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数好难
不多时,一道悄无声息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禅房之中,正是琢玉公子。
身着锦袍的年轻人一见到神秀禅师,就神色惶恐地俯身跪在了他的身旁:“大师救我!”
木鱼声依旧不停。
“阿弥陀佛。”长久的静默之后,神秀禅师轻轻放下短槌,随后侧过头,用慈祥和善的面容看向琢玉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琢玉公子不敢抬头看他,只是颇为急切地将之前在天林赌坊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当街袭杀宁夜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对方。
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如果还对神秀禅师有所隐瞒,那简直就是找死。
琢玉公子本以为神秀禅师会勃然大怒,然后将他一掌打飞,可谁知对方并没有这样,只是面容平静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丝轻笑。
这和琢玉公子认知中的那位存在,有些行为不符。
要知道,虽然只是天道宫外围成员,但他早就听闻过“妖僧”神秀的大名。
可自从成为他的属下以来,琢玉公子却未曾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妖性,反倒是和那些得道高僧一样,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着相。
琢玉公子有些讶异。
于是他缓缓抬起头,用余光瞥了神秀禅师一眼。
刹那间,他只觉如坠冰窟,顿时两股战战,再度谦卑地俯下身子,也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
片刻后,神秀禅师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在结界中的时候,从那宁夜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炼气十三层的气息?”
“没错。”琢玉公子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当时天空中乌云层叠,雷劫若隐若现,您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神秀禅师的眼睛微微眯起:“这样的话,一切事情都说得通了。”
“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琢玉公子恭声道。
“我之前曾经说过,皇都出现了一个小偷。”神秀禅师捋了捋白胡子,“正是因为他的出现,使得气运之子的未来轨迹发生了极大程度的偏移,不仅如此,甚至还在暗中窃取他的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
“比如说,那古月清薇原本心属叶天,可正是因为阴差阳错的一系列事情产生了误会,以至于和他分道扬镳,最终留在了宁夜身边。”
“而原本该由叶天从将死的李犇身上取走的三十两气运,却也因此被保留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此人在暗中搞鬼。”
琢玉公子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明悟:“您是说宁夜便是那个小偷?”
神秀禅师点了点头,随后突然露出一丝冷笑:“光天化日之下,却做出此等悖逆天命之事,合该吾等天道宫成员履行天命,将这一切拨乱反正。”
“此子,留不得。”
琢玉公子低声说道:“可那宁夜身后,似乎有高人指点,听他所说,似乎曾有过一个名讳叫第九剑祖?”
此言一出,神秀禅师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随后他突然一笑:“倘若你早几日说出这个消息,老衲或许还会犹豫一下,但此时此刻,只当是这小子为了混淆视听的胡言乱语罢了。”
“先前在皇都内,老衲曾感受到了一股源自太古的苍莽剑意升空而起,和叶天大闹晏家婚礼时的气息分明如出一辙,可那时候,宁夜还只是个路边乞讨的丐子。”
“更何况,一缕上古时期的残魂,就算苟活到今日,又能有昔日的几分能为?”
“大乘期之下老衲不惧任何人。”
神秀禅师淡淡地说道。
身为金山寺的得道高僧,也身为天道宫的成员之一,在这个真仙绝迹、大乘期隐匿不现的时代,渡劫期便是世间的巅峰战力。
大乾境内,除了当代人皇、稷下学宫的祭酒、金山寺的圣僧以及某些隐世仙宗的老怪物之外,任何人来到神秀禅师面前,也只有俯首认输一途。
更不用说他仅仅只差一步,便能迈入传说中的大乘期了。
念及至此,琢玉公子方才紧绷的身体松懈了几分,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于是他恭敬地说道:“大师,您接下来有何安排?”
“那乞丐让你传话给我,说倘若老衲将手伸上桌子,便将老衲的手剁掉对吗?”神秀禅师露出一丝冷笑,“那便看一看,到最后剁掉的,究竟是老衲的手,还是他宁夜的项上人头。”
“李丰收的魂魄,你还收着?”
闻言,琢玉公子连忙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枚水晶球,里面隐约浮现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人脸,正是那日被他驾车撞死的李丰收。
此时此刻,老人似乎正承受着某种非人的折磨,像是在受刑一样痛苦地哀嚎着。
见状,神秀禅师微微点了点头:“李犇是个傻子,但也是个孝子,有此诱饵,不愁拿不到他手上的那三十两纹银。”
“若是能以此钓出那窃取气运的小偷,便是意外之喜,届时老夫会亲自出手。”
“对了,古月清薇一事,虽然你并未成功将她掳走,但做得并没有错,现在看来,此女只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淫妇,没有失去了呆在气运之子身边的资格,免得扰乱了他的无上气运,合该一同肃清。”
虽然是救苦救难的金山寺僧人,但神秀禅师更是天道宫的一员,秉持着这一神秘组织的核心理念,所说的话语有些残酷和不近人情。
但他的表情却并未有任何转变,只是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侧身看向窗外。
可琢玉公子下意识回想起,自己放在抬起头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一幕。
默然入定般的白须老僧穿着洁净的袈裟,侧身面对着他,半张脸慈眉善目,仿佛佛之本相,渡化世人。
可隐约而见的另外半张脸,却分明状如恶鬼般狰狞,仿佛是超脱了六道轮回的阿修罗,要让这个世界生灵涂炭、流血漂橹!
妖僧,神秀。
“该死!该死!”
青砖小院内,叶天紧咬牙关,一拳一拳重重擂在地面上,将原本平整的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此时此刻,他双目赤红,长发披散在肩头,仿佛走火入魔了一样。
而在他身旁,那柄神秘断剑冰冷地躺在原地,并未像往常那样传来神念波动。
在天林赌坊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叶天结连遭遇了从未有过的打击。
先是挚爱的女人从他身边离开,投入了一个杂碎的怀抱,然后是九老传来消息,说自己要暂时沉睡一段时日,以躲避当时在人来人往的街区动用荒古剑气之后,可能迎来的某些存在的注视。
不过在他沉睡之前,还留下了几句话。
“稷下文会还有几日就要开始了,据我推算,数千年未曾有所反应的天书世界将会再次洞开,你一定要找机会混入其中。”
“那位号称‘诗剑两无敌’的白也平生最爱诗酒,然后便是剑道,而以你目前的剑道造诣,应该很容易便能被他选为传人,他所留下的洞府中,或许有一些天材地宝会对我的复苏有所帮助。”
叮嘱完这些话后,九老便消失了踪迹。
只留下叶天一人陷入了崩溃之中,心里满是对宁夜的怨恨。
说实话,自从他修炼以来,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平日里遇到的那些敌人,要么是促进他修为突飞猛进的催化剂,要么是主动把脸伸过来让他抽肿的无脑杂碎。
这还是他第一次遭受如此程度的挫败。
可偏偏对方还并不是从修为和厮杀中让他产生绝望,因为感情这种事根本强求不来。
倘若他卑微到去哀求古月清薇回来,那才和他的道心不符,骄傲的叶天也根本做不出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
可原本紧握在手中的珍贵事物,转瞬间如同沙尘般幻灭在风中,换作是谁都会怅然若失,甚至像他现在一样崩溃。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宁夜!”叶天低吼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还有你你这贱人”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敲门声。
“不见!”
叶天高声说道。
可敲门声依旧不停。
见状,叶天深吸一口气,将手掌用力覆盖在脸上揉了揉,片刻后,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神情。
如果不仔细观察,恐怕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他走到院子口,打开了木门。
只见此时此刻的巷子内安静地悬停着一架辇车,有两名身穿禁卫服装的女官,正一左一右侍立在幕帘旁。
其中一名女官看了看叶天,随后平静地说道:“皇后娘娘要见你。”
闻言,叶天挑了挑眉,似乎并未想到那人会在这种时候找上门来。
他思索片刻,随后低声道:“现在吗?”
“没错。”那女官指了指辇车,示意他坐进去,“就在寿阳殿下置办的庄子上。”
叶天并未犹豫,缓步走了进去:“带路吧。”
一刻钟后,他在某个奢华的府邸前下了辇车,随后在女官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地进入府邸,来到了一处寝宫内。
大殿上方的高台之中,无数道纱帐般的幕帘从高处垂落,隐约的烛火倒映着微光。
整个宫殿内,能够助人凝神静气的熏香气息缓缓弥漫在空气中。
即使是方才心有燥意的叶天,心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借着些许烛火的微光,一道无比曼妙的身影倒映在帘幕上。
但由于纱帐的阻碍,导致叶天无法看清对方的样子。
但他很清楚。
眼前这位女性,正是凤仪天下的大乾皇后,高居胭脂评榜首整整二十年,被称为是全天下最为绝美的女子。
就连曾经有幸见得她一面的叶天,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的打坐修炼之时,脑海中都会下意识浮现出她无瑕的面容,和令人窒息的绝世风情。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身边的那些红颜知己们和她一比,都会隐约落入下风。
所以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叶天就暗中许下宏愿,此生一定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而两人目前的关系,说起来倒也并不复杂。
只是简单的医患关系罢了。
充其量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以双方的身份而言,根本不可能挑明。
“来了。”
隔着帘幕见到了叶天的身影,那名女子缓缓说道。
声音虽然清冷,但却又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仔细听来,却能够在这道声音中察觉到一丝强忍着的痛苦,夹杂着轻声呢喃。
仿佛正经受着某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一样。
就连纱帐之上的那道曼妙身影,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艰难维持着端坐的姿态。
“娘娘稍安勿躁,叶天这就为您炼制血丹。”
见状,叶天也不磨蹭,抬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丹鼎,随后掌心燃起一道幽蓝色的火焰,迸入大鼎底部,熊熊燃烧起来。
而后他盘腿坐定,接连取一份份极为珍贵的天材地宝,一时间整个大殿内被五彩斑斓的神光所笼罩,弥漫着种种药材的奇异香味。
他的动作极为精准,就像是深谙此道数千年的丹道大能,可偏偏才只有十八岁。
高台上的那道身影缓缓投来注视。
每当她看到叶天一丝不苟地炼制丹药的时候,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但感受到体内蠢蠢欲动、难以压制的那道欲望之火,一时间,女人的眉宇间又浮现出痛苦和忍耐的神情。
由于她这一族天生拥有如此体质,以至于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饱受欲火焚身的痛苦,这种痛苦比刻入灵魂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数百倍,也不知道她在没遇到叶天之前,究竟是凭借怎样的意志熬过来的。
待到丹药即将炼制完毕,叶天突然翻手割开了自己的掌心,随后操控灵气包裹着一团血液,缓缓飘向丹炉中还未凝聚的药液。
片刻后,一枚蕴含着血色光泽、龙眼大小的丹药从丹炉中缓缓升起
而后,只见高台上的女子轻轻一招手,便将血丹吸入掌心。
略微端详片刻,她微微扬起螓首,将丹药服用下去,随后打坐调息,运行周天。
过了很久很久,高台上的女人这才不着痕迹地常常舒了一口气。
虽然仍旧有些痛苦,但至少已经降低到了某个阈值之下,能够忍受了。
念及至此,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于是便出声问道:“想要什么奖赏?”
叶天低了低头:“能让娘娘身体的痛苦舒缓少许,此乃叶天职责所在。”
这句话听得她心情愉悦,不由得托腮看向台下的叶天:“你上次说,或许找到了能至于这种病症的方法,现在可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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