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若雪
“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救我回来，不担心我是坏人吗？”
这话说出来，连冯雪自己都觉得有点冷场，但是没办法，他现在能聊的话题，好像就这一个而已。
“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作恶了。”巫女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的停顿，语气依旧不带丝毫的感情，冯雪眉毛轻跳，还想再说什么，却一时间有些无言，面对一个如同人偶一般的对象，有的时候真的很难开启话题。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习惯性将话聊死的主。
不过冯雪现在就是憋得慌，没话题也要硬聊：
“你们巫女平时都做些什么？接待香客？排除异变？总不会没事就捡一些我这样的倒霉鬼回来照顾吧？”
“妖怪退治。”巫女仍旧言简意赅，冯雪却挑眉道：
“妖怪？”
“……”巫女没有再做回应，也不知道是觉得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还是不打算和冯雪谈论妖怪的信息。
冯雪见状也不气馁，换了个话题道：
“那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巫女的话里充满了不想回答的情绪，不过冯雪还是继续切换话题：
“你想听故事吗？”
“清理完了，饭我一会儿会送过来。”
巫女忽然起身，端着水盆离开了山洞，冯雪这才发现，他身上的绷带居然已经重新缠好。
“这还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啊……”
冯雪微微叹息，继续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存思，虽然他自己都不觉得能起到什么效果，但至少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冯雪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模糊自己究竟已经躺了多久了，大约是因为身体不动弹的关系，消耗也很低，每天一碗粥就不会有什么饥饿感。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脖子渐渐开始恢复一点直觉，但自由扭动，仍旧是一种奢望。
巫女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翻身、清理身体、处理排泄物，从未间断，这让冯雪开始慢慢的产生一些异样的情绪。
上辈子他瘫痪了二十年，一直是母亲在照料，但哪怕是亲生母亲，也时常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骂上两句也是常有的事，但巫女不一样，她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的情绪，普通人看了都会觉得恶心的烧伤，她却能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细心处理。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完全陌生的人？没有任何利益和感情的纠葛，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这让冯雪非常的不理解。
他这些日子没少试着和巫女聊天，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很有限，因为巫女似乎并不喜欢交谈，不管他如何引导话题，往往都会被简单的几个字所结束。
他无聊的想要打滚，可现在的他，连打滚都做不到，只能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
“又到这个时候了啊？”感受着光线再次被遮挡，冯雪发出了一个类似于“你来了”的开场白，不过紧接着，他就皱起了眉头——
光线的量不对？
“不是巫女吗？”
冯雪如此问道。
他倒是希望来的是个歹徒，然后干脆将他杀了，虽然见不到巫女有点难过，但也好过一天到晚躺在这里。
如果说上辈子他还至少有自杀的能力的话，那么现在的他，连自杀都做不到——就咬舌头那个致死率，万一没死成，那他连最后说话的能力都会失去。
“我姐姐今天有事，所以让我过来给你送饭。”稚嫩而清澈的声音响起，冯雪微微一愣：
“巫女的妹妹？”
“嗯。”光源再次让开，随着一双略显瘦弱的小手将他的脑袋转向，一个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女童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她的脸上隐约能够看出与巫女相似的轮廓，不过比起巫女冷冰冰的样子，看起来却更加的活泼一些，她身上穿着粗布裋褐一类的衣物，上面有着明显的补丁痕迹，不过针脚细密，缝制的时候应该很用心，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但还算健康。
应该属于那种“还算过得去”的平民。
不过在这种时代，还算过得去，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平民了。
“你平时都做什么？”冯雪吃了一口粥，忽然开口问道。
“摘些草药，或者在河边摸鱼之类的。”女孩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虽然都是些杂事，但却明显不是在玩耍，冯雪轻轻挑动眉毛，忽然开口道：
“有兴趣听我讲故事吗？”
“故事？河童之类吓唬小孩子的故事我可不听啊！”女孩虽然高高的抬起脑袋，故意表现出一种很成熟的语气，但冯雪还是观察到，她的眼睛忍不住的看了过来。
“放心，不是那种吓唬小孩的故事，嗯，元和二……咳咳，这个就算了，嗯，让我想想啊……有了，这个故事，要从一位爵士……什么是爵士？就是贵族，贵族你懂的吧？”
第四章 好奇
“我回来了。”随着一身红白装束的巫女走入房内，稚嫩的女孩立刻迎了上来，懂事的从姐姐手里接过了钱袋和箭壶：
“欢迎回来，姐姐没有受伤吧？”
“没事，只是普通的小妖怪。”
巫女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抚摸了一下妹妹的脑袋，不过就在她打算像往常一样开始吃饭的时候，却发现妹妹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于是便直接问道：
“有什么事吗？”
“姐姐，那个……嗯，人类也可以变成妖怪的嘛？”女孩纠结了好半天，才终于开口问道，巫女的眉头轻轻皱起，“那个人让你问的？”
“不是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女孩立刻摇头否定，巫女注视着妹妹的脸颊，剑这个说点谎就会脸红的妹妹毫无变化的样子，她知道应该是自己想错了。
“那就好。”巫女点点头，和妹妹一起来到矮几前，轻声道：
“在这个年代，任何东西只要沾染了足够的【畏】，就有可能会变成妖怪，无论是动物、植物，又或者是梳子、人偶，当然，也包括人，所以，必须保持自己的本心，不能被邪念、怨念所侵蚀。”
“哦，那有没有那种，只要带上，就会让人变成妖怪的东西？比如面具、头绳什么的？”女孩的脸上满是好奇，巫女却有些奇怪。
自己妹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不过考虑到妹妹将来，恐怕也会和自己一样，成为一名巫女，她还是细心的解释道：
“能够让人妖化的器物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长期斩杀死囚犯的行刑刀，就可能会化作将持有者变为斩人魔的妖刀，至于饰品……如果那件东西沾染了过多的怨气、邪念或者鲜血，就很有可能会具有这样的效果，不过一般而言，通过这样手段妖化的人会变成器物的傀儡，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恢复过来。”
“这样啊……”女孩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随后眼珠子一转，又道：
“那姐姐，明天你有事吗？要不要我替你去送饭？”
“……”巫女听到这个问题，本能的就想要说不用，但是想到自己妹妹莫名其妙问出的问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正好明天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不过那个男人很危险，你不要和他有太多的交流。”
“知道了。”女孩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巫女的心里却越发的肯定，自己妹妹的变化，一定与那个男人有关。
……
“今天又是你啊？”感受着管线的变化，冯雪有些失望的说道，哪怕不看，他也知道不是巫女，毕竟那个女人，从来没有来的这么早过。
“哼，我姐姐可是很忙的！有我给你送饭就不错了，快给我讲讲，那个简南森有没有成功报仇？”女孩将装着药粥的锅子放在一旁，有些急切的说道，听故事听到一半是最折磨人的，昨天晚上她可是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呢！
“行吧，不过你今天带水了吗？总是说话的话，嗓子会很干的。”冯雪被少女扭转了脑袋，认命似的说道。
实际上，有个人愿意和他闲聊，这应该是比面对巫女那张冷冰冰的脸来说更好的选择，但他却仍旧希望能够见到那张冷冰冰的脸。
“带了，不过你也真是的，都这样了还这么挑剔，非要烧开了才喝……”少女拿出一只竹筒做的水壶晃了晃，然后随手放在一边，冯雪听闻，却是严肃道：
“不是我挑剔，而是必须这样，水里是有很多细菌……就是微小的虫子，不烧开就喝，很容易得病，我现在这副样子，要是再来个痢疾什么的，也就别活了，实际上如果有条件的话，你最好也烧水喝。”
“是这样吗？姐姐都没教过我。”女孩狐疑的看着冯雪，冯雪却只是白眼以对，连种花家这个全民喝开水的国度，都是从二十世纪才开始普及喝开水习惯的，别的地方自然不必多说，当然，霓虹是喝热茶的，欧洲也有热咖啡，但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为了“解渴”而存在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在这方面解释什么，因为解释也解释不通，除非他能掏出一台显微镜让他们看到水里的细菌，否则光凭嘴说人家凭啥相信？
再说了，烧开水是很费柴火的，对这个时代的人说要喝开水，其实也颇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别这幅表情了，粥要凉下来还得一会儿，你快开始吧，昨天讲道简南森和武士战斗的地方了！”女孩从锅里盛出一碗粥放在旁边，就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冯雪对此只是笑笑，当即开口道：
“别催别催，我这就给你讲……嗯，昨天我们讲到简南森在进入了古代武士进行杀人修行的地方，然后在拓柯兹的算计之下，陷入了被称为双头龙之厅的决斗场，进行不死不休的决斗……”
……
冯雪给小女孩讲述着故事，却完全不知道，在距离洞口不远处，一个身着红白巫女服的少女，正静静地听着。
因为洞内的特殊结构，他的声音很容易在墙壁的反射下聚焦在洞外的某个地方，而作为这里的主人，巫女理所当然的了解。
在发现妹妹的异常果然是因为这个男人之后，巫女便想要立刻进入，但是随着他开始讲述那个故事，巫女却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也很想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打算讲出什么样的故事。
……
“就这样，狄傲的身体一边融化，一边掉下了山崖……”
“好诶！”女孩听到这里，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用力的挥动手臂，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将吸血妖怪净化掉的勇士。
不过就在这时，微不可查的沙沙声传来，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洞口，而同时，那清越而不带感情的声音也传入了冯雪的耳中：
“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对吧？”
“姐姐！”小女孩被忽然出现的姐姐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姐姐的话上。
“怎么会，妖怪被消灭了……”
“确实没有，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冯雪很像将脑袋扭向巫女，无奈脖子不给力，只能用后脑勺对着巫女问道。
“你并没有说那个妖怪已经死了，所以，他会回来报复，对吗？”
第五章 沉思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距离讲完简家江湖异闻录第一卷，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巫女如往常一般送来了食物，虽然能够看到对方让冯雪觉得很开心，但是他还是察觉到了这个女人表情的微妙变化。
虽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点点，但是作为这些日子以来冯雪见到最多的面孔，那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有产生过变化的脸上，哪怕只是一丝丝的改变，都会被冯雪察觉。
“枫很伤心。”巫女吐出了四个字，冯雪差点来一句“关我什么事”，但仔细一过脑子，他就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枫”，似乎就是那个小女孩……
桥豆麻袋！
冯雪的大脑骤然混乱起来，埋藏在脑海中的记忆骤然闪现，有着一个名为枫的妹妹的巫女，并且捡了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回山洞里养着……这股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别怪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先不提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画风上的差异，光是之前那一枚导致他坠崖的火球忍术，就已经足以让他忽略火影忍者世界之外的可能了。
不过如果真的是她……那这其实是个综漫世界？
当然，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现在，难不成是取代了鬼蜘蛛？
冯雪只觉得很想吐槽，不过随即又释然了。
至少这样一来，桔梗就不会因为奈落而死于非命了吧？
也许是见冯雪没有回应，巫女也没有继续说什么，端起粥碗，就准备给冯雪继续喂粥。
冯雪机械的将粥吞咽下去，心里却在思考着如何改变桔梗的命运。
奈落虽然从结论上杀死了桔梗，但桔梗最大的问题，却不是奈落，而是，她的意识形态。
这个巫女是那种将自己当做工具的类型，但感情这种东西，平日里越是压抑，爆发的时候就越是炽烈，多年除妖对自我产生的怀疑，才是导致犬夜叉趁虚而入，进而心神失守的恶果——
若非对犬夜叉产生了感情，别说一个刚成妖的奈落，就是杀生丸来了，都不见得能从桔梗手里讨到好处。
一碗粥喝完，巫女便收起了碗准备离开，而就在这时，冯雪却忽然道：
“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桔梗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不过下一刻，就已经起身，冯雪心中微微叹息，但还是试探性的道：
“就当是体谅一下我吧，毕竟，一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会被逼疯的。”
桔梗转身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微微迟疑之后，她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仍旧用她那缺乏感情的声线道：
“两刻钟。”
“谢谢。”冯雪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心中也安定下来。
因为，在知道对方是桔梗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能够，对一个陌生人，做到很多至亲都做不到的无私奉献。
虽然每天只会见一次面，但光凭这些日子，冯雪身上连一个褥疮都没有出现，就足以证明对方的细心。
而这份细心，也是冯雪最不理解的地方。
这种不理解，让他一直以来，都怀着强烈的不安，担心这份照亮黑暗的唯一光源在某个时刻忽然消失。
但是现在，他懂了。
因为这是名为桔梗的巫女，身为人的选择。
桔梗因力量太过强大而名扬天下，村民将其视为守护者，妖怪将其视为死敌，连除妖师也将四魂之玉交付与她保管，但是，唯独没有人将她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因此，在桔梗的自我认知之中，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为了某种使命而存在的巫女，她不会表露感情，面对妖怪会无情的将其杀死，但是，无论她怎么想，她都是个人。
是人，就有感情。
哪怕再怎么压制，也终究会有爆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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