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纱织应了一声，撑着自己的身体站直，扭过头去看了眼亚津子，关心道：
“公主，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很不舒服吗？”
“只是…稍微有些不适应而已。”
亚津子摇了摇头，伸手扶着日和背后的背包，轻声开口：
“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面具本身还具备着保护我的功能…应该是害怕我出什么意外导致自己的计划失败吧，那个人。”
“应、应该是呢…”
日和看了看美咲和纱织的反应，有点吃力的拽了下快要从肩膀上滑落下去的背包背带，悄悄出声补充了一句：
“不过幸好面具还有这样的力量，不然在坠落时垫在我和美咲身下，摔到地上后又爬起来帮我们挡住上方掉下来的大块碎裂石头…”
“就算公主有光环，也会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吧…毕竟不是日奈小姐那样的存在…现在这个结果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们或许都不会有今天的遭遇，这样想也算不上因祸得福。”
纱织沉默片刻，出声接了一句，但并没有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讨论什么，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昏沉的思维更清醒一些。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是没办法再回自治区的了，否则一定会被那个女人杀掉的……”
“嘛，那样的结局倒是也不错。”
美咲无所谓一样的耸耸肩膀，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可看着纱织和亚津子的样子，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把话留在了肚子里。
“听、听起来很痛苦呢……”
日和讪讪的笑了下，灰蓝色的眸子稍稍低垂，明明在笑着，但语气听起来却莫名有些悲伤。
“可就算不回去，今后也还是会一直被其他学生……”
“嗯，因为人生就是这样啊。”
美咲回应着，目光却投向了撑着自己的身体站直、从日和身旁脱离开的亚津子，暗红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涌起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复杂情绪。
“……”
亚津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摘掉脸上稍显残破的面具，视线静静的从同伴们的表情上扫过。
死寂的迷茫在她们的脸上写的分明，就像被一只绝望的大手握在脖颈上，一点一点的掐断最后一丝呼吸的空间。
“走吧。”
紫发的少女突然出声，清丽的脸颊上浮现起些许淡淡的笑容，她转过身望了一眼天空上高悬的明朗太阳，随意的把手中的面具甩进脚边的杂草丛里。
“不管未来是什么样子，总归要先迈开步伐才行。”
“在既定的结局到来前，我们还有继续挣扎下去的理由，对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口头禅（二合一）
“什么？”
站在正义实现委员会、风纪委员会，以及各种自发的救援队伍组建出来的临时伤员营地中，罗林看着在自己身边围了一大圈，颇有几分“虎视眈眈”味道的学生们，伸手指了指自己。
“让我去住院？现在就走？”
“为了您不会真正从伤者变成一具尸体，我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濑名站在罗林的正对面，单手插在腰间，扶着自己斜挎在胸前的背包，对着他轻盈的歪了歪脑袋。
“如果不是临时营地里的条件不是很到位，我甚至觉得您应该在这里就被采取强制休息才是。”
“现在全基沃托斯之内，只要是有在关注伊甸条约进展的学生，应该都看到了您受伤的样子。”
“虽然对医学没了解的普通人可能会觉得这只是一般外伤，但抱歉，老师，我总觉得您的伤势不是那么轻易就会造成的，而且——”
少女的声音忽然顿了顿，目光微微偏了下，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站在旁边看上去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空崎日奈，毫不犹豫的决定跟罗林实话实说。
“我觉得您应该多感谢下日奈委员长的关心，在您和大家从古圣堂的地下出来前，是她私下联系到我，跟我说明了您的情况，我才能够及时将消息汇报给负责救援医疗的大家。”
“濑名？！”
日奈一愣，漂亮大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似的望着濑名，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就直接把实情说出来了。
“日奈？”
罗林的嘴角抽了抽，手指捏了捏眉心，回忆起自己带着日富美她们从地下墓穴出来的那一刻，看到外面站着一大群身上带着红色十字标的学生们时涌上来的茫然情绪。
她们手里拎担架的拎担架，背急救箱的背急救箱，更有甚者还直接开了辆救护车过来——
他当时眼睁睁的看着冰室濑名推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带着独属于医生面对伤员时的权威气势，不由分说的挥手驱散了护卫部和阿拜多斯的女孩们，让她们原地先做些外伤方面的应急治疗，然后跟着大部队一起回营地再做其他检查。
但在这一切安排妥当后，某种意义上的“区别对待”就体现出来了。
濑名不由分说的拽起站在旁边看戏的罗林的袖子，连拉带拖的硬是把他拽上了救护车，然后等着日奈坐上副驾驶位，一骑绝尘的开到了伤员营地里来。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他的到来被好几个担任着医生护士之类职责的学生发现，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惹了不少只是受了点轻伤的圣三一学生闻名赶来看看情况。
但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还好，至少聚集的人数不会有现在这种庞大的规模，可围观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在尽可能隐藏着自己的日奈，带着错愕意味的下意识一嗓子“风纪委员长？！”，让人群彻底炸了锅。
这下不仅仅只是对罗林感兴趣的学生，就连旁边原本没什么太大触动的格黑娜学生，也刹那间来了观摩的动力了。
于是聚起来的人数和规模就变得越来越大，吸引了更多对此本来不知情的学生，一起加入到围观的阵营中。
或许是知道为伤员提供简单治疗的营地不该是什么太过吵闹的地方，所以她们也不开口，只是各自找到心仪的位置，踮起脚尖来偷偷的注视着人群中间三人的一举一动。
“……”
空崎日奈沉默着，小手下意识的卷动着白色长发的发梢，视线从罗林身上扫过，莹紫色的眸子黯然了些，小小的呼出一口气。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老师是肯定不会主动去看医生的吧。”
“就这么自己扛着，然后一直等到伤口痊愈的差不多了，等别人问起的时候，就轻描淡写的笑一笑，把这件事情随口带过去……为了不想让大家担心，这是老师会做的事呢。”
“这个……”
罗林单手抱着铁驭头盔，恍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样，抬手无奈的挠了挠头发，随机轻轻的叹息一声。
“怎么说呢，完全不去医院……倒也不至于。”
“就算去，应该也是联邦学生会直属D.U.区域里的那些机器人诊所吧？论起设备的专业程度，那些偏私人性质的医院很少有能和各个学院里比肩的。”
日奈抬起头，直勾勾的和罗林对视着，声音又恢复了往日里那种处惊不变的淡然，有条有理的反问着他：
“而且既然都决定去医院了，那么为什么不尽早把身上的问题解决掉呢？”
罗林什么都没说，闭了下眼睛，感受着身体上奇异的灼热感，心底有点无可奈何似的叹了口气。
给铁驭用的战斗激素是种很特殊的玩意，短时间内对身体素质诸多方面的提升不可谓不强，但与之相对的，人体所需要支付的代价也同样恐怖。
这样的结果……讲真的，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其实不是很想让学生们知道。
“既然老师认为自己没什么问题，那么我们就用事实来证明好了。”
濑名偏着脑袋，抬起手指了下罗林的身体，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目光却忽的从旁边不远处聚集的人群上扫过，略微沉吟片刻，稍稍压低了声音。
“如果不想住院的话也可以，请老师来做个全方位的身体检查吧，只要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势，您回到岗位上继续指挥也没问题。”
“这……好吧。”
罗林苦笑。
他的身体现在什么情况，他本人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了。
这要是做了身体检查，就按自己现在的状态，被强行摁着送进病房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问题是，看看濑名和日奈两个姑娘默契的一唱一和的样子，罗林估计着自己今天要是不答应，她俩搞不好能在这跟自己磨到底。
‘算了，就这样吧。’
年轻的铁驭在心底叹息一声，抬了抬手臂，看着胳膊肌肉上隐约露出一个小尖角的锐利石子，手指下意识的抚过，带起一阵略显尖锐的刺痛感。
‘在泰坦驾驶舱里的时候，NG已经给伤势做过大概的应急处理和治疗，剩下的无非是些弹片之类的东西，早点把这些小玩意取出来，其实也挺好的。’
“您答应了啊，老师。”
濑名注视着罗林，神情仍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定，但粉嫩的唇角边却翘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弧度。
她悄悄转了下眸子，恰好和走到身边来的日奈一瞬间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此刻心中如出一辙的小小开心。
老师虽然很有主见没错，但被其他人传成什么“完全不可能被劝说动”的固执家伙也太过分了些。
只要有理有据的去跟他分析，也许反而是个出乎意料好搞定的人？
“嗯，答应了。”
罗林点点头，心中既然敲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那么自然也没有含糊的理由，直截了当的询问道：
“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联系圣三一救护骑士团的人。”
濑名点点头，转过身朝着自己身后被一圈帘子隔绝出来的私密空间伸手示意，嘴里同时道：
“毕竟这里还是圣三一学院，用到的设备都是她们带来的，最好找有相关了解的人进行操作比较好——委员长也请一起吧，一直被那么多尸……伤员看着，总觉得有些奇怪。”
“……好。”
看着不带一丝犹豫的大踏步走进帘子内的罗林，站在一边的日奈却稍微迟疑了下。
她盯着濑名那貌似十分正经的神色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没察觉到什么端倪，只能微微颔首，跟在罗林身后踏进了帘子围出的空间内。
“呼——”
深蓝色的帘布被放下，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将外界的一切视线全部隔绝开来。
虽然围出的空间看似不小，但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却能够恰到好处的突出某种幽寂的氛围感。
罗林扶着办公桌，身子后仰坐在病床边缘，目光打量着自身所处的位置，眼底划过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
和以前他见过的战地医院、或者战场后方用来临时治疗伤员的地方不同，或许是因为在基沃托斯的学生们之间很少能造成近乎致死的伤势，因此哪怕古圣堂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们对临时伤员营地的界定，其实也更接近普通医院的外科急诊。
所谓的“伤员”们像病人一样在接诊医生的门前排起长队，挨个等待着接受治疗；
情况稍微严重一点的，就被送到用临时搬来的床铺凑出来的“住院区”躺上一会儿。
而那些被爆炸波及的最惨，甚至已经陷入昏迷中的倒霉姑娘们，就会被送往圣三一救护骑士团的驻地医院接受专门的监护，以便身体能够得到充分的休息。
这种和自己认知的细节之间既存在差异，又有着些怪异既视的微妙感觉，让不知道该作何评价的罗林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无意识的思索起来。
“老师。”
然而他的思绪还没来得及蔓延，日奈的嗓音就幽幽的飘进他的耳朵里。
伤势比较轻的右肩膀上传来极轻极轻的倚靠感，罗林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偏过头去，在视线之中捕捉到了一抹晃动的白发。
“老师…”
日奈不肯抬头，额头顶在罗林坚实的臂膀肌肉上，声音低的几乎快要消散在空气里。
“会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身边重要的人在某个瞬间可能永远的离开自己。”
少女梦呓般的念着，恍若无根浮萍似的嗓音轻飘飘的，在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下来的罗林的耳畔回响着。
“看到老师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看到老师为了大家的安全还要亲自参加战斗的时候…”
“那些瞬间到来的时候，我…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好了，日奈，别紧张。”
粗糙的大手落到女孩的头顶，轻轻的揉动着，尽管掌心间的温度比起正常人的体温好像还要偏低一些，但出乎意料的，日奈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寒意。
罗林微笑着，看着少女昂起来的脑袋，另一只手的指关节抹在她的眼眶前，将那一丝丝不甚明显的氤氲水汽拭去。
“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既然结果如此，那过去经历的那些风险其实就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了，不然我的脑子恐怕早就被这些事装满了。”
他耸了耸肩膀，随口开了句玩笑，但看着日奈忽然瘪下去的嘴角，就知道自己这句明显是自我调侃性质的话她恐怕有点不太爱听。
年轻的铁驭咧了咧嘴角，颇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神色略微正经了些，脑海中某些来自过去的画面悄然浮现。
“问我害不害怕……呃，该怎么说呢，应该还是怕的吧，但这种情绪一但适应了，反而就不会那么容易的被自己察觉到了。”
“我师傅以前有句话是这么告诉我的，‘当你对死亡的一切恐惧开始淡然，那你就可以算是入了铁驭的门了’，这句话……其实挺对的。”
“我的家乡和基沃托斯不一样，那里的人没有光环保护，随随便便从哪里飞来一颗子弹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所以当你真的开始对每颗划过身边的子弹无感的时候，其实也是个挺令人感到悲哀的事。”
“因为习惯于失去身边之人的恐惧，所以才不再能察觉到自己的害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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