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窗笼雀
二人默契地没有交谈，一同注视向逐渐淅淅沥沥起来的血雨，大块大块的蛇躯砰砰砰砸入山野，有的坠入湖中，有的从山峰上滚落，
“它死了吗？”姜夜红唇轻动，发出虚弱的声音。
洛晴川摇了摇头：“再看看，金丹境的老妖怪，又是蛇，我们别掉以轻心。”
“嗯。”姜夜小声应道。
她全身乏力，睁着澄澈似水的蔚蓝眼眸，望见了天际静静流淌的幽蓝长河，那是未散去的华美刀光，绚丽的色彩照亮极夜，也照亮了白昼。
“真漂亮。”洛晴川道。
然后姜夜看见了洛晴川的手。
洛晴川轻轻地擦着她的脸。
姜夜抿住唇，瞳孔抖了抖，合上羞意迷乱的双眸，她怎么也想不到洛晴川会突然称赞自己，哪有在这种时候夸人的。
姜夜咬了咬牙，将眼睛睁开，把少年抚摸她脸庞的手攥住，有点委屈地开口道：“抱歉，把你送给姜夜的裙子弄脏了。”
她全身浴血，苍白秀靥惊艳娇柔，姿容绝美，如雨后蔷薇般风华无两。
“诶，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小事了。”
洛晴川发了下呆，浅浅一笑，又抬起头来，遥望逐渐朦胧弥散的幽蓝长河：
“真好看，像是白夜里的极光一样，这一刀叫什么名字？”
所以刚才也是在说这一刀？
姜夜默然无语，心乱了起来，随口道：“极光。”
洛晴川失笑：“蛮适合的。”
他又正色起来，语调沉稳地道：“果然没死。”
姜夜勉强地盘坐起来，目视前方，从倒塌的树木山石间，从模糊的血肉里，一个紫袍人影爬出。
紫袍女子气势弱了好几分，单手握着一把诡异的蛇形弯刀，冰冷的竖瞳凝视两人，犹如锁定了不死不休的仇敌，愤怒和怨憎几乎要凝为实质，让人目之心颤。
“看来是最后关头舍弃了妖体，用一部分血肉之躯炼化出人身，但实力消了大半，”
洛晴川游刃有余地向前，淡淡开口：“金丹境1层，这下攻守逆转了。”
“你们又何尝不是强弩之末？”
紫袍女子踏着满地血河，飘然向洛晴川走来，杀气迫在眉睫。
“我说过吧，前辈的四百余年，今日到头了。”
洛晴川唤出飞镜，灵剑似雷如电，直抵紫袍女子面门。
这一剑威势凶狠，更凶狠地是洛晴川本人紧随其后，赤笺接踵而来。
‘摘星’。
“不可能……你还没有燃尽吗？！”
紫袍女子挡偏了灵剑飞镜，左手抓住了洛晴川斩来的刀刃，五指泛起森冷的蛇鳞。
“等我燃尽？”洛晴川明悟了她的依仗，冷笑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要长生的。”
咔嚓嚓，刀刃斩入紫袍女子的五指之内，削断了蛇鳞，她仍然用白骨抓着赤笺，弯刀刺向洛晴川的胸口。
忽然，
洛晴川松开了赤笺，弯刀斩了个空，
少女在原地凭空消失，又转瞬间在蛇妖背后的阴影里取出，飞镜盘旋而来，被洛晴川抓住剑柄，猛然对蛇妖的后颈一划而过。
砰——
蛇妖在紧急关头，于颈间浮现紫鳞，然而…
飞镜经由当世最强的元婴境剑修黎太平冶炼过，已是上品灵剑，与赤笺同级，锋锐无匹，斩入鳞片之间。
她蓦然想要转身，可洛晴川又放出捆仙索，封闭了她的灵气，同时飞镜流转漆黑的电弧，好似是炼狱里经久不灭的神罚，
下一刻，蛇妖的首级被飞镜斩落。
血花迸射间，紫袍女子散乱的断发与之协同飞扬，身首异处后，这显化的人体自行溶解，成了一颗蛇头。
洛晴川终是吐了口气，他收到了逆命值与圣人值的提示，所获颇丰，基本能令他再上一层小境界。
回首望去，皆是触目惊心的破败，景区般优美的自然风光好似经历了一场地震，遍布凝固的暗红血泊。
洛晴川踏入血泊里，从地上捡起一枚紫色妖丹，走回去递给姜夜。
“我…我受不得。”姜夜摇头，“是你杀了它。”
洛晴川诚实的道：“是姜小姐破了她的妖体。”
妖丹对洛晴川来说就是毫无用武之地，他天赋差，又不懂炼丹之术。
姜夜眸子清澈，轻声道，“破它妖体的是你的刀，我就是帮个忙，制造出了它的破绽。”
洛晴川笑道：“那就是我们一起干的，妖丹上交给道盟，让初凝老师给咱俩换宝物。”
“好。”姜夜唇角微翘，“刚刚我向陆星主汇报了消息，”
忽然，两人同时一呆，望向不远处的天空，数道修士所化的流光向此处投射而来。
洛晴川皱了皱眉，“巫梦宫来人了。”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还能动吗？”
姜夜试着动弹，连一下肩膀都挪不动，“怕是…不行。”
洛晴川二话不说把孱弱至极的姜夜抱在怀里，腾空向远处逃遁。
“希望初凝老师来得快点，”洛晴川低声道，“我们是为民除害，还是闯下弥天大祸？道盟会和巫梦宫撕破脸么？”
姜夜闷着头，“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们一起活下来了。”
……
0162 树洞
天穹低黯，大风四起，吹皱一湖秋水。
逃离战斗地点已过了半小时，洛晴川和姜夜撤得很远，
巫梦宫没有分出人手来四处搜捕，两人斩杀了金丹境的大蛇，要是巫梦宫放任低阶弟子漫山遍野的散开，在这深山老林里，那些巫梦宫的弟子会成为猎物，被逐个击破。
湖畔，洛晴川把虚弱地姜夜放进一棵苍天古树的树洞里休息。
林影婆娑，树冠遮天蔽日，洛晴川眼前的视野黯淡如夜，他坐在树洞前，摆弄了一下手机，然后叹了口气。
屏幕上的信号格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他跑到了世外之地，连信号都找不到。
“你怎么样？”
洛晴川看向姜夜，眉头微蹙，一抹担忧从眼眸里浮现。
血裙少女蜷缩在树洞里，她抱着曼妙的瘦弱身躯，似在打着冷战，状态比刚才更差。
姜夜抿着唇，低声道：“有点冷。”
姜夜身上的裙子又湿又重，像是铁块一样冰凉。
洛晴川伸出手，以灵气来牵引姜夜白裙上的血珠，想要烘干她的衣服，一连串猩红的液体凝成圆球，被洛晴川甩入泛起涟漪的湖里，鲜艳的红彻底融入清波，消解难寻。
白裙上，不少完全浸染布料的血色仍未褪去，少女仿佛是盛开在阴影里，泼洒鲜血的纯白彼岸花，娇艳清寒。
“抱歉……”少女嗓音怅然若失，轻声对洛晴川道：“把你送给姜夜的裙子弄脏了。”
洛晴川摇头：“现在不是为这种事道歉的时候，我也不在意，你好好休息…这次太勉强了。”
姜夜对大蛇用了两张符，又近身被扫断了肋骨，更以筑基境斩出堪比金丹的一刀，给大蛇创造出的致死的破绽，杀机尽显的瞬间，姜夜与洛晴川二人合力将大蛇的肉身切割斩断。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跟那妖孽死斗，我们是搭档。”姜夜道。
洛晴川停顿片刻，嗓音温和：“我就是担心你，身体如何了？你要是无事，我就出去一趟，找个有信号的地方。”
“……不行。”
姜夜弯翘的长睫缓慢眨动，透着一股疲惫，软声细语道：“灵气枯竭，动弹不得，若有野兽靠近，我会被吃掉。”
洛晴川蹙了蹙眉，姜夜形势比他想得严峻，他更惊诧于姜夜的才华与勇气，少女凭靠自身的力量越级剑斩大蛇，一举把两人的处境转危为安。
姜夜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怯懦的小女孩，洛晴川留下话语让姜夜视情况再做行动，就是给姜夜一个逃跑的选择，
任何一位筑基修士，见到毁天灭地的金丹大妖都会心生退意，转身离去，让洛晴川独自去对敌才是稳妥的选择，要是强行加入战团，反而有可能成为累赘。
姜夜以璀璨升华的一刀来斩碎困境，她又一次在长夜里亮起了自身的萤火，美丽又强大。
“那我也不走了。”
洛晴川兑换处一枚丹药，凑到树洞里，喂到姜夜唇边。
“吃了它。”
“我自己有。”姜夜勉强地抬出白皙五指，戴着一枚空间指环，“你帮我取出来吧。”
洛晴川有点不开心：“我的好，就吃我的。”
姜夜总会在某些时候突然见外起来，又在某些时候把距离拉得很近。
她想必很不明白该如何与异性相处吧？
姜夜沉默地看着少年，然后她无声地微微张开泛白薄唇，
洛晴川把丹药送进去，少女小心翼翼地吞入口中，勾动舌尖送进喉管。
接着，洛晴川抓起姜夜的手，渡去灵气帮她炼化丹药来蕴养自身。
一经灵气探查，洛晴川神色一沉，姜夜骨骼断了数根，身上的血不只有大蛇，还有少女自己的。
于是洛晴川视线扫到姜夜胸口，看见新鲜的血滴把白裙染得更红，几乎分不清本来的颜色。
姜夜承受着洛晴川的目光，又被他温热的手轻轻抓着，心脏在胸腔里跳得越来越快，干脆把眼睛一闭，说道：“能生火吗？”
洛晴川摇摇头，慎重道：“不行，生火就是自投罗网，巫梦宫会找到我们。”
姜夜又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她心知她问出了一个可笑的问题，可不这么说，她就无法提接下来的要求。
“抱我。”少女声音仿若游丝。
“嗯？”
“我冷，抱抱我。”姜夜闭着双眸，秀丽的脸颊呈现病态的虚白，表情淡漠地颤着薄唇，提出了羞耻的请求，“我要是会死的话，想死得温暖一点。”
洛晴川怔住，心里瞬间发酸，他躺下去小心翼翼地抱住姜夜。
“不会死的，都到这里了，你快把丹药炼化，马上就没事了。”
洛晴川感知得清楚，姜夜柔软苗条的身子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地轻轻发抖，好似在冰天雪地里坠入水中。
姜夜是冷，冷得打战，她却觉得，少年温暖的怀抱更让她止不住的战栗。
慢慢的，姜夜越来越困，意识逐渐模糊，少女适应着他的拥抱，接受了被给予的温暖，迷茫地开口：
“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洛晴川像是有些意外的顿了顿，说道：“应该的，你要是把我扔下不管，快死的人就是我了。”
“你打不过它？”
“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洛晴川实话实话，“它妖体坚固，我破不开，磨也磨不死。”
“这样啊……”
姜夜把精致的面容贴在洛晴川胸膛，听着他悠然的心跳，心情也随之愈发闲适起来，她迷迷糊糊，此时此刻，感到宛如午睡一样惬意。
少女浅浅一笑，“我做得好吗？”
“姜小姐做得很好了，非常出色。”
洛晴川也获得了那份惬意，在狭窄阴暗的树洞里与她相拥，仿佛是一起躲藏在了世界上最没有存在感的角落，什么也不去在意，只需互相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以作狂风暴雨后的安慰。
“出色？”姜夜喃喃着，“但我没想过，我们距离会那么远，我之前以为一旦自己筑基成功就能够立刻赶上你，只要我决心去做，就可以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
姜夜嗓音愈发失落，“可你总是先我一步，在我什么都没开始做的时候，你就突然把我拉得好远，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好像怎么追都追不上你了。”
……
0163 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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