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落此枝欲问雪
她看向自己的姐姐，试图寻找到往日的一丝痕迹，但是，她完全看不到昔日那个温柔似水的姐姐的痕迹。
“再见咯，吉安娜……”
姐姐笑着，扣下了扳机。
……
吉安娜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地喘着气，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湿，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她本来应该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才对，可是……在学校里，从其他同学的口中了解到枪支的事情的时候，又或者，第一次在校内接触到死亡的时候。
好像是一个同学的爸爸死了，本来就没有依靠而且还有些颓丧的他最后选择了跳楼，而她也正好目击了现场。
猩红的血液在他的身下弥漫，类似的场景刺激了她的记忆，让她回想起了曾经被她刻意忘记的，有关阿达姆斯哥哥的死。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姐站在他的身后，随着一声枪响，血花在他的胸口绽放，然后，姐姐的枪口就指向了她。
姐姐想杀了我……
姐姐为什么会想杀我？
吉安娜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刚上中学的孩子，她本应该过着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在小的时候，哥哥虽然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对姐姐说话也总是恶声恶气的，但是她知道，每一次被姐姐夸奖有进步之后，哥哥表面还是那副样子，但是背后却也会变得一副非常高兴的模样，然后在发现她也在之后又变回原来的样子，问她作业做完了没。
还有阿达姆斯哥哥，他总是会在来拜访姐姐的时候给自己带一些小玩意儿，会给她用花园里的编织花环，戴在她的头上，然后姐姐会为她轻轻地梳理头发，为她扎上好看的辫子。
父亲总是一副很严厉的样子，只要她的功课没有达到要求就会厉声批评她，每到这个时候，姐姐总是会站出来，安慰她，保护她。
还有管家爷爷，他一直都慈祥地笑着。
可是……
可是，为什么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一切都是姐姐把莫斯提马姐姐带进家里来之后开始的，姐姐不再想看到阿达姆斯哥哥，管家爷爷也会在阿达姆斯哥哥来拜访时拒绝让他见姐姐，然后，一场大风改变了所有，到处都是怪物，管家爷爷为了引开怪物离开了，姐姐要抛下她带着莫斯提马姐姐离开。
在她们被怪物包围了的时候，阿达姆斯哥哥出现了，他过来保护她们了，可是，最后却是姐姐在他的身后开了枪。
吉安娜拉开窗帘，此刻夜晚的天空万里无云，可以看得到群星闪烁，月光倾洒进她的房间，照在了她的脸上，她又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电子钟，上面的时间显示着现在还是半夜。
她醒得有些太早了。
她拿起放在床头的杯子，准备出去接杯水喝。
女孩悄悄地打开了房门，看了一眼莫斯提马的房间，这个时间段，莫斯提马应该已经睡下了，她打开了灯，客厅的窗帘总是被拉上的，所以晚上的月光照不进来。
吉安娜接了杯水，看向了客厅被拉上的窗帘，她想了想，走上前将窗帘拉开，然后关上了灯，静静地站在阳台上，仰头看向那一轮明月。
达维恩哥哥最近又过来了，说是如果她愿意的话，他能接她回家。
回家……她当然想回家，可是，回到了“家”又能怎样呢？家里，还剩下了什么呢？
爸爸不在了，管家爷爷也不在了，姐姐……也早就不在了。
不会有人再关心自己的成绩，也不会有人再批评自己，更不会有人在自己被批评之后安慰自己了。
学校里的家长会姐姐从来没来过，从来都只是莫斯提马姐姐过来，而莫斯提马姐姐虽然是在照顾自己，但是对于自己在学什么，成绩怎么样，她也没有多么地在意。
吉安娜承认，莫斯提马姐姐的确会关心她，但是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关心，或者说，莫斯提马姐姐终究不是她真正的姐姐。
她也从来没看到过姐姐单独来看自己，只有那个雨枫哥哥出现时她才会一起出现，只有在他出现时，姐姐才会变得像是记忆里的那个过去的姐姐……
而且，雨枫哥哥也和阿达姆斯哥哥不一样，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给她一种让她有些害怕的感觉，他不会像阿达姆斯哥哥那样总是给她带一些小礼物……他对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毫不关心，她曾经听到过，是莫斯提马姐姐拜托雨枫哥哥他才过来的。
因为只有他过来了，姐姐才会过来。
而最近这段时间，他也不常过来了，本来一周一次的频率变成了一月一次，听莫斯提马姐姐说是因为他收养了一个妹妹，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那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妹妹身上。
“娅丝塔罗忒确实也是个乖孩子呢……”莫斯提马姐姐当时是一边喝咖啡一边说到。
所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小时候，因为妈妈离开的早，所以一直都是姐姐和管家爷爷在照顾自己，而姐姐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有一个故事是说，不听话的孩子，会被神明大人惩罚。
可是，她一直都很听话，一直都很乖，而且她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姐姐会离开自己，为什么自己的生活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她曾以为是自己不乖，是自己的成绩不够好，所以她来到这里后一直都很努力，从来没撒过脾气，成绩也一直都是最好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姐姐也还是没有多关心她过，姐姐的目光从来乛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姐姐的眼里除了那个雨枫哥哥什么都没有。
是他夺走了姐姐对自己的爱吗？是他夺走了姐姐所有的本应该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爱吗？
她不知道，她不理解。
是莫斯提马姐姐的错吗？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她来到家里开始的，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姐姐还会像以前一样关心着自己，所以她只是觉得生活有些变了，却又没怎么变。
然后，姐姐和自己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那一场大风，她看着姐姐哼着歌制作着三明治，将其放入篮子中，那个篮子姐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在大家一起逃跑的时候，姐姐没有牵着她的手，而是一只手提着篮子，一只手拿着枪。
也一直都没有回头看过自己。
所有的变化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一样，明明几个小时前的时候姐姐还在温声细语并耐心地教她怎么制作三明治，几个小时后却将枪口指着自己，想要自己去死。
她很清楚，那个时候如果不是莫斯提马姐姐挡在自己的面前，或许……自己连现在的生活都不会拥有吧？但，或许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她想要回到过去，但是却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现在住的地方比小时候住的地方小了好多，可是在这一刻她还是觉得这里太空旷了，空旷到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所以，要跟着达维恩哥哥回去吗？至少，达维恩哥哥还和自己记忆中一样，没怎么变过，而且也会每隔几个月过来看一看自己，然后说在等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把姐姐和她都接回去。
但是啊，达维恩哥哥，姐姐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们了啊……
姐姐已经，不要我了啊……
吉安娜低下头，鼻头有些发酸，她好想像小时候被蜜蜂蛰到的时候在姐姐的怀里大哭一场，但是，她哭给谁听呢？她还能扑到谁的怀里哭呢？还有谁会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呢？
都没有了。
女孩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花了好一阵时间才把因为一个梦而不断蔓延的悲伤给压抑了下去。
她轻轻拉上了窗帘，看向了莫斯提马房间的方向。
如果自己回去了的话，莫斯提马姐姐真的能照顾得好她自己吗？明明到现在都还没学会做几道菜，房间里也总是乱糟糟的，每天早上除了送她去上学还要去打工……
真的很让人担心要是她不在了莫斯提马姐姐的生存状态。
而且，留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呢？就算是骗自己也好，最起码姐姐还会像以前那样，哪怕是装的。
虚假的希望，也好过没有，触不可及的星光，也至少在眼中。
又或者，其实她自己是在害怕改变呢？害怕回去之后又要适应新的生活，一旦回去，就真的再也看不到过去的姐姐了，一旦回去，现在这样的生活也会像以前那样再也回不来了。
另一边。
达维恩因为失眠而站在宾馆房间里的阳台上，看着夜空出神。
他这次来逐火之蛾，除却与逐火之蛾的相关部门商讨有关商业合作以及舆论控制的事情之外，也是有着穆大陆那边的意思在里面，穆大陆的国王似乎对他非常看好，并且给予了他大量生意上的援助，同时还提出了他可以将妹妹接到穆大陆生活，穆大陆会为他们兄妹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便利。
如此条件，达维恩很难不认为其中有猫腻，并且他还发现莱昂纳尔已经从逐火之蛾被调离了，穆大陆这边则是开始有些大张旗鼓地研究崩坏……
思来想去，达维恩只能认为是逐火之蛾和穆大陆闹掰了，双方除了明面上的友好以外，实际上已经开始各搞各的了。
以他现在的外围人员身份，除了有钱能在欧洲的那一亩三分地上说的了几句话以外，能了解到的信息相当有限，无论是逐火之蛾还是穆大陆，根本不会把一些重要信息让他看到，他本不值得穆大陆开出这样的条件。
但现在穆大陆就是这样做了，还特意强调了他在逐火之蛾的妹妹，达维恩只能思考出这是为了利用他们，去要挟自己的姐姐莉莉丝。
姐姐在逐火之蛾内的地位似乎很高，又或者说，她所喜欢着的那个家伙在逐火之蛾战士之中似乎处于领袖地位，目前出现的那些什么崩坏的使徒就被他干掉了不少。
“无论在怎么努力，在他们的眼中，我也始终都是一颗棋子啊……”达维恩轻轻叹息道，如果只是这样，倒还不至于让他纠结。
一切的源头来自于他偶然间发现的祖父的日记本，上面记载了一些令他难以置信，几乎能够摧毁他过往认知的东西。
自己的姐姐，跟自己所认知的完全不一样。
“……那个孩子，她的眼里有着深渊。我不能让她学习到太多东西，不能让她有机会接触到世界，那样的话一定会酿成大祸。我只能希望，通过无数礼仪的教导，通过对无数与权力无关的艺术类技巧的学习，能够洗去她心中的业火。我只能这样希望。”
这是祖父最后的结论，而在那之后的日记里，姐姐也逐渐变得像自己的印象里那样了，但祖父在逝世的前一天的日记里，还是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她没有改变，她只是学会了伪装……”
“不……我们是家人，是血脉相连的家人……”达维恩轻声低语到，他很难相信，在那之后近十年的时光里，姐姐的行为全是她装的。
但是，祖父的精明和远见是现在的他都感到自愧不如的，他早已超越了那个死去的爹，但是祖父在日记里面记录的一些东西，还是能预料到现在发生的一些事情。
所以……那么多年来，姐姐都一直是在骗自己，骗所有人吗？
达维恩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将这件事隐藏在心底，不再去想，只是这样安慰自己：“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达维恩：我悟了！
“是吗……这样啊，你的妹妹不打算离开逐火之蛾……”莱昂纳尔看着达维恩，似乎并没有对这个答复感到意外，“你有跟她说过，如果她愿意来到穆大陆这边的话，穆大陆会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平日里的照顾我们也不会少吗？”
“当然。”达维恩面无表情地看着莱昂纳尔，说到，“不过，我有一点想要问清楚，穆大陆是现今世界的中心，有着全世界最优质的教育资源，但是……为我的妹妹提供这些，就必然会占有其他人的资源，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吗？”
莱昂纳尔盯着达维恩的眼睛，他双手抵着下巴，并没有直接回答达维恩的问题，而是反问到：“那是在你的眼里，你的妹妹不够优秀以至于没有拥有更好的教育资源的资格吗？”
“我当然相信吉安娜她足够优秀。”达维恩沉声到。
莱昂纳尔向后靠了靠，用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到：“那不就是了吗？我还在逐火之蛾的时候，也曾留意过你和莉莉丝的这一位妹妹，呵……她的姐姐和哥哥，一位是逐火之蛾最优秀的战士之一，甚至曾经单独击杀第五律者，而她的哥哥，在家中横遭变故的情况下，放弃了自己之后的学业，投入了商场，以一人之力，将竞争对手全部打败。有这样的珠玉在前，身为妹妹，又怎么可能是池中之物呢？”
达维恩没有接莱昂纳尔的话。
“就算她之后来到穆大陆会挤占其他人的教育资源，但那又怎么样呢？”莱昂纳尔轻描淡写地说到，“谁会在乎那些无能之辈，要怪只怪他们自己没有这个本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能者居之，适者生存。更何况，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是不公平的。”
“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我还是那句话，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达维恩说到，“即便不需要穆大陆提供这一扇门，我也有自信我的妹妹能够亲自打开它。所以，我只需要您给我一句话，穆大陆和逐火之蛾，是不是已然决裂？”
莱昂纳尔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到：“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也猜到了我们想要干什么，那我也就在这里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们需要你和你的妹妹作为中间人，不要求把你的姐姐也挖到穆大陆这边来，只要她在思考一些事情的时候，立场稍微往我们这边偏移一些就可以了。”
“只为了这个？”
“只为了这个。”莱昂纳尔摊手，“不管有没有效果，但是在目前资源充足的情况下，多一些手段总是没有错的。”
“如果我拒绝呢？”
“你当然可以拒绝，如果你确实铁了心想要这么做的话，我们也确实没有办法。”莱昂纳尔从一堆文件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往达维恩那边一推，“你看看吧。”
达维恩拿起文件翻了翻，然后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商人，穆大陆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蚂蚁眼中的大象，想要针对他太过简单……但是，如果穆大陆真的准备这么做，不怕引起姐姐的逆反心理，直接彻底站在穆大陆的对立面吗？
忽然，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心头一样。
“姐姐……她真的会在乎吗？”
祖父在日记里写的那些话再一次浮上心头。
“她的眼中，有着深渊。”
“她没有改变，只是学会了伪装。”
他又想起，自己在看望吉安娜时，几乎从未见过莉莉丝，她总是在这个时间段有任务需要去处理，就比如这一次，她和枫所带领的队伍里的其他人前往了一个爆发了崩坏的地方镇压崩坏。
如果只是偶尔，那倒不会有什么，但是自从第七律者事件自己了解到了一些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是几乎从来没见过姐姐。
现在手上的这本日记本里所记载的事情不断地扰乱着他的心神，他不想去相信里面的事情，宁可认为这是祖父年纪大了，难免会出现判断失误，但是他又总是会不断地去想这些事情，联系之前发生的所有。
在第七律者事件之前，自己明明也和姐姐见过了几面，但是每一次姐姐都当自己不存在，不愿意与自己相认。
他也曾询问吉安娜在逐火之蛾待得怎么样，与姐姐的相处如何，吉安娜眼神中的落寞他没有落下，即便是和姐姐一样身处逐火之蛾，吉安娜也只能每周才能看到一次姐姐和那个枫一起过来，从来没有看到过姐姐单独过去找她。
而这一次，在自己离开之前，他又一次问了吉安娜，吉安娜说姐姐已经开始每隔一个月才会去看她了。
但是在吉安娜的口中，姐姐又从来都没有变过，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姐姐。
“她没有改变，只是学会了伪装。”
如果祖父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姐姐……从来都不是她真正的样子吗？他只比姐姐小一岁，小时候的记忆亝也变得有些模糊了，依稀还是能记得小时候的姐姐不是这样的，只是后来去学了礼仪课之后变成了现在这样。
姐姐最初的模样……想不起来了……
他只知道，大家所喜欢的，所称赞的都是这样的姐姐，都是自己和吉安娜所认识的那个莉莉丝，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向所有人展示的面目是假的，她对家人的感情也是假的……
那会怎么样呢？
达维恩闭上了眼睛，那会怎么样呢？只是因为大家都需要那样的莉莉丝，所以姐姐就伪装成了那个样子，在年幼的时候就开始戴上面具，被束缚在牢笼之中，那个大家都喜欢的，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轻声安慰自己的姐姐，会在自己和妹妹被父亲责骂批评时保护他们的姐姐，只是她留给世界的幻影。
邻居需要一个与他们和睦相处的好邻居，父亲需要一个从不违抗自己意志的好女儿，自己需要一个总是喜欢逞强需要自己尽快长大来保护的姐姐，妹妹需要一个从不对她发脾气并一直关心着她的姐姐……
于是，她选择了扮演这些他们需要的角色。
真正的她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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