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哈…！”
白洲梓的身体猛的一抖，先前压在身上的可怖压力蓦然间消散殆尽，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坐倒，还是伸手撑了下地面，这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梓！”
身后传来纱织那略显焦急的呼喊，同样顷刻间恢复了行动能力的特殊小队众人连跑带冲的赶过来，一把从身后撑住她，每个人的眉宇间都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梓酱…没、没事吧…？”
日和的馋着白洲梓的胳膊，用肩膀把她的身体顶起来，葱绿色的眸子却下意识的向前望着，锁定在从教堂另一侧弥漫的大片烟雾中冒出来的半截剑柄上，怯生生的缩了下脖子：
“那个…是老师的…？”
“嗯。”
白洲梓低低的“嗯”了下，忽然捂嘴咳嗽两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低沉的痛哼，却还是在猛吸一口气后强行挣扎着迈开步子，跌跌撞撞的向着那被烟尘盖住的十字架的方向走去。
“我没事，去找亚津子…！”
“不用担心她。”
些许微弱的电流音突兀的从挂在胸前的无线电中传来，白洲梓的神色一怔，本能似的偏了下头，却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身形已经被一大片从侧面涌过来的影子遮蔽。
由钢铁构成的粗壮机械手臂伸过来，极轻极轻穿过飘扬的尘埃，握住十字架的下半端，掌心间的力道随即微微收拢。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豁然在耳边回荡，NG半蹲下身，将手中握着的半截十字架放平，扫描器稍稍偏转，立体扫描线从被绑住的少女身上快速转过一圈，把周边的空间都染上了片浅浅的天蓝色。
“她的生命体征很稳定，虽然有些外伤，但没有造成太大影响，我们来的很及时。”
“是吗…那就好。”
白洲梓大大的松了口气，和特殊小队的几人一起站定，从NG的掌心间把断裂的十字架扛过来，七手八脚开始解起亚津子身上绑的结结实实的、犹如荆条般的捆锁。
但罗林却没有急着脱离泰坦参与进少女们的行动中，依然坐在驾驶舱内的他抬起脑袋，目光透过面前的全息拼接屏，看着目镜HUD中刷过的数据流，没由来的皱了皱眉。
贝阿朵莉切身上的能量参数反应…有点不正常。
他的眼睛略略眯起，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控制着泰坦站直身体，宽大的脚掌当即向前迈开。
“粗俗，无礼！！”
下一刻，高昂到有些刺耳的女声兀的翻腾而起，恍如从碎玻璃上用力划过的锋锐指甲吱嘎作响，卷携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尖锐到甚至带着明显的破音。
“一而再再而三，无法交流的野蛮之人，竟敢…竟敢对我做出这种事！！”
贝阿朵莉切的身形从烟尘中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把身侧比起先前不知为何身上的光芒暗淡了无数倍，此刻看上去就像即将消散般的高大修女随手甩开，身体之上犹如张牙舞爪的树枝般震颤的节肢抖动着，丝丝缕缕的黑红色能量流在她的身前汇聚。
“夏莱的老师…狂妄自大的铁驭…就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我真正的姿——”
“嗡——”
闪耀的细长橙红色光柱后发先至，在贝阿朵莉切口中的最后一个字即将吐出来的刹那穿透黑暗，不带一丝怜悯的从她的胸口中贯穿出去。
NG肩膀上的镭射炮支架收起，足有五六米高的机体双臂甩开，身后的推进器喷口中璀璨的离子流拖出长长的流光，推着他转瞬即至贝阿朵莉切身前，早已握拳的左手高高举起。
“砰！”
钢铁制成的拳头自上至下的挥动，带起呼啸的破风声，结结实实灌在贝阿朵莉切那如花蕊般展开的脸部中央，砸的她细瘦的躯体猛的一歪，身上波动起的黑红色能量流戛然而止。
坐在驾驶舱内的罗林依旧沉默，搭在座位扶手上的右手豁然向前伸出，一把捏住贝阿朵莉切的脑袋，原本握拳的左手忽然松开，放任丝丝缕缕的光辉从掌心间满溢出来。
“呲呲——”
只不过和寻常涡轮护盾那澄澈的天蓝色不不太一样，此刻泰坦的手中却爆发开了剧烈燃烧时独有的嘶鸣，些许炽烈如火的光芒闪耀而起，瞬间将至圣所内的大片大片的黑暗驱逐殆尽。
“正在消耗热能——剩余铝热剂储量充足。”
NG沉稳的提示音直联头盔，传入面无表情的铁驭的耳朵里，但他却神色不变，悬起的胳膊后拉，连带着NG的左右手同时交替，直接将那明亮火光死死按在了贝阿朵莉切的脸上，右手松开的同时，反手握住了插在旁边的浪人剑剑柄。
“吱——”
不似人一般的锋锐鸣叫从贝阿朵莉切的身上穿透而起，那枯木般的身躯疯狂的扭动挣扎着，拼了命的想要从这数千度的高温包裹中挣脱出去。
可她反抗的越是激烈，NG的手掌就握的越紧，甚至直接将她整个人从地上硬生生的拎了起来，在手中陡然抡起半圈，旋即伴着猛然加大的机械嗡鸣，直朝着地上猛砸下去！
“砰！！”
至圣所的地面在这一记重击之下赫然崩碎，大片的蜘蛛纹以NG所处的位置为圆心瞬间浮现。
他的脚掌抬高，足有四十吨中的机体不带半点犹豫的踩在贝阿朵莉切的身上，手中跳起丝丝幽蓝电弧的浪人剑剑尖对准贝阿朵莉切，已然直直高举过头顶。
“铮——”
宽大的剑刃击穿空气，惊起四散奔逃的风，卷携着恍若要贯穿地心的气势，朝着贝阿朵莉切的头部猛扎下去！
“啪嚓！”
一扇彩窗毫无征兆的碎裂了。
至圣所内唯一一扇还完好保存着的、印着诡异螺旋纹路的通透彩窗，碎裂了。
些许五彩斑斓的星光顺着窗户洒进来，透过NG的扫描器，穿过铁驭头盔目镜的遮挡，在这一秒直勾勾的倒映在罗林如夜色般的瞳孔中。
像一只贪婪的窥探着基沃托斯内部的“眼睛”。
第三百零九章 骑士 二合一
罗林睁开了眼。
目光上抬，映入视野中的却是一片残破的天花板。
无数色泽深沉的污垢爬在上面，像是一条条狰狞扭曲着的大号蜈蚣，将天花板原本的颜色覆盖了大半，只能从缝隙间依稀捕捉到一点曾经的洁白。
诡异的微风从身侧吹来，划动耳朵上的短短绒毛，好似轻不可察的呼吸，又几近环绕在脑海里的低语，呢喃着、窸窣着，化作一只从群星间伸出来的大手，带着堪称微妙的气味，静悄悄的拂过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湿滑、黏腻，就像躺在一片有生命的、既不温暖又不冰冷的泥浆里，放任安然的律动在胸口中回响起来，好似不经意间已然融为一体。
罗林似乎不在意这些。
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平静到麻木，平静到像是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但在下一秒，却一言不发的撑起身子，从那张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被称之为“床”的地方上站起来，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
病号服般纯白色外套不算很脏，至少比起周边的环境要干净的多，带着些微洗到发黄的褪色痕迹，衣襟敞开着，松松垮垮的盖在那瘦弱到每一根肋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的身躯上。
无数白色的电极板贴在腹部，但本该连着的电极线却不翼而飞，不过回过身扫一眼那些早就遍布着锈蚀痕迹的各类仪器，就知道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值得在乎。
罗林摇了摇头，视线绕开自己的身体，又从瘦弱骨柴的胳膊上滑过，最后一点点的收回来，站在原地沉吟片刻，还是向前迈开了步子。
“啪嗒、啪嗒——”
光着的脚掌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跨过在时光的洗刷中颓力倒下的房间大门，沿着行动路径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隐隐勾画出指明方向的箭头。
外面的世界和大门里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同样的安静，同样的死气沉沉，但却出乎意料的保存的很完善，几乎不存在肉眼可见的残破与腐朽的痕迹。
放眼望去，这里清一色的都是各种停止了工作的仪器，它们静静的立在原地，连动也不动上一下，披着由尘埃缝成的被子，安心的沉睡着，仿佛在等待着再度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到来。
“……”
罗林无声的沉默着，抬起手挠了挠自己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剪短的差不多与头皮齐平的头发，一下子也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索性随便的走到一台机器旁边站定，注视着和自己视线高度平齐的操作台，踮起脚来轻敲两下。
“咚咚。”
清脆的碰击声在这片无名的空间里回荡开来，反复带起一圈又一圈的声响，像是一下子触发了什么机关，忽然凭空冒出来两道模模糊糊到有些走了音的人声。
这两道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一道年轻一些，显得有点激动，另一道则更加老迈，虽然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却也依然能够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沉稳。
“现在…是…情况？”
“不…仍然…‘注视’…”
“那…我们从未…探究…疑似…必须！”
“…知道…回报与风险…先控制住…生命体征…”
“设备和条件都…支撑…需要…更直接的办法…”
“……”
这两道声音突然停顿下来，犹如陷入了某种相视无言的沉思，动也不动的对视着，好像将周围的空气都一同驱逐殆尽，唤醒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稍显年轻的那道嗓音才接着响起，但话语间却染上了浓浓的无力。
“我需要…概率…”
“…没人…”
“只能…依靠…共同分担…？”
“…向上级…充分…当事人意愿…”
“…做好准备…”
当最后一句残响落下，所有声音便在此异常突兀的戛然而止。
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阴影低呼着，蠕动着悄悄探出头来，窥探着站在不知名仪器前的少年的身影。
他低下头，望着面前印着敲击时留下的指痕的操作台，注视着自己眼前恍惚间隐约出现了微微扭曲形变的空间，脚下步子错开，放任战斗靴的鞋跟和地板碰撞，默然着走向另一台仪器，同样抬手轻敲。
“噗噗。”
沉闷的敲击声再次荡漾起来，裹挟着古怪的旖旎声，仿佛和指关节相碰的不是金属，而是某种无形的生物一样，以扭动的身躯作为回应。
万幸的是，在好几秒的寂静过后，终于有对话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虽然话语间的残缺听上去变得更加严重，但却并不妨碍罗林眉宇间浮现起几分认真的思索。
“…时间…情况…”
“姑且稳定…但…”
“嗯…其他…？”
“同龄人…身体…反应速度…感官…成长能力…”
“…好坏…风险…？”
“不…只能…观察…”
“嗯…前…颜色？”
“…进展…疑似…非物理…相位…关键节点…”
“明白…更多…挖掘…探查遗落…”
“…越是探索…越是…渺小啊。”
声音在这里消失了。
比起上一次两人间带着十分情绪化的争论，这一次的对话显然更趋近于心平气和下的探讨与感慨，即便无法判断语气，但也明显能察觉到，两次对话的主体绝对不是相同的人。
罗林的眼睛略略眯起来，伸手摸着下巴，感受着从指尖上划过的短粗胡茬的粗糙触感，心底的思绪却像被限制住了似的有些空白。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如果实在没什么要做的事，就这么回去躺着也不是不行？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啊…
“老师。”
轻盈的少女声线忽然传入耳朵里，空灵、澄澈，像是从缝隙间照进昏暗房子里的光束，在满是尘埃飞扬的空气里，映出一捧轻飘飘的花。
“罗林老师。”
她轻声呼唤着，却没有身影显露出来，只是任由嗓音在空荡荡的内房间内扩散，莫名让罗林感到十分熟悉。
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
他抿了抿嘴，心中涌起阵没由来的烦躁，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索性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仿佛想把那些情绪从脑子里甩出去一样，用力的晃了晃脑袋。
然而，就在他的视野刚刚陷入漆黑之中的下一秒——
“轰隆隆。”
独属于列车行驶时跨过铁轨链接处的撞击声响彻耳畔，男人的动作停下，还没等半阖的眸子缓缓睁开，却突兀的察觉到了从背部传来的一阵惊人柔软，裹挟着体温般的暖意，一点一点的晕染开来。
纤细的胳膊越过身侧，白皙的手掌在他身前的小腹处合拢，就以这样相当亲昵的姿势，轻轻的、轻轻的把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
“不许回头，也不许睁眼。”
少女的声音在轻念着，话语末尾的音调却微微上挑，带着些小小的俏皮，踮起脚尖来，在罗林的耳边哈着气。
“让我再抱一会儿，可以吗？”
“…好。”
罗林默然片刻，感受着自己身后女孩呼吸的韵律，最终还是微微颔首，嘴里吐出个简单的音节，权当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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