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艾弥看向厨房，抽了抽鼻子。
蜜洛可的左手边是正在炙烤的肉排——肉类食物在没有入口时，不会激起艾弥身体的排斥反应，反而会勾动馋虫，让她很想去进食。
右手边是大块的蘑菇烤饼，蜜洛可昨天摘的那些野菌子就用在上边，面饼的芬芳也很诱人，那略微焦黄的颜色让人只需一眼，便能联想到酥脆的口感。
脚边的炉子上开着小火，炖着萝卜野菌汤，热气腾腾。
蜜洛可时不时要翻转肉排和蘑菇烤饼，又得抓撒调料，控制蔬菜汤的口味，身前还有一口锅，不知在忙活什么。
她一心多用，竟然一点都没乱，完全没有平常时候的呆样子。
“很神奇吧？”海伦小声说，“蜜洛可平常总是呆呆的，反应也比别人慢一些，做菜的时候却特别厉害。”
西琳也跟着感叹：“这可能就是天赋吧。”
几人坐着聊天时，丽芙修好门轴，让大门重新活动起来。
没过多久，经过伪装的瓦尔·罗斯也推门而入，瞥见几人的位置，在海伦身边坐下。
他吸了吸鼻子，颇为感慨：“食物的香气啊，托你们的福，总算是又能吃到蜜洛可做的菜了。”
“瓦尔先生也来了？”
眼镜厨娘端着蘑菇烤饼，走到餐桌旁，和瓦尔打了声招呼。
“嗯，又来蹭吃的，这个交给我吧。”瓦尔接过餐盘，拿起餐刀，欻欻地划了几刀。
大块的蘑菇烤饼被切分成锥形小块，瓦尔主动揽下分餐的工作，把切好的烤饼送到几人的餐盘，连丽芙都享受到了领主大人的服务。
艾弥注意到，蜜洛可对瓦尔的伪装形象并不陌生，在她眼中，海伦的父亲瓦尔似乎就是这副模样。
“接下来是蔬菜汤，用到了昨天摘的野菌子哦，味道十分鲜美。”蜜洛可把整个汤锅搬过来，搁在了餐桌上。
“烤肉排，肉选用的是突牙魔猪的后颈肉，嫩而不失嚼劲，口感特别~”
蜜洛可给众人分发肉排，轮到艾弥时也没放过。
艾弥正打算拒绝，蜜洛可笑眯眯地说道：“艾弥小姐请放心，小海伦跟我说过你的忌口，你这块肉排是用野菌子、山果、豆子和面粉制作出来的，有类似肉排的口感和味道，但并不是真正的肉，连动物油脂都没有，请放心食用。”
艾弥仔细看了看盘子里的“肉排”，又轻轻嗅了嗅，将信将疑地切下一小块儿，送进嘴里。
烤肉的香味弥漫于唇舌间——从咀嚼的口感和味道上来判断，这毫无疑问就是肉，比什么素肉之类的东西强多了！
可吞咽入腹之后，艾弥的身体却没有传来排斥感，这久违的食肉行为，让艾弥感动到几乎落泪。
“好神奇！蜜洛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艾弥忙不迭地追问。
她也是个料理高手，知晓菜谱后，说不定能复刻出来。
“艾弥小姐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把菜谱给你抄录一份。”蜜洛可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她又端上来一份肉类料理，是十分常见的胡萝卜煎肉。
放下盘子，蜜洛可小跑着回到厨房，打开另一个烤箱，摆出一碟圆形的小块烤饼，然后从抽屉里掏出一瓶果酱，哗啦啦地挤在了烤饼上。
“锵锵！最后一道是甜品，涂抹了蜜洛可特制果酱的烤松饼！请大家慢用！”
送上所有菜品后，蜜洛可鞠了一躬，厚实的山脉跟着起伏，她带着灿烂的笑容，回到厨房，走进了里侧的小房间。
艾弥道：“蜜洛可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海伦无奈一笑，“她有自己的坚持，一般不与客人同桌用餐。”
食物上完，众人开始吃喝。
艾弥品尝了一下萝卜野菌汤，口感果然十分鲜美，各种食材的味道得到了最佳平衡，令人唇舌留味，大呼过瘾。
蘑菇烤饼和她预想的味道稍有差别，不是脆饼，而是类似披萨的口感，切碎的野菌增香提味，成了点睛之笔。
烤松饼酥软松脆，在特质果酱的辅佐下，酸甜两味回旋，既不涩口，也不过分甜腻，深得艾弥喜欢。
再加上久违地吃到肉——哪怕艾弥知道这是一块假肉排，但它看起来像是肉，吃起来也是肉味，那它就是肉！
这让艾弥心满意足！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多，这是她第一次有了饱腹感之后，还想继续进食。
吃饱喝足，众人坐着歇了好一会儿，瓦尔清了清嗓子，也开始说正事。
“提到不谐之音的狂徒，还要从几个月前的拉莫山铁矿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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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之歌 : 第十三章 父慈女孝
“这条矿脉是由拉莫山区域的事务官基特发现的，在上报给我的文件中，基特提到过一些事情。”瓦尔道，“拉莫山本地的一股势力，似乎早就发现了这条矿脉，却一直隐瞒不报，私下开采，并将铁矿运往它处。”
“基特公开矿脉的存在，是想我以领主的名义收回矿脉的所有权，避免铁矿被盗采流失，但这一举动得罪了拉莫山的那股神秘势力，他在一个月内遭遇七次暗杀，最终不幸殒命。”
“这种罔顾人命，暗杀事务官，挑衅领主威严的事情，我自然要严查到底，但在追查那股神秘势力时，我手底下的探子却屡屡受挫，总是有人在包庇那股势力，替他们抹去行事的痕迹，隐瞒他们的罪恶。”
“这让我很愤怒，也很无力，发生这种事情，说明我的身边有背叛者。拉莫山铁矿的主导权已经顺利收回，但基特不能白白牺牲，我一定要查出那些背叛者，给基特一个说法！”
说到这里时，瓦尔脸色严峻，单拳紧握，不怒自威。
艾弥眉头一挑，“你决定给那些背叛者创造一个出手时机，再趁机抓住他们？”
“没错，艾弥小姐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想法。”瓦尔比了个赞赏的手势，“所以在采矿场竣工时，我明知有危险，还是选择前往。”
“当然，我也做好了应对准备。那次行动随行人员里有一位高级法师，同时也兼职医师，他帮忙伪造了我遇袭重伤的假象，我便顺势躲到了幕后。”
瓦尔伸手想去摸海伦的头发：“这段时间让我的小海伦担心了……”
他还没碰到海伦的头发，就被海伦不高兴地伸手拍开，还给了他一个气鼓鼓的眼神警告。
瓦尔耸了耸肩，继续道：“通过对袭击人员的调查，还有刺伤我时附带的咒毒，可以判断出那股神秘势力是沉寂许久的不谐之音。后来帝都方面派人来调查这件事，也是因为我的安排才匆匆离开。”
艾弥道：“因为水还不够浑，那些人还没有趁乱行动？”
瓦尔点头，“那些人很有耐心，一直等了两个多月，确定我失去了对领地的掌控权，是真的重伤卧床，他们才开始行动。”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领主以及爵位的继承者，我的两个儿子。”
话说到这里时，海伦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看向瓦尔的眼睛。
瓦尔摆了摆手，“无妨，既然艾弥小姐和西琳小姐想参与进这件事，那就要把现状全部讲清楚，无需避讳。”
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以这两位的身份，要是想探听他家里的那些破事，他还敢憋着不说？
与其等她们问，不如自己有选择性地交待出来，做个聪明人。
艾弥眉头微皱，想起迷雾镇的乱象，道：“你那两个儿子的争斗，是被不谐之音的人挑起的？”
瓦尔摇头，略带无奈地一笑，“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还没有这个胆量，敢跑去接触不谐之音，他们俩是被我的兄弟鼓动的。这就要提到我继承领地时的事情了——”
艾弥心直口快，不假思索道：“是指被绑上马车，送到帝都？”
瓦尔楞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女儿，“你就惦记着我这点糗事，逢人就说是吧？”
海伦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瓦尔也没办法，趁着海伦不注意，狠狠揉乱她的一头金发。
“事情大抵如此，我年轻的时候无意继承爵位，但却成了最后的获益者。我那几个兄弟一直对此忿忿不平，其中两位近些年来小动作不断，我念在他们是亲兄弟的份上，始终没有追究，但他们这一次闹的太过了！”
海伦眼珠微转，猜测道：“三叔和四叔？”
“嗯。”瓦尔道，“他们清楚我的为人，所以才长时间按兵不动，且怕被我抓到把柄，就借着分别支持你那两位不成器的哥哥，暗中做了很多事情。”
海伦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艾弥和西琳看了看彼此，这位领主阁下意外的坦诚，竟然把家里的那些破事都交代清楚了，一点都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们自以为做的高明，可以瞒过我的视线，但做过的事情，接触过的人，都会留下痕迹，顺着痕迹追查，很容易就能抓到这些家伙的把柄，哪有那么容易瞒天过海？”瓦尔道，“我之所以还没收网，是在等一个他们聚拢的时机，好把他们一网打尽。艾弥小姐和西琳小姐的到来，也促成了这个时机。”
“我们？”西琳的手指轻敲桌面，“瓦尔先生，你是想请我们来当打手吗？”
“可以这么说。”瓦尔坦然道，“两位也在追查不谐之音，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何不就此展开合作？而且事成之后，我愿意向两位支付满意的酬劳。”
“说说看。”西琳淡淡道。
“金蔷薇家族经营领地多年，手里也积攒了一些宝物。”瓦尔道，“两位可以进入金蔷薇宝库，任意挑选两样东西。”
西琳看了看艾弥，点点头，伸出手掌，“合作愉快。”
这笔简单谈成的合作，两方都没有征询海伦的意见。
并非不尊重她，而是怕她夹在中间不好说话。
“合作愉快。”瓦尔并没有真的握手，而是和西琳的手掌隔了一段距离，虚握了一下。
海伦也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的基础目的算是已经达成。
“我所说的出手时机，就在四天之后。”瓦尔收回手掌，继续说道，“明天我会借口病危，宣布三天后公开决定领主和爵位的继承者，并移交相关身份证明。帝都来的见证官今晚就会秘密抵达金蔷薇城，你那两位兄长都会通过自己的信息渠道，偷偷知晓这件事。”
海伦手指轻颤，皱起眉头：“父亲大人，如此布局会不会太冒险？秘密抓捕不行吗？”
“我想要的是一网打尽。”瓦尔沉声道，“不谐之音的这群人逃亡经验丰富，一旦打草惊蛇，他们就会隐没到暗处，再难抓住他们。”
“这么大的场面，他们这些自诩暗中操控棋局的人，肯定会来接收战果。”瓦尔狠狠握拳，沉声道：“来多少就抓多少，一个都不放过！除了艾弥小姐和西琳小姐，我还联系了福音教会的两位断罪使，帝都那边也会派遣一支赤龙骑士的小队来协助行动，再加上我手里掌控的力量，就算对方是传奇强者，也休想突破围困！”
艾弥和西琳都能感受到瓦尔的决意，海伦却注意到了另一个关键点，“父亲，那大哥和二哥……”
瓦尔表情不变，说出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震惊，“海伦，我选中的爵位继承者，是你。”
“我？”海伦指着自己，声音颤抖，“父亲大人，我是个女孩子啊，这、这——”
“帝国自中兴之后，修改了贵族爵位的继承标准，女性也能成为爵位继承者。”瓦尔沉声道，“帝都那边，女爵士不在少数，甚至几位皇女也有角逐帝位的资格了，你继承爵位和领地合法合制，旁人的攻击言论不必理会，你父亲我当年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走出来的。”
“可是，”海伦皱着眉，“父亲大人，我志不在此。”
她一开始掺和这件事，只是为了拯救父亲的生命，顺便保住自家家业，不会被两个兄长败光。
艾弥捧着脸，静静地看着父女间的对话。吃饱喝足之后，还有好戏看，何乐不为？
“小海伦，你去过迷雾镇，应该见过你那两位兄长的手段。”瓦尔道，“凭心而论，你觉得他们俩适合继承领主之位吗？”
海伦没表态，保持着沉默。
瓦尔继续道：“他们俩被你的叔叔们说动，参与争劝弄谋的行动之后，在我心中就已经失去了继承领主的资格，你的沉稳冷静，最适合管理这片南境之地！”
话至此处，瓦尔笑了笑，道：“你爷爷当年选定我来继承领地，也给出过类似的评价。”
海伦在迷雾镇对老镇长说的那番话，瓦尔已经知晓，他很庆幸自己这个沉迷魔法之道的女儿，还保持着对世事常情的敏锐判断。
他的大儿子能力和性格一样平庸，二儿子又过于激进冒险，如果没有不谐之音的干扰，他愿意多花些时间，给他们成长的机会和时间。
但在他们与不谐之音扯上关系后，就自动失去了机会。
其实不是瓦尔剥夺了他们的机会，而是帝都的那位最高决策者。
不谐之音是帝国官方定性的恶劣组织，劣迹斑斑，恶事做尽，皇帝十几年来都在不遗余力地打击，一个边境领地的继任者，怎能与这种组织扯上关系？就算是间接关系都不行！
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清楚的人，又有何资格继承领地？
瓦尔内心深处也颇为感叹，但他又暗自庆幸着自己还有个女儿，有个关心父亲的安危，胜过关心领地主导权的女儿。
把海伦列为继承者，并不是头脑发热，而是他精心思考过后做出的决定。
看着沉默的海伦，瓦尔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几天里，你好好想想这件事。”
他站起身，“我先回领主宅邸那边，为四天之后的事情做准备。接待艾弥小姐和西琳小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这几天带着朋友好好逛一逛金蔷薇城吧，我对这座城市的魅力还是挺有自信的，哈哈。”
瓦尔笑了两声，迈步打算离开。他还没走出美食屋，海伦忽然开口：
“你这么着急地卸任领主，是不是想跑去凯蒂阿姨那边，和她双宿双栖，继续当你的自由佣兵？”
瓦尔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他回过头瞪了海伦一眼，“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啊？！”
海伦抿着唇，冷着脸，“我差点被你的煽情表演给骗了！你的伤并无大碍，宣布领主继任者也只是为了钓出不谐之音的那群人，事情忙完之后，你完全可以继续做你的领主，还远没到撂挑子的时候——这么着急地把担子交给我，不是为了你的自由，又是为了什么？”
“怪不得都到年末了，凯蒂阿姨还没来看我，我不在金蔷薇城的这段日子，就是她在照顾你吧？”海伦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的父亲大人，您还真是好算计啊！不光把那群不谐之音的狂徒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把我也算计上了！为了确保交接成功，你连帝都的见证官都请过来了！也就是说，最迟半个月前，你就做出了决定，却直到今天才告诉我，哼哼，你就确定我会被你吃死？”
瓦尔扶额，背靠着门框，一脸无奈，“小海伦啊，不要这么胡乱联想，你这两位朋友还在旁边看着呢……”
艾弥笑眯眯地看着“父慈女孝”的美好场面，小声道：“不用管我们俩，你们继续，继续。”
海伦说的这个“凯蒂阿姨”，想必就是她设想的那个剧本里，钟情于瓦尔的佣兵团妹子了，搞不好还和海伦有更亲密的关系。
海伦冷冷道：“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当然会胡乱联想。”
瓦尔昂着脑袋，颇有些无赖的架势，“那你就说这领主你当不当吧？”
海伦瞪着自己的父亲，咬牙说道：“我要是当上领主，就想办法把凯蒂阿姨留在金蔷薇城，诉苦卖惨也好，死缠烂打也罢，她和我关系那么好，用点手段的话，应该不舍得离开吧？父亲大人，您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呢？”
瓦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荒芜，他嘴唇颤动：“小海伦，做人有时候不要太聪明，你也知道我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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