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建筑风格没什么十分明显的辨识度，那么同为三大学院的格黑娜和千禧科学也基本可以排除，但是…’
她的眸子略略凝起，盯着不远处那个倒在地上的、形状近似章鱼，通体只有白色和刺目的红色占据主导的怪异机器，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机器吗…之前，没见过这种样子的。’
“砰！”
在她的念头落下之前，在这片明显过于空旷和孤寂的街道上，一声异常嘹亮的枪响却陡然爆发，跨越不知多远的空间，带着隐隐约约模糊感，在女孩的耳边荡漾开来。
有人开枪？！
她一愣，下意识的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转过头去，本能般猛的低下了身子，侧起耳朵继续仔细倾听着。
“砰！”
没过多久，第二声枪响便再度传来，距离比起先前似乎还要更近了些。
圣娅的眼睛紧紧眯起，下意识的把身子压的更低，将自己隐藏的越发不起眼了些。
“砰！”
数秒之后，第三声枪响也紧随其后的爆发出来，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已经可以在街道的尽头捕捉到些动态的影子。
一道穿着身白色长袍、脸上带着材质看起来近似石膏的诡异五官面具的身影正在奔跑着，好似已经十分疲倦了般，脚步踉踉跄跄。
可即便如此也不敢停下来暂时休息，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怪物正在追它，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举手投足间是遮掩不住的浓浓惊慌。
“不、不对，为什么…为什么…”
它的嘴里发泄般疯狂的呢喃着，可随着脚下步子迈的越来越慢，体力也终于抵达了极限，双腿毫无征兆的一软，直接摔倒在地面的泥坑里，溅起满地的肮脏水花。
“不对，不对…”
可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它也依旧没敢停下来，手脚并用的向前爬着，直到一只从无形中蓦然显现出来的脚掌，“砰”的一下死死踩在它的后背上，就像一把钉进脊梁中的尖刀，硬生生把它钉死在了原地，只能无力的蠕动着。
“你是跑的最远的那个。”
男人嘶哑到几乎听不出原本音色的声音响起，手中的手枪径直对准了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形生物的后脑勺，将它的所有挣扎全部视若无睹，只是恍若被呛到了般，抑制不住的咳嗽出两声：
“咳咳…也是最后一个。”
“砰！”
大蓬的火光从枪口中绽放，脱膛而出的子弹旋转着钻进人形生物的后脑里，当即溅开无数好似石灰粉的怪异物质，紧接着却又像个临时开放的喷泉似的，在半空中就纷纷洒洒的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样的场景很少见，但此时此刻，圣娅显然已经没了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心思了。
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街道上那几乎浑身上下都遍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伤口，大半边身子被浸透成暗红色的、已然颇有些摇摇欲坠味道的男人的身形，视线着重在他头上那造型独特的头盔上停顿几秒——
看着那几乎全基沃托斯只此一家的幽蓝色“X”型，还有他拎在另一只手里的白色平板，目睹了如此特征鲜明的组合，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直接将男人的身份认了出来。
那是…
老师？！
第三百二十五章 烧成灰 二合一
在辨认出罗林身形的那一瞬间，圣娅的呼吸甚至猛的停滞住了片刻。
虽然和罗林建立起相对熟悉关系的时间不长，但在她原本的认知里，老师似乎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即使在各大社交论坛上传疯了的伊甸条约签订当天的直播录像里，在现场同样半边身子染着暗红色的他也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恍如那些伤势对他没有半点影响，平淡的指引着柯罗诺斯学院的记者们前去避险。
但在当前圣娅所见的这幅光景里，站在街道上的罗林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恍若早已濒临物理意义上的身体极限，就连举着枪的手臂都在微微的颤抖，只是硬撑着一口气，才没有和刚刚被他击毙的“怪物”一样当场倒在地上。
可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似乎也没法维持太久，在最后一声枪响过后，他胸膛的起伏便越发剧烈，搭载手枪扳机上的手指对着身前的空地再度扣下，却只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
男人沉默着，抬起的手臂有点无力的垂落，拖着半边残破的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到街道的墙角旁，后背才刚贴到墙壁上，就好像彻底没了力气一般，控制不住的滑坐下来，拿在掌心里的、屏幕一片漆黑的平板，也伴着他的脱力摔在地上。
“啪。”
他的身体栽进一片积起的泥泞里，将本就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染的更脏，明明身下就是不断有水花溅起的雨洼，但水面之上除了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之外，却几乎看不到任何属于鲜血的颜色弥漫。
年轻的铁驭低着头，头盔上恍若短路般不断闪烁着的幽蓝色目镜忽明忽亮，圣娅不知道他的视线究竟聚焦在哪里——或许只是纯粹因为对方处在失血过度引起的休克边缘而无法集中注意力，但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在男人的身边察觉到了几丝微不足道的黯淡红色散开。
老师…
躲在暗处的少女张了张嘴，压低的身子本能般的站起来，险些不管不顾的直接冲过去。
即便明确的知道这里只是一场梦，一场不知道发生在基沃托斯哪里的、不知道发生在具体哪个时间节点的噩梦，她也依旧压制不住心底猛然升腾起来的焦急，连如彩虹般清澈的瞳孔中都染上了些慌乱的色彩。
可就在她身体站直的刹那，看着街角对面罗林那连头也没抬一下，根本没有产生半点察觉的反应，她却又忽然从这和罗林昔日敏锐感知截然不符的样子中，再次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这里是藉由自己的能力所产生的“预知”，而并非由老师本人记忆所构建出的梦境，在这片虚假的世界里，不管周围的环境再怎么真真实，自己很大可能也是无法像先前那样触碰到老师，乃至和他开口交流的。
先前没能想起这一点…完全就是因为在老师记忆里的边境中体验了太多次充斥着危险气息的环境，以至于自己都开始下意识的将在那里磨练出的求生能力应用起来了。
“唉…”
圣娅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变得干干净净的双手，仿佛感觉到了些许心累一般，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将认知彻底调整过来的瞬间，她身上那些在先前摸爬滚打中留下的脏污痕迹便全部消失不见，浑身上下干净的就像即将出门去赶赴一场茶会一样，和周边异常破败的废墟形成了令人分外感到背脊发寒的对比。
基沃托斯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昂起脑袋，手掌在胸前不自觉的交握着，犹如在向神明虔诚的祈祷似的，目光望向街边那道熟悉的男人身影，眉宇间的慌张神情一点一点的褪去，保留下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浓厚担忧。
老师又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伤成这种样子？
难道…是「色彩」吗？
金发少女脑海中盘旋着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落下，她的身后便兀的传来些轻微的响动，像是雨滴坠地，又像是秋叶飘零，在万物沉默的无声中，裹挟起一抹凋落般的死寂。
她下意识的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道穿着一袭黑裙的身影便从她的身边飘然而过，犹如一道无法捕捉的幻影，直到走到罗林身前，才终于停下了步子。
“老师…”
不知名女孩垂着脑袋，嗓子里念出来的声音很轻，轻到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似的，略显沙哑语气里带起些遮掩不住的浓重绝望与哀伤。
圣娅望着她的后背，注视着她那一头在雨幕中飘舞的灰色长发，视线稍稍上抬，从她头顶上的破碎了小半的光环上扫过，瞳孔不受控制的稍稍紧缩。
这个人的光环…
她抿了抿嘴唇，强行按下心底的惊疑不定，抬腿朝着两人的方向靠拢过去，可才刚刚迈开半步，却突然发现那个不知名的女孩有了新的动作。
她带着纯黑色手套的手掌从大腿外侧划过，纤细的手臂向上抬起些许，任由长裙宽大的袖摆随着重力自由向下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到有些病态的手腕。
在她的手里，一把倒映着冰冷色泽的手枪浮现，黑洞洞的枪口朝前伸着，径直指在罗林的头上。
“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
圣娅一愣，眼前的景色在这一刻豁然变得模糊了一瞬，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思维，视角立即被朝着上方拉高，俯瞰着视野中迸发出的无数细密裂纹。
‘遭了，预言的梦境要维持不住了…！’
心底的念头转瞬即明，她当即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强行集中起精神，倾听着罗林嘴里最后吐出来的几句话音。
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在不断的越拉越远，但或许是梦境中无意识的作用，他对那个正在用枪指着他的女孩说的话，最终还是成功在圣娅的耳边清清楚楚的回荡起来。
“…咳咳。”
男人还在咳嗽着，费力的伸手把铁驭头盔摘下来，歪着脑袋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沫，倚着墙坐在地上，唇角微微蠕动着，努力扯起一个万分难看的笑来。
“撑不下去了？”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
灰发的女孩低声说着，语气间的颤抖却越来越明显，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这是…我的使命…”
“都是胡扯…咳咳…”
年轻的铁驭似乎是想乐出一声来，可还没等他的气喘上来，便再度牵引到了身上的伤口，旋即又是一阵格外猛烈的咳嗽声，伴着些艳丽的血花，在他的胸口前再次绽放开来。
“咳…咳…没事了，它让你杀了我？”
“是的，但我…做不到…我不可能…不可能的…”
“别…咳咳…别在意，我有其他方法可以试试看…”
罗林从嗓子眼里挤出些气流的声音，不管那把还顶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枪，径直朝着身前的女孩勉力伸出一只手去。
“你再坚持一会…扶我一把。”
“…老师，您要去哪？”
“咳咳…去千禧。我的运输舰里，有个可以试着…”
对话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不管圣娅再怎么拼了命的尝试，也终究还是归于寂静。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天空上飘着，身旁划过温柔的风，静悄悄的拂过她明媚的发梢，又好像泡在温暖的水里，任由浮力托着自己，顺着水的流动而随心的飘摇。
没有五感，亦没有对周围的认知，仿佛重新回归到了生命的最初，些许微弱的波动化作格外明晰的数字，又重组成大片的幽绿海洋，将思维全部包裹其中。
“…神经数据…读取…录入…风险程度判定，极高。”
残缺的文字隐隐约约的飘进脑海里，但圣娅甚至无法确定这究竟是自己听到的声音，还是直接在脑子里浮现出来后被自己所“读取”到的。
她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继续静下心来，仔细接受着这些残片般的破碎信息。
“条件…环境…不符合…我不建议…”
“…指令，执行…214号…”
“…剧烈的疼痛…忍耐…”
“…数据转入…缺失…百分之…”
“万幸，指令…欢迎回来，铁…重获新生…另一种方式。”
“嗡——”
沉重的嗡鸣声犹如一轮徐徐升起的太阳，在圣娅的思绪中骤然爆发开来，将那些浓郁的黑暗尽数撕碎，取而代之的则是她无比熟悉的、每次梦境临近结束前都会经历的那片耀眼的洁白。
她的身体重新在这片空间中显现出来，就像经历了一次从头到尾的洗礼，连原本属于自己的身躯好似都变得陌生，陌生到恍如隔世。
金发的女孩错愕的眨着眼睛，还在回味着先前自己收集到的那些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片段，可不等她琢磨出蛛丝马迹来，那道先前在雨幕间稍显沙哑的少女声音却又一次的传入她的耳朵里。
只不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是，她这次的声音里却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惊讶，好似看到了什么堪称奇迹的事情一般，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真的…可以了…？可是老师，为什么…？”
“没什么奇怪的。”
从未听过的冰冷机械声在回应着她，言语间是满满当当的冷漠，就像在面对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语调中却又总给圣娅一丝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突发奇想的投机取巧而已，结果赌赢了，就是这么简单。”
“…那我…不，您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
没有一丝波澜的机械声调冷笑了下，瘆人的电流声像是要刺进耳膜里，恍若一柄终于不再遮掩自身冷酷锋芒的利刃，直勾勾的贯穿大脑，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去把那所谓的、该死的‘使命’——”
“烧成灰。”
……
第二天上午，基沃托斯内照旧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罗林站在位于联邦学生会办公大楼中专门属于“首席行政官”的办公室里，看着坐在办公桌前正不断揉着眉心的七神琳，很是少见的露出个讪讪的笑来。
“那个…琳，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您居然现在才来问我这种事？”
代理学生会长小姐的嘴角抽了抽，深蓝色的眸子向上抬起，落在面前的罗林身上，伸手推了下眼镜框，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我相信您一定清楚，让一所学院的学生会长——特别是圣三一综合学院这样全基沃托斯最顶级的学院的学生会长——对联邦学生会提交一封想要主动加入夏莱的申请书，究竟是个多么离奇且容易引起慌乱的事情吧？”
“就算她们在申请书中反复申明了，这是她们以个人身份提起的申请，和茶话会乃至圣三一综合学院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我们信了，您觉得外界真的会这么认为吗？”
黑发的女孩叹了口气，拢着自己精灵般尖耳边散落下来的长长黑发，将柔顺的发丝捋顺到耳后，格外无奈的瞥了罗林一眼。
“内幕、交易、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恰好赶在圣三一内部动乱刚刚结束的时期就弄出这种事来，平心而论，如果我是不知情的人，也会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存在的。”
“我也没想到未花她们会这么着急啊，按理来说作为茶话会的成员，应该会本能的倾向低调处理这件事吧。”
罗林咧了下嘴角，双手摊开，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膀，“本来我以为今天只要把日富美她们几个和诺亚的申请一起解决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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