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他扫了眼站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美咲，索性抬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坦诚道：
“稍微有点饿，想吃点东西。”
“啊…剩下的份数还是够的，但是种类的话就只有最后一种了…”
小空一路小跑的货架前，前前后后的看了看，才拿起两个已经贴上了“特价”标签的便当盒，递到罗林和美咲身前。
“那个…味道，可以接受吗？”
罗林没有回应，反而转头看向美咲。
美咲会意，轻轻摇摇脑袋，“我没问题。”
“那就这样。”
罗林微微颔首，又把视线转回到小空身上，对着她笑了笑，“帮忙热一下吧，麻烦你了。”
……
加热便当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不过短短两三分钟之后，伴着“叮”的一声，两份能够用以饱腹的食物便正式宣告出炉。
带着便当走出天使24，罗林回头瞥了眼店里，透过玻璃门看着突然之间来了精神的小空抱着手机噼里啪啦的好一通打字，不由得摇了摇头，迈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美咲跟在他的身边，略微落后半个身位，盯着他格外精准的踩在相同距离上的每一步，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老师，不想问吗？”
“想问什么？”
“绷带的事。”
短发的少女抿了抿嘴唇，手腕略略向上抬高些许，看着从袖口边缘露出来的纱布，空着的手掌抬起，本能般的从纱布上轻轻抚过。
“我…没有骗您，这些不是伤，至少现在不是了。”
“这样啊。”
罗林没回头，注意力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长椅上，但嘴里却在和美咲对着话：
“那就是以前在阿里乌斯的时候留下的？”
“…嗯。”
美咲犹豫了下，随即还是点点脑袋，有心想要跟罗林解释清楚，但就这么在心里组织了一会语言后才发现，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了。
“里面的原因…比较复杂，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我身上吧。”
“阿里乌斯的生活、贝阿朵莉切教导我们的‘虚无’、还有仿若永远看不到太阳的日子…这样的一切让我觉得有些累，所以偶尔也会考虑彻底一了百了的事。”
“不过…”
话到这里，她平静的嗓音却兀的停顿了下，语气间泛起丝极不明了的波动，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都被队长阻拦下来了。”
“是吗。”
罗林偏了下脑袋，在美咲的视野中露出半张侧脸来，“那为什么要用绷带遮起来？”
“因为次数稍微多起来之后，留了不少疤痕下来。”
美咲叹了口气，恍若已经陷入了某种近似“破罐子破摔”的状态，反正已经把话说了出来，那干脆就也不再做任何隐瞒。
“这些东西…不想让老师看到，为了我们的生活和未来，您做出的努力已经足够多了。”
“你是这么想的？”
罗林眨了眨眼睛，步子停住，转身在长椅旁边坐下，将手里拎着装有便当的袋子放在旁边，空出来的手拍了拍长椅的另一边，示意美咲也先坐下来。
“我明白了。总而言之，这些比较严肃的事先往后挪一挪。”
“现在先吃饭吧，毕竟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想那些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 要唱歌吗? 二合一
“啊，老师…”
和已经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此刻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罗林短暂对视片刻，美咲张了张嘴，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在将昔日那些选择自我伤害的实情全部说出来后，迎接自己的却并不是预想中老师作为“大人”那沉默过后因为关心而爆发开来的愤怒，以及随之一同铺天盖地式的责怪与斥骂——结果甚至恰恰相反。
除了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明白了”之外，他什么都没说，依旧维持着往日里一贯的温和，只是抬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随即自顾自的将刚刚才在便利店中加热过的便当打开。
些许并不怎么诱人的味道在包装的盖子被掀开的那一刻升腾起来，伴着些转瞬之间就在夜色间飘散开的热气和便当盒边缘被甩开的水珠，幽幽的缠绕在美咲的鼻尖上。
“……”
少女还在沉默着，可视线却像被吸引了一般，暗红色的瞳孔忍不住总是朝着罗林的方向望过去，看着他端着便当盒很是放松的坐在长椅上，后背半向后靠着，完全没有半点风度可言的样子，却莫名感觉这样的姿态有一点点熟悉。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近乎停滞了。
美咲的嘴唇略抿起来，脑海中的记忆也跟着一同止不住的翻涌，像一部已经反复观看无数次的灰暗色调的电影，不管如何倒放或是快进，却再也没法让此刻作为“观众”的她产生任何麻木之外的其他情绪。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种小小的熟悉感，又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她不知道，索性就任由这部名为回忆的影片继续回溯下去，跨越阴冷又空洞，好似完全没有意义的时间，直到迎来某些即便微不足道、却在切切实实的闪烁着的微弱光芒浮现出来节点——
“啊，找到了…！”
很是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美咲稍稍愣了下，旋即半侧过身去，眼底深处倒映出日和那一抹葱蓝色的头发。
和已经在夏莱定居的她不同，印象里这个时候的日和浑身上下都是灰扑扑的，头发上满是泥泞，似乎前不久才下过雨，本该柔顺的发丝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垂落下贴在她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上。
可日和看上去对此完全不觉得在意，只是还在身前倒塌的废墟和货架间翻找着，几秒之后站直身体，用略微有些发颤的双手举起个外表脏兮兮的罐头来。
但是她不仅没有觉得嫌弃，反而还如获至宝般用袖子擦了擦罐头包装上的泥土，仔细辨认起印在上面的小字。
“生产日期…保质期…啊，居然还没过期啊…诶嘿嘿…”
“找到什么了？”
纱织的嗓音也传进美咲的耳朵里，她偏过头，看着纱织从记忆场景之外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中走出来，身后跟着还戴着面具的亚津子。
“食物？”
“是、是的。”
日和的小脑袋上下连连点着，又一次使劲擦了擦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罐头，葱蓝色的眸子间写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这下…晚上应该就不用饿肚子了吧…虽然只有一个罐头，但大家分着吃的话还是…”
“咕咕——”
她的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接连两声清脆的声响就已经几人间扩散开来，葱蓝发的女孩本能般的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那个…有点饿了…”
“吃饭吧，正好警戒工作的布置也都完成了，稍微休息一下。”
纱织摇摇头，扭过头看了眼身后的亚津子，视线在她面具上印着的诡异幽蓝色纹路上停留半秒，看到她没有表现出不一样的反对想法，而是微微颔首，这才伸手招呼了下日和，从她手里把罐头接过来。
“啪。”
用以保证封闭性的铁皮被掀开一半，一股虽然说不上好闻，但在当时的场景下却格外具有吸引力的气味传出来，混杂在稍显潮湿的、带着浓浓霉味的空气中，形成了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但美咲对此毫无反应，目光只是在怔怔的盯着纱织手中的罐头，注视着她在周围环视一圈，迈步走到条半倒不倒的长椅边坐下，后背略略向后靠去，眉宇间总是紧紧绷起的情绪在这一秒也仿佛无声的放松了些。
“美咲？”
这个对特殊小队的成员们来说就像家中长姐般永远值得信任、永远会在需要的时候站出来的深蓝发少女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拢了下耳边的发丝，目光略微向上，好似在刹那中跨越过时间，跨越过回忆与现实的间隔，落在美咲的身上。
“美咲，来吃饭吧。”
“…！”
短发女孩的呼吸猛的滞住一瞬间，几乎无意识的使劲摇了摇脑袋。
等到再将注意力集中起来的时候，眼前呈现出的那份昔日的回忆景象连带着正在招呼自己的纱织一起消失不见，只有迎着路灯的灯光坐在长椅上的罗林正在望着自己，如夜空般的眼底写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真切关心。
“美咲？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事情而已，老师。”
美咲默然了半秒，轻轻的摇了摇头，也没有继续愣在原地，径直迈开脚步走到罗林身侧坐下，端起另一份便当，可又控制不住的有些想要发呆。
她其实注意到了。
刚刚那份回忆的景象褪去的时候，纱织和老师的身影似乎有了一瞬间的短暂重叠。
近似的情景，同样将关心隐藏在平淡中的神态，除了截然不同的安全环境和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条件之外，此时此刻与彼时彼刻，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相像。
‘纱织…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家人吧。是能说出‘如果你敢带着负重跳进河里去，我就和你一起跳下去，直到把你拉出来为止’这种话的人…’
短发少女盯着便当饭菜的目光放空，拿在手里的筷子无意识的轻点着盒子的边缘，随即夹起一口米饭递进嘴里，脑海里却在没由来的胡思乱想。
‘老师和现在的我们的关系，也是这样密不可分的家人，也是和纱织一般值得信任，会互相保护彼此的人…’
她的手指微微捏紧，却只感觉自己心中的思绪变得越发混乱起来了。
往昔被教育和灌输的“虚无”理念已经被证明了究竟有多么荒谬，就连对圣三一与格黑娜的仇恨也变成了空中阁楼，从那时到现在的转变有些太快，快到让貌似在稀里糊涂之间就看到了明朗未来的女孩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茫然，也疑惑，像站在完全陌生的十字路口前想要找到正确的回家方向的孩子似的，明明想要前进，却又总是不知道哪边才是真正通往目的地的路。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到这个时候，她其实都不需要为这种事头疼太久，因为有着纱织和亚津子在，她们总是会找到合适的方向，继续带着特殊小队在这片浓郁的黑暗中挣扎下去。
可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
不仅仅是自己，就连亚津子和纱织好像也都在努力适应着眼下这样的生活，连她们尚且对自己的未来和目标都没有清晰的定性，更何况是自己呢？
“…老师。”
咽下嘴里的食物，美咲忽然闭了闭眼睛，口中却在轻声念着：
“我以前…总会想着如果可以一了百了的结束一切就好了，但现在再抱着这种想法，就成为了对所有人努力的不负责。”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漫无目的的继续待在世界上，对于那些所谓的‘虚无’来讲，现在的我和曾经的我…是不是又没有任何区别？”
“你居然已经在思考这种事了啊？”
罗林“嗯”了一声，语气中带上了些意料之外的惊讶，但很快就被纯粹的笑意压过去，连带着语调都略微提高了些。
“我还在想着如果你再抱着那样自毁想法该怎么劝你，看来现在是用不到了。”
他的唇角向上勾起，转过头去和美咲对视，望着她犹如毫无光亮的暗红色瞳孔深处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抬手把自己便当中的牛肉夹到美咲的便当里。
“其实很简单，给自己找个目标，然后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就行了。”
“目标？”
美咲的话音显得有些迟疑，低头看看自己饭菜中多出来的肉，轻咬住薄薄的嘴唇，无言的默然半晌。
“是指…什么？任务？还是别的？”
“不，不是这么严肃的东西，是相对更轻松一点的。”
罗林摆了摆手，摸着下巴稍微沉吟了片刻，恍若突然间记起了什么一般，“啪”的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还记得我们在巴西利卡区域的至圣所门前说过的话吗？那个时候不是说纱织以后也许可以当个好老师来着？是类似这种的目标——或者说以后要想做什么事吧。”
“……”
美咲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下意识的轻点着小脑袋，但眼底那份恍若迷雾般挥之不去的思索却又加重了些。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这份隐约间的心绪波动，罗林眨巴眨巴眼睛，又接着开口补充了一句：
“别想那么复杂，美咲，我说的目标不一定非要指职业，也可以是兴趣爱好或者其他什么，就像日和喜欢看杂志，她的目标就完全可以是把感兴趣的杂志全部收集收藏起来嘛，总之放轻松点。”
“…这样啊。”
这次的少女好像听懂了，乖巧的往嘴里送了一小口放菜，一边咀嚼着一边点头，脸颊微微鼓起来，眉宇间闪过些若有所思。
老师说的话其实很好理解，本质上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培养一个兴趣而已…但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找到自己真正的爱好，反倒才是美咲现在最没有头绪的。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问问老师？也许还会被像刚才那样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点通整个思路…
打定了主意，美咲在心底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盯着罗林，就这么直勾勾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出声道：
“那么，老师希望我去做什么？”
“我希望？”
罗林愣了愣。
“嗯。”
美咲言简意赅的挤出声鼻音，“因为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所以就按老师的喜好来好了，什么事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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