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云残阳
她被追回了从事黑客行为的非法收入，并被要求协助调查犯下案情的客户。
后续调查当然不了了之了，毕竟她没有接触到任何事件的核心。
事件对她的影响却一直在持续着，她渐渐发现网络上也划分着一个个“群体”。
朝仓纱奈，她从小就是一个被排除在“群体”之外的孩子。
这一次，她却是主动离开了本以为已经融入的“群体”。
网络世界在她眼前被刨去了“幸福”的色彩，那些隐藏在信息后面的恶意，被她看清。
当她不再以黑客的视角，而是以网民的视角回看这个世界。
她发现各大论坛、各大社交平台上的一句句留言、一个个评价，都画满了人类丑恶的嘴脸。
争吵、冲突、群体性事件无处不在。
网络只是社会的缩影，她想要逃离的“社交”，仍然是这里交流的基础。
自暴自弃的她，在这里成长为了与现实中极端相反的样子。
在现实中她是三无、她是冰山，那么在网络世界她就是毒舌、就是键盘侠。
现实里冰封在她三无模样下面的一切负面感情，都被她用键盘敲成恶毒的文字，发表在网上。
她也成为了网络的毒瘤之一，更因为拥有黑客技术，偶尔还在怼人时干一些恶性事件。
对于用黑客技术赚钱的事情，她则小心了许多。
她只接自己能够黑过去的客户下的单子，再也不碰金额过高的大笔订单。
至此以后，她在现实和网络两个世界的生活都被自己最讨厌的恶意所填满。
她自己甚至都是恶意的制造者，在“家”里给亲戚冷脸看，在网络上喷洒毒汁。
眼看她的人生就将至此沉沦，浑浑噩噩的宅在阁楼里，直到哪天因糟糕的生活习惯而暴毙。
在她最糟糕的幻想里，她即使暴毙在电脑面前，都只会在腐烂发臭后，才会被伯父一家察觉。
有了这样的幻想，她都觉得自己开始腐烂发臭了。
还好，她还没有机会真正的腐烂。
在一个巧合中，她遇到再次改变她一生的人。
间章四 网络海洋中的精灵没有笑容（二）
那大概是在初一下学期的时候吧。
她好久没去上学了，所以记不清楚准确的日期。
总之，她那天也是以她的新职业——键盘侠——的身份在网络上寻找能够毒舌的目标。
按照习惯她申请加入了一堆聊天室，想去看看有哪些被聊起的话题值得她去毒舌。
她早就没有固定的聊天账号了，如今使用的全是用黑客技术搞到不同账号。
这些账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保留有不同职业、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的社交痕迹。
便于她隐藏身份，并且在被封号的时候，能够快速的使用其他的账号替代。
她在那一天加入了一个创建不久的聊天室。
那里的人并不多，最活跃的就是聊天室的创建人。
创建人的账号为“枫叶”，从她的文字用语、以及喜欢发表情符号的习惯中，纱奈推测她跟自己一样，是一名少女。
其实用“跟自己一样”来形容一名少女，纱奈觉得这是一种另类的毒舌。
因为如果一个少女跟她一样，就是在说对方也腐烂发臭、是个废人了。
她带着恶意，用目前正在使用的账号，问枫叶：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是一名少女？
聊天室创建人当然不知道她字里行间的自嘲内涵，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来回复她的问题。
那个表情，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即使是由表情符号所构成，都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纯净的笑意。
纱奈瞬间被这个表情刺伤了。
她发现刚才问出的那个包含恶意的问题就是一个玩笑。
对方很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和对方一样的，能露出大大笑容的少女。
——我才不可能做出这种傻气的表情！
这个想法，大概就是纱奈和枫子结缘的开始。
她因为这个想法，放弃了喷一堆毒就跑的键盘侠传统，打算恶搞对方一番。
想到就做，她先是以目前正在使用的账号——社交痕迹为一个乡下的土妹子——来假扮她的身份，与对方聊起了对城市的憧憬和向往。
看着对方不断解答她对城市的疑惑，她在电脑面前险些笑翻了。
她才不想告诉对方，她一直生活在闻名全国的文化古都之中。
嘛，虽然她连自己的家乡都没有好好逛过就是了。
这种角色扮演的恶作剧，让废人化的她久违的找到了乐趣。
她开始不断的更换账号，用带有其他社交痕迹的账号来扮演不同的人。
什么不能追求自己的梦想郁郁寡欢的大小姐啊，什么家庭背景糟糕叛逆无脑的不良太妹啊，还有不懂事只会胡乱发言的熊孩子啊，或者是抑郁得想要自杀的文艺女青年啊。
借助着账号本身的足迹和日志之类记载账号前主人生平事迹的信息。
她扮演着各种类型的人加入聊天室，再向“枫叶”诉苦。
又在电脑后面大笑着、看着对方发回来的真诚回答。
这样的做法简直恶趣味到了极点，她却肆意的将自己的恶意填充满了聊天室。
每天戏弄一下“枫叶”成为了她的日常，她乐此不疲。
由于她大批量的账号注入，聊天室热闹了起来。
尤其是她使用的账号大多是女性的角色，这个聊天室也渐渐变成了少女的人生咨询平台。
当然，大部分时候，聊天室的热度都是她带来的。
但不管她再怎么换账号，聊天室的创建人“枫叶”都是这里的主角。
即使她想出各种无脑的、刁难的、半真半假的、无病呻吟的话题想惹恼对方，再伺机带乱聊天室的节奏，都一次没有成功过。
对方总是以超清晰的旁观者角度，来帮她剖析现状，真诚的分析各种问题。
还不断强调自己只是局外人，不可能干涉到别人的人生，她伪装的角色应该靠自己来改变。
这样的大道理一度被纱奈认为是烂大街的鸡汤文而嗤之以鼻。
可是，当她使用的账号呈直线上升，甚至开始多个账号同时使用，展开论战之后。
对方还是孜孜不倦的细看每个账号发出的信息，并一一进行解答。
就好像“枫叶”真的旁观了每一个账号代表的角色所经历的人生，并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次可能是装的、两次可能是演的。
然而重复了几十次还是这种真诚的态度，纱奈一时间被对方的精神惊到了。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对其他所有人都展露大大的笑容呢？
这个疑问的出现，成为了她和“枫叶”、也就是枫子关系的转折点。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自己真实的人生告知对方，再换来真诚的回答。
她新建了一个账号，一个属于她的、昵称叫“奈奈”的账号。
她以一个被推荐来进行人生咨询的身份进入了聊天室，开始向“枫叶”讲述她的人生。
讲述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
纱奈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语言习惯了。
她要扮演其他账号的角色，都能信手拈来符合账号的语言表述方式。
可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三无冰山、还是毒舌宅女的模样。
愣了许久之后，她真的像一个彷徨的少女，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她的故事并不长，她之前的人生仅有两个转折，很快就诉说完了。
她这次打字花的时间却很长，长到她都没有心思用其他账号来插科打诨。
静静的聊天室里，她在等待名为“枫叶”的账号弹出气泡框。
她多久没有这么忐忑了？似乎作为黑客被警察找上门来，她都没有这么忐忑过。
她就是溺水的泳者，看到一根从岸边悬下来的稻草，挣扎的想要接近，又怕她断裂。
等待回复的时间比她打字的时间还长，然而这只是她的错觉，她的每秒都被拉长了。
所以当“枫叶”的账号终于弹出气泡框，刹那间，她真的像溺水的人一样，好不容易浮出了水面，大大的吸了一口气。
她都没发觉自己在等待中屏住了呼吸。
而她在细看对方的回答时，再次屏住了呼吸。
“奈奈的人生，真的非常精彩呢~”
最先出现的气泡框里，写着这句简短的评价。
屏住呼吸的纱奈，心里激起的波澜的可不那么的简短。
“精彩？这样的人生怎么可能精彩？我在这样的人生里活成了一个废人，我的人生里一直充斥着恶意！甚至我本身也是恶意的制造者之一！本来我最讨厌的东西现在融合了我自己本身，我根本无法摆脱恶意构筑的循环！”
“我只能一遍一遍的被恶意淹没，一遍一遍的从嘴里呛出毒汁！”
“毒汁又填充了恶意并引来了更多的恶意，我一直不能从恶意中逃离！”
“在这样的循环中挣扎着的我，自己制造循环的我，又怎么可能活得精彩？”
对方在简短的评价后，明显有话还没有说完。
但纱奈打字的速度明显更快，她刷屏一般的把内心的波澜搬到了聊天软件上。
将心底最痛苦的伤疤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她像奔跑了一圈马拉松、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看着自己激动之下打出来的言辞。
原来这才是她对自己的评价啊，她痛苦的根源不正是自己制造恶意淹没自己的她吗？
“唉？唉！奈奈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人生吗？”
“可是我觉得啊，奈奈酱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你看，你有那么厉害的黑客技术，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养活自己。虽然人生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不顺利，但你都有惊无险的走到了今天。被恶意淹没不算什么，至少你没有放弃从恶意中逃离——现在还在找我倾诉，不是吗？”
“人类的一生啊，并不是说拥有了污点就不再精彩。”
“如同最精
美的油画，不仅要有鲜艳的色彩、明亮的高光，更要有通透的阴影、和厚重的暗面。丰富的层次才是绘画精彩的来源，对人生来说，这也适用。在污点的对比之下，闪光点才更加明显；只有巅峰没有低谷，一马平川的人生那才叫做不精彩呢！”
“奈奈酱的人生有污点也有高光、有低谷也有巅峰，跌宕起伏看着就让我心潮澎湃。”
“这样的人生，难道不精彩吗？”
倾诉出自己内心最痛苦的东西，纱奈本就有些恍惚。
恍惚间，刷屏的人的变成了网络对面的枫子。
一个气泡框、一个气泡框的在往上跳着，一句饱含真挚的话接着一句饱含真挚的话慢慢浮现。
她再次感受到了不包含恶意的话语是什么样子的。
她之前只在用别人的账号诉说着别人的人生时感受过这种真诚。
这一次，被展示真诚的对象终于是她自己了。
宫园枫子用不包含任何恶意的言语，评价了属于朝仓纱奈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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