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要在除灵之后 第267章

　　加藤惠双手放在裙摆后边，向她微微歪过脑袋：“唔～～泽村同学，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

　　“这个嘛……”英梨梨弯起食指抵在下颔,沉吟半晌,“虽然想挽留即将过去往世最终决战的主人公,但是想到为了世界和平又无法去阻止他,在爱情和使命之间徘徊不定,带着悲伤的怜爱微笑的感觉……啊!当然当然,眼角还要有眼泪夺眶而出的感觉唷。”

　　边说，她还边用双手摆出相机聚焦的动作。

　　而面对这近乎苛刻的要求，圣人同学眨了眨眼，略带困惑地轻声抱怨。

　　“那个……对外行模特做出这么复杂的指示，我会很为难的。”话虽如此，但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白，让英梨梨气得身侧双手捏拳，凶狠一瞪。

　　“加藤，你可是女主角啊！强忍着被心爱之人丢下的痛苦，任悲伤逆流成河也要表露出释然、温柔……这种微笑都做不出来怎么行呢！”

　　“诶？咦？”

　　英梨梨头疼似地揉了揉眉间，沉沉叹出气来：“而且被我说到这份上，你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老好人属性再怎样也得有个限度！”

　　“可是我有在生气呀……”

　　尽管加藤惠已经表现出无奈，但这淡然无特质的声线，仍然让英梨梨不得不去吐槽：“如果没有表情就是生气，那这个世界还真是乱糟糟的。”

　　“没有生气么？”圣人同学微微歪过脸蛋，若有所思地道，“要怎么说好一点呢？泽村同学每句话都有在认真为游戏负责……所以就某方面而言也吓到我了，但我倒不觉得困惑，应该说反而可以保持平常心。”

　　“唯独这个，我真希望你能不保持平常心耶。”英梨梨环起双手，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哎，算了，真拿我们的小加藤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咦？小、小加藤？”

　　“别在意别在意，加藤同学，接下来你要给我逐字逐句地听进去哦？绝对不能走神哦？你要敢在后边说『总觉得不如霞之丘学姊的剧本耶』……这种让人气恼的话，我一定不放过你。”

　　“～～诶？”加藤惠嘴巴微张，在心里小声嘀咕。

　　「这已经是……默认自己的剧本会不如霞之丘学姊，所以提前认输（威胁），让自己不要去比较？泽村同学好别扭……」

　　“咳咳！”英梨梨清了清喉咙，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微仰起俏脸轻声道，“首先想象一下……对，你有一个相处十年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剧情里，巡璃和真司一开始只是普通同学吧？”

　　“这个不重要，只要能让你代入女主角心境就行！还有……加藤，现在麻烦你安静地听我说，懂？”

　　“好、好的。”加藤打直背脊，脸色紧张地站得又正又挺。

　　“咳……区区剧情，霞之丘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估计是创作者的好胜心被开启，英梨梨咬牙捏拳，背着加藤惠小声嘀咕一番，然后继续描述。

　　“你和青梅竹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虽然有过争执，有过别离，但你始终觉得你们的心是在一起的。然而就在某天，他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自称是他前世『姐姐』的女人抢走，而且还在你面前卿卿我我。”

　　“那个，泽村同学……”

　　“你却只能默默祝福他们，尽管心在哭泣、在委屈，你也只能在一边强颜欢笑……为、为什么？为什么青梅竹马在故事里一定是败犬？！呜～～呜哇哇哇哇～～这太悲情了啦～～”

　　到最后，英梨梨抱着脑袋蹲了下去，眼眶泛出泪水：“够了，不要再让我的伤心逆流成河下去了……”

　　明明现实里还未遇到这种状况，为什么已经有一种发生过的错觉？为什么在她内心，『青梅竹马』就一定是象征败犬呢？

　　加藤惠有点无奈：“现实里，浅野君似乎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吧？”

　　“……创作是脱离现实的，区区角色原型别太多废话。”英梨梨撇过脸小声辩解，瘪了瘪嘴大度道，“算了，有些事不能强求……加藤你要实在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现在就先去找霞之丘诗羽磨炼一下。但是要小心哦，千万不能被她的邪恶给带偏。”

　　“嗯～～”

　　“还有其他事情？或者说，你在害怕霞之丘诗羽？”

　　加藤惠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对英梨梨轻声说：“没问题吗？泽村同学一个人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傻——”

　　话说到一半，英梨梨把『傻话』咽到喉咙里，滑开视线犹豫了一下后，羞愤交织地道：“那种事对任何创作者来说都是一般情况。”

　　“唔……”

　　“我才不像霞之丘诗羽那样，动不动就会拖稿、失控毁掉自己的作品，无时无刻不让编辑头疼。我绝对不会背叛读者们的期待，会在最后关头给出最棒的作品……举例来说，我上次画的『旗扬兽道の纯白轮舞曲』就……”

　　加藤惠无心地数落：“听名字就觉得会是很奇怪的剧情，而且和现状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气势瞬间就被圣人同学压下，英梨梨无奈使出傲娇大法，催促她离开。

　　“要、要你管啦！……总之，原画的事不用你来操心，先好好去思考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模特再说。”

　　“泽村同学……”

　　“嗯？”

　　英梨梨疑惑望去，恰好撞见加藤惠有些害羞、微红的可爱脸蛋。

　　“我……不对，是大家，我相信大家都会这么想。就像浅野君过去说的那样，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当你无法坚持下去时，一定要说出来哦。”

　　“～～唔，我知道的……”英梨梨羞臊地垂下眼眸，小声噘嘴，“原来你也是能萌起来的嘛，我记住了。”

　　加藤惠：“咦？”

　　△

　　二十分钟过去。

　　英梨梨已经转换阵地，丝毫不在意加藤会在霞之丘诗羽那边会有什么凄惨境遇，正在湖畔边取景写生。

　　“还是画不出来啊……”

　　连着废掉数张素描,英梨梨逐渐让情绪跌到谷底,空有一种『原画未成已倒下』的错觉。

　　这和过去的死线痛苦不同，问题既不是剧情无聊，也不是未画稿件剩余过多，而是单纯地画不出来、画出来也让她打心底地不满意。

　　相比霞之丘诗羽和浅野枫联手创作、成熟度极的剧本，她无法填补空白的角色图，无法让每个角色在现实里鲜活地呈现在眼前。

　　“真是……麻烦得要死……”

　　再一次烦躁地废掉素描，英梨梨抿紧唇瓣，焦虑盘旋在眉心，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空白画纸。

　　起初进展很顺利。

　　在听到伦也要制作一款梦幻美少女游戏时，她虽然嘴上不抱任何期待，但实则内心已在悄然决定，要在所有人面前惊艳一把。

　　最好是让霞之丘诗羽彻底为她的原画才能拜服，然后自己就能大发慈悲地跟她提出“合作”契约。

　　在加藤惠因霞之丘诗羽的引导而能做出一些“萌点”后，她用一天两张的步调完稿，乐观地期待最终成品。

　　然而，她画到两位腹黑作者编写的「其他角色剧情线」时，却对自己的画产生了不对劲的感觉——无论主角团的其他人还是配角，她都无法令自己满意，总会在想：

　　这样可以吗？和剧本相比，这种程度真的能行？

　　一旦心生疑惑，信心遭到威胁，无论怎么切换思路都无法将其甩开，到头来，便是原画进度延宕又延宕。

　　无法饶恕。

　　从上周末到现在，关于其他角色的人设图，她一张都没能画出来——女主角和背景图不在这里边。

　　如果不能给出最棒的插图，和剧本至少相提并论的话，她会愧对所有人的信任，无法在心底谅解柏木英理。

　　她很清楚，创作者最贪心、最扭曲、最有好胜心。

　　没有谁会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在才能上技不如人，羡慕、不甘与嫉妒会如影随形，时刻盘旋在世俗心灵上。

　　即便她是商业型创作者，一直是在迎合读者期待，但这不代表她能心安理得地让自己接受「才能不够」的真相。

　　她想成为第一。

　　至少，在这社团里，泽村·斯潘塞·英梨梨不想输给任何人，不想最后沦为陪衬的，是她引以为傲的画作。

　　“还有机会……”

　　“一定能画出来！”

　　握紧铅笔，全身心凝聚在画上，英梨梨有着她不能输的理由，哪怕现在难以呼吸，光是想到极有可能下一刻仍然画不出一张满意作品就心力交瘁。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却又有点让人意外的声音。

　　“怎么没看到加藤？”

　　是浅野枫。

　　虽然被打断思绪有点恼火……

　　好吧，其实她现在一点像样思绪都没有，纯粹是脑袋空空地站在画板前，重复描边的动作。

　　“没有霞之丘诗羽在旁边指点，她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所以我让她去找霞之丘磨炼演技。”

　　以为浅野枫是过来找加藤惠，所以英梨梨回答得很随意。但是当她注意到浅野枫手里的家伙，顿时疑惑。

　　“你……也过来写生？”

　　这是什么奇怪操作？

　　好端端的，怎么浅野枫会带着素描本过来？

　　“有一半回答正确。”浅野枫平静地望向女孩——毕竟相似的问题，路上就被小真冬和安艺陆续提过，所以他回答得很干脆，“是挑战。”

　　另外，素描本是他带来的，最初并不是为了『挑战』而准备，仅仅是单纯地避免英梨梨忘带或缺少绘画工具。

　　而至于为什么有素描本,当他美术课是白上的?

　　“诶？挑战？”

　　英梨梨已经摸不着头脑，完全理解不来浅野枫的意图。

　　“长话短说就是——”

　　浅野枫目光冷淡，“泽村同学，这次挑战，你的输赢将是我衡量你能否待在社团的标准。”

　　“哦，挑战……诶？！”

　　英梨梨嘴巴大张，表情就像是天道总司听到妹妹有女朋友一样惊愕。

　　“你说，让我理一下……意思就是你要向我发起绘画挑战，输的人就要离开社团，是这个意思对吗？”

　　“大致没错。”

　　浅野枫点头，缓步走到英梨梨面前，眸光冷淡地落在画板上，再轻轻瞥向地上的废稿。

　　“你，还是画不出来。”

　　“……啥！？”

　　△

　　半晌后。

　　“哈，这都什么情况啊……”

　　手指按在眉心，英梨梨缓缓吐出一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目光奇怪地望向浅野枫，“能说清楚一点么，浅野，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

　　我也想知道啊……

　　浅野枫在心里幽幽一叹。

　　扪心自问，他有必要去担忧英梨梨无法画出来的困境吗？没有，因为无论最终游戏质量如何，只要有成果，他就能拿到分数，所以他没理由去担心社团没有任何产出。

　　但他还是来了，选了一个听起来就很蠢的办法。

　　其实，理由这玩意，重要程度都是依人、依情景来的。相同的事情在不同场合下就会产生相异的解答。

　　而对浅野枫来说，或许，做出这举动的缘由仅仅因为他是『部长』，在部员们困苦时，他有必要站出来。

　　也可能是闲得慌，想在美少女面前耍帅、展现能力？哈哈……这或许是个有趣的理由，但的确不适合他。

　　思前想后，他能说的，就是：

　　“因为你画不出来。”

　　“就是……这种理由？”英梨梨彻底呆滞地张开唇瓣。

　　浅野枫点头，目光没有情绪，空洞地看着她：“你是商业型画师，比我还要清楚市场规则。在恋爱游戏的制作领域里，没有谁不可替代，团队的第一要务始终是如期完成分内之事。”

　　“所以，我不能放任你因为『创作瓶颈』而拖累团队的状况。”凝视女孩半恼火、半羞愧的模样，浅野枫还是平静淡然地往下说，不留情面。

　　“泽村，你现在不是柏木英理，而是社团的唯一画师，这和你过去的工作完全是两回事。团队不是你一个人的磨炼场，而是生意场，即使你想突破创作拼镜也必须等工作全都完成。”

　　他放缓语气，但嘴巴张合间吐出的字词却染上萧瑟秋风。

　　“如果你无法完成任务,就请成为只属于你自己的『柏木英理』,Innocent Sakura不适合你。”

　　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浅野枫，陌生到英梨梨呼吸难受，恍惚间记忆就回到小学被同学们排挤的场景。

　　“可、可社团里只有我……”

　　“你想说原画的工作只能你，只有柏木英理能办到？”

　　英梨梨一语不发地盯着他，俏脸被额前秀发染上阴影。

　　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