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本质上来说，和你在阿拜多斯时想做的事情并无差别，只不过不打算再进行‘契约’了而已。”
“面对这种事项，如果说那位老师不来干涉才是不可能的——不，或许他早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只是一直在寻找着对我动手的合适机会吧。”
“我讨厌被动，所以在我要做的一切开始前，特殊小队会拼上性命去消耗他，毕竟先前已经通知过她们了，只要能对老师造成足够的麻烦，就允许她们回到自治区里来。”
“至于处理掉？呵，我可不指望她们能做得到，到时候我会亲自动手的。”
‘亲自…动手？’
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圣娅的情绪突然剧烈的波动起来，她低下脑袋，狠狠的咬了下舌尖，直接让些许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脑海中的思维更是为之一清。
‘不行…不能继续留在清醒梦里，必须要赶紧彻底醒过来…’
‘至少要去想办法提醒下老师…那个在暗中掌控了整个阿里乌斯的夫人…已经…已经…！’
作为平时就总是在梦境中往来的特殊能力的拥有者，进入与退出梦境对圣娅来说都只是再常规不过的经历，可这次的情况却和她往日中遭遇的不大一样。
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她平时想要退出梦境，就像从盛满水的浴缸中站起身一样，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大力气，但这次浴缸中的水却换成了沉重的泥浆，只有拼尽全力的挣扎，才能把身体拔出一小截来。
就这么足足过了接近半分钟，少女的身形才终于开始变得逐渐透明，感受到自身变化的她不由得心里一喜，下意识的长长吐出口闷气。
可还没等她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放松，一句含着点饶有兴趣味道的话语却已然在她的耳边幽幽响起，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拽住她的小腿，猛然将她拖回了冰冷的深渊中。
“哦？看来好像说的有点多了。”
暗红色的空间内，夫人晃动着的精致折扇兀的止住，头上无数的眼睛“刷”的一下紧眯起来，直勾勾的抬起脑袋，望向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间一角。
“好像…有只小老鼠偷偷混进来了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 色彩 二合一
现实里，茶话会三人碰面的偌大牢房内，圣娅断断续续的话音正在不断回荡着，明明声音不大，但落在渚和未花的耳朵里，却丝毫不亚于天空上炸响的惊雷。
“阿里乌斯的…那个「夫人」…想要杀掉老师…！”
“什么？”
渚浅金色的瞳孔猛的一缩，“阿里乌斯？夫人？那不是老师说过的——”
可嘴里的话还没讲到一半，她就像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果断闭嘴，上前两步扶着圣娅的胳膊，语气间的焦急满到几乎快要溢出来。
“不，比起那些东西，圣娅同学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还能再稍微坚持一下吗？我马上就去喊救护骑士团的同学！”
“现在…咳咳…不是…咳…关心我的时候…！”
圣娅摇了摇头，看似纤细的胳膊在眼下不知怎么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力气，一把将身边的渚向后推开半步，踉踉跄跄的走到未花身边。
她的胸口快速的上下起伏着，以几乎快要一头栽倒在地的动作，勉强撑住了茶桌，小脑袋稍稍抬起，和未花那充满了慌张与不知所措的眸子对视着。
“未花…”
“我、我在这里，圣娅酱。”
看着身前圣娅这幅唇角边带血的样子，几乎在事情发生的第一秒，未花的脑子里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手忙脚乱的搭起圣娅的胳膊，想扶着她她坐下休息一会儿，可又怕自己的动作太用力，让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的她伤势加重，于是只能用自己的肩膀尽可能的为身体不断颤抖着的圣娅提供一个支点，让她不会感到那么难受。
“那、那个…是想要说什么？我都会好好听着的，或者现在先不说，等救护骑士团的大家来了再…”
“对…不起…”
“诶？”
扶着圣娅的未花愣住了。
她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嗅着肩膀上逐渐晕染开的铁锈味道，感受着身侧那仿佛比一张纸还要更轻的少女身躯，心脏好像在刹那间停跳了半拍。
圣娅酱…在道歉？
对我？
“你会…咳…担心吧，在这种时候…咳咳…”
圣娅的小手抬起来，抓住未花那白色的小披肩，眼角的余光扫过上面绽放开的点点血花，视线却像想要传达什么想法一样，注视着桐藤渚的方向。
“我…咳咳…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但是…老师…咳…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
“要去…提醒老师…但…请不用担心他…也不用担心我…”
“因为…我…”
金发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就连头顶的狐耳也软踏踏的垂下来，两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缓缓涌出，盖过她苍白的嘴唇，在唇齿间染开一抹刺目的嫣红。
她喘息着，可眼前的景色却变得越来越模糊，无数光怪陆离的重影似乎在视野中浮现又消散，意识恍若正在朝着更高、更远的地方不断被抽离，就连身体的控制权都开始逐渐失去。
圣娅能隐约看到身边的未花正在不停的说着话，盈盈的泪光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表情看上去就快要哭出来；
也能察觉到桐藤渚已经推门冲出去，正在对门外负责看守的正义实现委员会成员大声的请求着什么。
但这些话语的具体内容，她却是已经连一句都听不清楚了。
耳边的一切都在渐渐被令人烦躁的嗡鸣替代，刺耳的摩擦声和深沉的回响充斥在整个耳道里，无情的将脑海中思维能力碾压揉碎，只留挣扎的残片尚存。
“……”
剧烈的疼痛从浑身上下的各个角落里毫无征兆的袭来，圣娅闷闷的低哼一声，身体不自觉的蜷缩着，朝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跪倒下去。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明明是…那么重要的话…’
‘在…之前…一定要…告诉未花…’
“…我相信你。”
可即使拼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的力气，圣娅的身体状态也实在无法支撑她说出更多、更详细的东西了。
短短细若蚊呐的四个音节就像是团飘飞的棉絮，在窗外狂风暴雨的黑夜中被无情的吞没殆尽，除了在未花的耳中留下了转瞬即逝的痕迹外，甚至没有被话音的主人自己听到。
下一秒，金发少女的眼前的景物彻底消失，所有感官被一片无垠的黑暗取代，只有身体上似乎越发剧烈起来的疼痛感，还在无声的提醒着她依旧活着的事实。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她感知上的灼痛终于开始渐渐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意识里恍若失重般的怪异飘荡感，轻飘飘的占据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果然…还是被拖到梦境里来了吗？那么我现在会在哪？’
圣娅低低的呼出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般轻声念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嘴唇，缓缓的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但在目光所及之处，她却惊愕的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并非是想象中令人畏惧的深渊，甚至恰恰相反，展现在视野间的是一片格外“华丽”的废墟。
是的，华丽。
这里曾经大抵是一处教堂，但原本该伫立在大厅两侧的列柱已经崩解，塌成一截一截的，无声的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静静沉淀着厚重的历史气息。
残破的彩窗早已不复往日的绚烂，在半圆形的后殿内部奄奄一息的垂挂着，印在窗上的人形碎成了无数份，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还残留在窗沿边缘，但不知道是不是圣娅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些被扭曲化了诡异眼睛图案，在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她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小巧的鼻尖皱了皱，强逼着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开来，在小心翼翼地警惕起周围的同时，心中默默的思索着。
‘这种建筑风格…总觉得在有些熟悉，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吗？’
‘对了，好像是介绍阿里乌斯自治区的…’
“呵呵，已经意识到了吗？”
然而还没等圣娅脑海中盘旋着的思绪落下，一道听上去分外粘稠、好似有无数张嘴巴齐齐开口女声却骤然在她的身后响起。
“没错——这里被称为阿里乌斯的「巴西利卡」。”
圣娅的呼吸陡然一滞，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可对方甚至没给她看清自己身形的机会，一只犹如鹰爪般尖锐的手掌便从黑暗中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圣娅的脖子，毫不费力的将她整个人凭空拎了起来。
“唔——咳咳——”
金发少女的娇小身躯被迫悬起，虹色的瞳孔锁定在自己身前那人长着无数眼睛的头部上，两只手下意识的扒住夫人的手掌，纤细但我小腿在半空中无力的胡乱蹬着。
“就说之前怎么感觉到了有老鼠在窥探，果然是你啊，没想到居然有勇气追到这至圣所来。”
贝阿朵莉切似笑非笑，脸颊上的皮肤静悄悄的裂开，勾勒出近似嘴巴的形状，所有眼睛的焦点齐刷刷的定格，注视着圣娅那在短时间内已经涨的通红的脸颊。
“是因为在梦里就大意了吗？预言的大天使…不，百合园圣娅。”
“这里是…那处…祭坛…？”
“哦？居然还有余力说话吗？”
夫人的笑容忽然变得更盛了些，就像发现了某些有趣的事情一样，手上捏握的力度突兀的放松了些许，给被自己掐住了脖子的圣娅留出了点微不足道的呼吸空间。
“好吧，既然这么好奇，那么告诉胆敢以纯粹的意识形态来到这里的你也无所谓。”
“是的，这里就是我准备的祭坛，现在所有的准备已经就绪，只差…最后一步了。”
贝阿朵莉切如此说着，脑袋上的眼睛忽的毫无规律的狂乱转动起来，拎着圣娅的手臂也豁然一转方向，把她对准了身后看似空无一物的墙壁。
“…？！”
圣娅的身子被这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甩动着，眼睛勉力撑开一条缝隙，本能的瞥向眼前本该什么都没有的墙壁。
但不看还好，这次在夫人的描述下将注意力集中过去的瞬间，她却万分惊愕的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块先前根本没察觉到的、与教堂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完整彩窗。
那扇彩窗与其他残破的窗户不同，几乎被整个笼罩在一个不规则的螺旋图案之下，其上并没有画着想要歌颂的故事情节，反而印着道近似开枝散叶的树木般的高大身形；
在彩窗之前，还立着道形状极其古怪的、看上去就像个倒立的圣诞树般的十字架，而在十字架的顶端，则绑着一位无声的垂着脑袋，身子一动也不动的紫发少女。
她的五官被一个漆黑的面具遮挡，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只有面具上印着的诡异纹路还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这…是…’
注视着那几乎代表着“混乱”的窗，圣娅的不由得眼睛一点一点的瞪大了。
这种扑面而来的、光是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浓浓不祥的气息，在今天之前，她其实从未体验过。
但没由来的，却让她联想到了自己不久之前才做过的、宣告着基沃托斯走向终末的暗红色的预知梦。
“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竟然还在问问题？是想离开这里之后将情报带回给同伴们么？”
贝阿朵莉切的语调上挑，颇为轻蔑的“嘁”了声，手臂犹如捏着一只小鸡仔般随性的晃了晃，让圣娅的表情变得再度痛苦了几分。
“放弃吧，百合园圣娅，想要从这里梦境与现实的缝隙间挣脱，可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你的意识已经被盯上了呢，就像往通向基沃托斯外部的窗户中探出了头一样，不过也没办法，毕竟对于数秘术最大的宿敌「色彩」来说，你可就像是黑暗中亮起的灯火般醒目的存在。”
“迎来了它注视，你自身所具备的神秘便会开始向着恐怖反转——那个时候的你，又会变成什么有趣的样子呢？对于无从得知的事情，我将永远保持着足够的好奇。”
”所以…哦。”
话到一半，夫人的嗓音忽然停了下来，她空着的手中折扇展开，摆在自己面前挡住下半张脸，脑袋上的眼睛一齐紧紧眯起来。
“它的目光来了，可以感受的到吗？百合园圣娅？那焦点汇聚你身的感觉。”
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即使是被掐着脖子的圣娅也明显嗅到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近似暴雨过后的微妙草腥气已然在空荡荡的教堂内弥漫开来。
那气息干燥、幽冷，却并不显得多么浓郁，像是油画中蔓延的绚烂颜色般一点一点朝着她靠拢，直到轻盈的环绕在她的鼻尖上。
少女的身体动作突然僵住，仿佛被某双看不见的眼睛锁定了一样，浑身上下的汗毛猛的倒立起来，甚至脑子里还没有对应的念头浮现，皮肤上就已经浮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
看着圣娅的反应，夫人不由得微微沉默片刻，脸上饶有兴趣的神色变得越发浓烈了。
她手掌一松，任由失去了着力点的圣娅跌落在地上，胜券在握般的向后退开两步，嘴里认认真真的念念有词。
“嗯…就以目前的状态来看，还做不到太多的事情吗？就连反转的速度也并不算快。”
“有祭坛与仪式作为支撑点…不，或许和仪式还没有正式开始有关，仍旧需要更多的确定方向啊…”
“哦？是从神秘所具备的特性最先开始进行反转啊，还真是贪婪的做法…不过这样也正好，毕竟没能在最开始按照计划把圣三一的预言者解决掉，现在补上倒也不算——”
然而还没等她的自言自语结束，教堂内蔓延开的草木味道就恍若触碰到了某个肉眼不可见的界限，丝丝缕缕银色光辉蓦然间闪耀而起，从圣娅身体里凭空涌现出来。
原本连动都动不了一下的女孩的身体突然向前躬下去，好似身上承担的可怖气息在刹那间全部被什么赶走了一样，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连小脸上的清秀五官都拧成了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手中挥着折扇的动作瞬间止住，本来相当悠然的神态豁然从身上迅速消失。
她“啪”的一下把扇子收起来，快速的向前迈开步子，打算再次抓住圣娅的手臂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围绕在圣娅身边的银色光芒却抢先一步骤然明亮起来。
“？！”
在光辉绽放开的刹那，贝阿朵莉切的手臂就已经下意识的抬起来挡在眼前，将那裹挟着莫名极寒气息的银光牢牢阻拦在视野之外。
那光芒闪烁的时间也并不长，不过短短两三秒后便消散殆尽，任由浓郁的黑暗再次占据了上风，重新铺满空旷的教堂里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情况便也仅限于此了。
本该瘫坐在地的金发少女的身影已然随着银光的沉寂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死寂摆在那里，对自视甚高的红皮肤女人发出无声的刺耳嘲笑。
贝阿朵莉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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