道了会带来杀身之祸。”

伦福德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听话地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别装了。”

西琳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看到艾弥打开魔法书的时候，你就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了吧？”

她故意说出艾弥的名字，老汤姆的眼珠果然转了转，但依旧没啥反应。

“四百年前，与你的先祖签订契约的正主就在这里，你也是受契约束缚之人，还是乖乖配合比较好。”西琳的目光里重新焕发出锐意。

老酒鬼叹了口气，撑着地面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旁的木柜边上，打开柜门，取出几枚长钉。

这些钉子都有尺余长，散发着淡淡的银光，钉身上用精致手法刻录着符文。

“圣钉？”西琳一眼就认出了这几枚钉子。

这些进行过特殊附魔的长钉，是用来防止尸变亡灵的，在亡灵肆虐过的地区，新下入墓葬的尸体，往往都会施加圣钉封印。

所谓的已执行，就是在尸体上钉入圣钉？

艾弥看着设计图，在脑海里将执行圣钉的墓穴坑位一一标注，她很快就发现，圣钉所在的墓穴都是这个庞大魔法阵的关键节点，将这些节点串联起来，就构成了第二重封印法阵。

她把自己得到的结论告诉给西琳，西琳也被惊讶到了。

整个墓园区阡陌纵横的格局是第一重净化法阵，圣钉所联系起来的节点构成了第二重封印法阵，设计上相互嵌合，堪称完美。

惊叹之余，西琳心中升起另一个念头。

曾经的艾弥不惜花费心血，设计双重魔法阵，还把罪魁祸首抓来守墓——那场没在历史上掀起太大波澜的亡灵天灾，怕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恐怖。

“圣钉的作用是防止尸体尸变，并没有驱逐亡灵的效果，你知不知道，那些墓穴是被盗尸者毁坏的，尸骨是亡灵法师偷走的？”西琳继续询问。

老汤姆沉默点头。

“你知道亡灵法师的存在，为什么不上报？”西琳的面色愈加严肃。

老汤姆忽然开口：“上报给谁？让谁来处理？”

西琳一下子愣住了，新历之前的年代，光明教会尚存，若是出现亡灵作祟，圣光武士们会前来清缴。

新历之后，各地有游散的猎魔人，也会处理恶魔和亡灵相关的事件。

但因为缺乏组织性，猎魔人日渐衰落，新历两百年左右，猎魔人已经相当没落，又是三百年过去，怕是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如果本地领主还能管事，也许能派遣军队前来围剿，可那位金蔷薇伯爵已经不省人事，两个儿子还忙着争权夺利，都是靠不住的人。

“守了四百年的墓园，我们已经累了。”

老酒鬼从木柜里摸出一瓶酒，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口，“我谨遵祖上遗训，没有轻慢逝者，也没有荒废对墓园的打理，出现事故也雇了佣兵来查看……”

“我没有违背契约，墓园被毁坏是不可控的事态，而且这份契约，到我这里便要结束了。”

艾弥皱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后代，我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老酒鬼摸着酒槽鼻，近乎嘟囔般地说道：“纳克尔家族绝后了，契约自然就进行不下去。”

他的表情满不在乎，可那不停灌酒的动作，还有糟糕而衰老的体态，都表达了另一个意思。

“那个亡灵法师刚来迷雾镇的时候，伪装成了集市口的鱼贩子，可我一下子就嗅到了他身上的臭味。那不是死鱼的味道，是死人的气味！我闻了几十年的这个味儿，他骗不了我。”老汤姆继续嘟囔，“可我能怎么办？我是个窝囊废，我得不到魔法书的认可，机遇就在这里放着，几十年过去，跟我一起长大的杰诺克成了大英雄，成了人人敬重的黄金职业者，死了还有人来吊唁，我呢？我什么都做不到，连儿子都救不了……”

“当我亲手把杰诺克埋进墓坑时，我意识到了一件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纳克尔家四百年的坚守要迎来结局了。”

“是我先死，还是亡灵法师先把墓园搬空？这都不重要……呵，嗝儿。”

“尊贵的圣月之灵，你的到来，也无非是另一种解脱罢了。”

老汤姆手里的酒瓶跌落，他委顿瘦削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那双因饮酒过多而显得浑浊的眼睛也缓缓闭上。

西琳上前探查脖颈，血管搏动逐渐微弱，归于停滞。

“他死了。”西琳拿起摔在地上的酒瓶，轻轻嗅了嗅，面色遗憾，“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临行之酒。”

艾弥心中忽地涌出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她回忆起身体原主人曾提到过的某个仪式，缓步走到老汤姆身边，手指点在他皱褶的额头上，轻声吟唱：

“契约终结，圣月之灵会庇护你的魂灵，使它们归于高天。”

一缕白烟从老人头顶飘了出来，无视屋顶遮挡，缓缓升空。

艾弥收回手指，久久不语，待心中情绪平复，她才撑起一个微笑，“本以为是条线索，没成想查到自己身上了，好奇怪呀~”

西琳搓了搓她的脸颊，“还是有收获的，先把那本书收起来吧，那是你的东西，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艾弥合上书页，将这本迷雾镇墓葬年代志收进了储物戒指。

“我们去集市看看吧，找找老汤姆说的那个鱼贩子。这片墓园的尸骨保存的很好，亡灵法师不会轻易放弃的。”西琳道。

“天还没亮，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艾弥主动挽起西琳的胳膊，“顺带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很好奇哦。”

从异世界而来的穿越者，和来自本土世界三百年前的穿越者，她们这个组合还真是有趣。

第一卷 : 第二十三章 所谓的勇者

忙活大半夜，距离天亮也只剩下两个小时左右，艾弥和西琳懒得找旅店，住进了凯文家的客房。

守墓人老汤姆的尸体交给伦福德去处理，老汤姆没有家人，还沾点亲故的人，也就只剩下伦福德和凯文这两家。

艾弥和西琳并肩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入耳。

“我是新历194年出生的，在一个隶属于赤龙帝国的北方小镇，镇子的名字是塔路亚，在沙民的语言中是‘泉眼’的意思。”

西琳讲述着自己的过往，声音轻而平稳，带着些许怀念的意味。

“我的父亲是一位落魄贵族，我出生时，帝国承平百年，并无战事，他无功可立，只能眼睁睁看着爵位被废除，沦为小镇里的普通骑士。在塔路亚，沙民和帝国人混居，互通姻亲，关系很和谐。我的母亲就是一位沙民，你记得什么是沙民吗？”

艾弥点头，神佑大陆上所谓的沙民，泛指生活在北方荒漠区域的人种，传说他们的先祖有半神血脉，其后裔天生易觉醒风属性和土属性的魔法能力，是非常强悍的战斗种族。

半神血脉其实不值得吹嘘，神佑大陆上现存的种族，包括人类在内，往前追溯先祖历史，都能和神明扯上关系。

毕竟在百族繁荣之前的时代，是神魔和其代行者行走世间。

“我的母亲是沙民中的圣女，我的瞳色和对风属性魔力的亲和，就是从她那里继承来的。”西琳轻抚艾弥的手背，“母亲是个温柔的女性，她和父亲的爱情很真挚，也很炽烈，所以我有很多兄弟姐妹……”

说到这里，西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可是，在塔路亚那样资源并不富裕的地方，太多的孩子会成为家庭累赘，尽管父亲还保留着骑士身份，我们的生活依旧过的很苦。”

“所以，我和兄弟姐妹们很小就学会了如何打猎，如何在野外生活，沙民同胞都是天生的猎手，他们敏锐而迅捷，我后来学习剑术时，也总是摆脱不了这种影响。”

“在我八岁的时候，我遇见了我的老师，赤龙帝国极诣剑术第二十任剑圣，圣者封号为‘高天之风’的洛尼斯，之后的十几年时光里，我一直跟随他学习剑术，精进技艺。这期间经历的冒险故事，我给你讲过许多。加入剑与玫瑰这个传奇佣兵团，也是因为有老师引荐。”

艾弥若有所思，“所以秘元剑技……”

“那是我们极诣剑术流派的秘籍，只在流派内部传习，外人几乎没有学习资格。”西琳道，“所以那天看到你演练秘元剑技，我便放下了戒备。”

“好哇！你还骗我说只是中高阶剑术！”艾弥撅起嘴，用力捏了一下西琳的手指。

“我没有骗你，虽说是秘籍，但秘元剑技还算不上顶尖剑术。”西琳温和地抵住艾弥的手指，“这套剑术过于看重技巧，还没有到‘化繁为简，极诣自成’的境界。其实我当时也很好奇，为什么一个精灵能学到秘元剑技。”

“我不记得了。”艾弥扯出无敌的失忆大法，“那天救了你之后，脑子里莫名就想起这套剑法。”

西琳道：“以你的年岁来看，多半是和流派里的哪位前辈有交情。”

“哦吼？你的意思是我很老喽？”艾弥不干了，被扯开年龄代差的话，不太方便后续的关系进展。

西琳抿了抿嘴唇，她倒是想回一句“难道您老人家心里没点数吗”，但面对艾弥那略显稚嫩的面容和与少女无异的娇美身躯，这话她说不出口。

“我没这个意思啦。”西琳安抚道，“我们还是说说后面的故事吧。”

“哼~”

“新历218年的时候，我正式成为了传奇级职业者，那年我二十四岁，姑且算是打破了赤龙帝国中兴以来的记录。”西琳微仰起头，声音里带着感慨，“也正是那一年，帝国各处出现了许多起深渊怪物入侵事件，老师带着我转战各地，结识了一些伙伴，战胜了很多强敌。那一年的年末，我正式受封，因为擅长使用风属性剑技，老师让我继承了‘灵风之舞’这个称号，还从赤龙帝国的国库里为我求来了银白圣裁。”

艾弥暗自咋舌，虽然不清楚这个世界具体有多少传奇职业者，但传奇已经是职业者中最顶尖的那批人，西琳二十四岁迈入这个行列，还得到了一柄传奇武器，这人生旅程跟开挂也没啥区别了。

她是真正的天才！

艾弥紧接着又想到一个问题，“你和赤龙帝国的关系这么紧密，那看《红龙王》的时候……”

“这本书的灵感是来源于中兴皇帝埃尔托吧？”西琳道，“那位传奇帝王的故事的确很值得书写。”

赤龙帝国的历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新历之前数百年，也就是光明教会时代。

但在旧时代的终结之战里，赤龙帝国为了帮助光明教会击败黑暗狂乱者，遭受重创，几乎解体，各王爵先后脱离帝都管控，赤龙皇室也成了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