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29岁扶墙离开
五月的悲伤逆流成河，可惜诸位姐姐的心都不在她身上。在浅野枫草草翻了几页台本后，二乃就半强制性地带他转移阵地，边朝教学楼外走，边眉眼含笑、甜如初恋地提醒他：
“待会什么话可以随便说、哪些话需要斟酌说、某些话绝对不可以往外说，像浅野同学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让大家费心和为难对吧？”
“你想弄虚作假？”
“这叫为了节目效果。”二乃摆明了经验主义，义正言辞地说，“综艺会有剧本，采访会有剪辑，全是真话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全是假话也未尝没有真相的影子。是真是假不重要，观众们想看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谁教你的？”
“广大网友。”
“……”
浅野枫嘴角微扯，正要熟练地启动讲道理模式，眼角余光注意到女孩眉眼间的疲惫和淡淡的黑眼圈，就知道二乃这段时间没少忙活，连同睡美容觉的时间都被她一减再减。
不过，即使认真工作值得赞赏，但他还是忍不住提了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后果你可要想好。”
二乃满不在乎地回了句：“正所谓是非功过，待后人评说。同学们希望看的采访是幽默的、风趣的、一针见血的，而不是道理满天飞，和教导主任阐述学习真理没任何区别的谈话。”
熟悉的腔调在耳边响起，浅野枫静默片刻，看着面前笑语盈盈的二乃，眼神复杂：“……这又是谁教你的？”
“你呀。”
“哈？”
看到浅野枫迷茫的表情，二乃嘴角噙起一抹俏皮的微笑，摊开手故作无奈地摇头：“谁让某人平日里最喜欢一本正经地胡扯道理，习惯之后，是个人都会照猫画虎地说上几句。”
说到最后，她还很刻意地叹气，双手环胸，略显嫌弃地瞪去：“都是因为你，委员会都快被带坏了诶。”
浅野枫朝她轻翻白眼：“污蔑的话张口就来，采访更是随性而至，就连给我的台本也是清丽脱俗——『临危不乱方显丈夫本色，心直口快颇具侠客风采』，这是哪个人才写的？”
他看向一花以及摄像头。
是的，从他看清楚台本内容、被她们带出教学楼到此刻，摄像机的镜头一刻未停地记录下了所有过程。
“是集思广益哦。毕竟要采访的人是浅野君，单纯的念台词哪有你的临场发挥来得精彩……”
一花随口解释了一下，示意三玖过来接掌摄像机后，又看了眼仿佛依偎在浅野枫身旁的二乃，神色微微一顿，转眼笑眯眯地道：“对了，刚才浅野君念台词的镜头会原封不动地保留哦。”
总觉得二乃和浅野君比以前还要亲近了，真是……让人嫉妒啊。
阴暗的念头如藤蔓刚刚发芽，就被她压抑在内心深处，然后重新看向正在聊天的俩人——明明距离已经近到足以听清全部内容，他们也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能容纳嫉妒心的世界。
既然已经有了不再依赖他、要让妹妹们获得幸福的决心，那就更要做好一辈子不被他发现的决然才行。否则到头来什么都会失去、什么都无法得到。
“好啦，继续采访吧！”
一花拍了拍手，凭借演员的经验，先是稍微对三玖指导了下镜头语言，包括什么时候聚焦单人，什么时候要把俩人全都聚到镜头里。然后又过去一一摆弄好浅野枫和二乃的站位，以及待会要注意她的动作。
“大家都放轻松点……各就各位，预备——”导演·一花同学拿出专业人员的架势，把空白台本卷了起来，然后往下重重一挥，“Action！”
摄像机的灯光亮起，世界陷入了瞬间的空白，然后有暖阳浮现、有落叶匆匆、旋即走过几名学生，一位清纯甜美的女生缓缓出现在镜头里。
从随风轻晃的侧边裙摆，到纤细手腕处的袖口，再到一头艳丽的樱色及腰长发……少女将双手背在身后，似好奇般地看向镜头，手指拢起额前的发丝细细打理，轻哼起不知名的歌。
直到她仿佛注意到摄像机的镜头灯光亮起，瞳孔闪过一丝惊慌失措，白嫩脸颊浮现出点点绯色。
“……咳、咳咳！”
闯入镜头的少女——中野二乃同学急忙和摄像头拉开距离，站稳身子后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拿起话筒，笑容甜美地道：“亲爱的老师同学们，这是明久广播电视台——林间学校特辑参访活动，我是今天的记者中野二乃，身边这位想必大家都很熟悉……”
一段简单的开场白过去，在旁边已经看了三次排练的浅野枫沉默不语，无法理解这种出场方式的意义在哪。
二乃将话筒对准他，甜甜说道：“浅野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嗯，大家好。”
“呜哇～人的名树的影，浅野同学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高冷俊俏诶。”
浅野枫暗暗翻了个白眼。
“作为明久高中二年级的年级首席，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崭露头角并在星夜祭里扬名的风云人物，很多同学，包括老师在内都对你感到好奇哦。”
“莫名其妙的行为，我不认为自己有哪一点值得大家去好奇。”
“但客观的好奇是存在的哦。这段时间林间学校委员会收到了不少同学老师的来信，里面被问得最多、最想了解的人就是浅野同学呢。”
“……”
“所以呢～为了满足大家对浅野同学的好奇心，林间学校委员会特意挑选了几个比较多人关注的话题，浅野同学可以向大家解答一下吗？”
“这得看话题的性质。”
二乃转过视线：“好～那就有请中野一花同学现场抽题——嗯嗯，第一个问题是……哎呀，居然是位一年级的后辈，看起来似乎是对自己的学业没什么自信，正处在迷茫期呢。”
浅野枫疑惑看去。
从此刻开始，一切都不在前面的排练里。尽管她们保证会有后期剪辑，但箱子里都有哪些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林间学校采访专辑（二）
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叶，斑斑点点洒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谁都没有率先说话，只有清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响成为了绝佳的背景音。
三玖架着摄影机、带着耳机似在收听什么，颇有十年从业之姿；一花头戴英伦鸭舌帽、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派即将指点江山的导演模样；四叶和五月正从食堂赶来，肩负后勤重任。
一切准备就绪后，三玖对着镜头前的俩人比了个OK。
书接上文来信——
“亲爱的浅野同学，我是您最忠实的颜粉……”少女甜美的嗓音响起。
浅野枫脸色微妙地看去——倒不是他对信件的内容有多么在意，而是二乃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念出来。
“浅野同学一点不意外？”
“二乃同学不妨有话直说。”
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弟弟，二乃朝他投去一记不满的白眼，左手抚脸，深有感触地说：“第一次收到粉丝来信、第一次被认可颜值、第一次被可爱的后辈喜欢……短短一句话就让浅野同学收获到三种不同的第一次，要是表现得太平淡，女孩子绝对会伤心的。”
浅野枫满不在乎地道：“我偶尔会收到读者的来信，他们多数对我还挺喜欢的……但因为有一次在信件里翻出意义不明的东西，之后凡是陌生不熟悉的来信，我都会做无公害处理。”
“你听到了吗？”
“……听到你在问话。”
二乃没好气道：“是少女心碎开的声音！浅野同学果然和传闻一样，连奇怪一点的温柔细胞都没有。”
浅野枫没有掉进“温柔”的辩解陷阱里，神色冷静：“比起有没有温柔细胞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这位后辈的学业问题？”
踢！
因为只拍摄上半身，二乃自然对镜头外的行为无所顾忌，脚尖朝着浅野枫的小腿肉轻轻一踹，然后看向信件，语气逐渐低沉，娓娓道来少女忧愁。
“最近我有一个烦恼。我暗恋的人对成绩比较看重，前段时间还特意用『你排名这么低就别来告白了』拒绝了邻班的女生……”
当拒绝的理由从信件传到所有人耳朵里时，没有任何剧本排练，五姐妹默契看向某人，目光耐人寻味。
浅野枫：“……”
二乃的肩膀轻微颤抖，忍着笑意念完其余内容：“之前我听同学说，前辈您以前的成绩很普通，却能在最近几次月考稳坐年级首席……请问是有什么特殊的学习方法吗？”
念完来信，她郑重收起信件，目光转向身旁的浅野枫，俏脸浮现出一眼甜美的营业笑容：“是非常青春的少女心呢，浅野同学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特殊的学习方法，我成绩提升快，纯粹是我想学，以及高中的课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压力。”
“咦？”
某人没有感情地接着说：“即使是别人眼里刻苦认真、只能在图书馆找到人的学霸，他们说给你听的学习方法都能在网上随便搜到。之所以用起来效果很好，只是他们比较聪明。”
“太敷衍了!”二乃没好气地瞪向浅野枫,俏脸微微鼓起,“就没有适合普通人的学习方法?”
“最好是立竿见影的那种？”
“嗯！”
“你排名这么低，一定是没有认真学习过对吧？”
“？？？”
“你都这么努力学习了，一定在班里名列前茅对吧？”
“！！！”
咔嚓、咔嚓、咔嚓……
心碎声响起。
浅野枫瞥了眼刚才还在憋笑、此刻基本石化的五姐妹，面色自若地继续输出：“哪有适不适合的方法，无非是人们喜欢营造努力的假象来敷衍自己。哪里考得不好就去学哪里，二年级的知识学不会，那就去学一年级的知识。一年级还是不会，那就去学国中、去学小学的知识，总能找到自己最初的『学不会』是在什么时候，然后专心攻破。”
“……”
“再说这位学妹是因为害怕被同样的理由拒绝才去学习，先不说会不会在中途轻易放弃，有没有可能是对方希望你好好学习才这么说？”
听到这里，二乃回过神：“你是说信件里的邻班女生不存在？”
浅野枫斜过视线：“你告白被拒绝了，会把被拒绝的原因往外说？”
你才告白被拒了！
二乃暗暗咬牙，朝他身边稍稍贴近了一点，小皮鞋对准他的脚尖踩下。
尽管还在发泄怒火，但听到这些说辞后，她还是忍不住疑惑出声：“就不能是男生往外说的？”
“男生被女生告白时，除非是想玩暧昧，否则基本不会用『你成绩差』这种模糊不清的缘由去拒绝人家……所以我的推测是：『这位学妹应该是向比较年长的告白后，对方出于某种责任与疼爱，才刻意采用这种说辞，希望女生先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当然，人在被拒绝时，有些话会被听错或者曲解再正常不过……而且对方既看重成绩，又对女生的排名很了解，大概率还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教龄应该很低，性格也不会太严厉，长相应该在中等偏上……”
见浅野枫越说越确有其事，二乃赶紧打断他的施法：“好，感谢浅野同学的热心解答，下一封来信咨询是——唔，看起来会让人很头疼啊。”
虽然说了是推测，但就是这种冷静到像是在陈述事实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摁不住吃瓜的心；而那位学妹即使有在认真隐藏自己，在听到浅野枫挖心般的推理后，哪怕只中了一半，估计羞耻心也会遭到堪比『中二时期的日记本被当众朗读』时的羞耻爆杀。
浅野枫歪头：“头疼？”
“这位同学的咨询很直白。”二乃有些为难地叹了声气，但在看向浅野枫时，瞳孔却有不怀好意的光，“这位同学说每次听到你的事迹时，故事里一定少不了可爱的女生。不是清冷绝艳的学姊，就是活泼可爱的同学，就连委员会里的女生都和你关系匪浅……他很想知道，身为一名普通、兴趣爱好也非常小众的男生，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游刃有余地和女生们相处？”
“……是委员会哪个同学？”
二乃挑眉道：“没有署名喔。”
浅野枫跟着挑眉，旋即露出标志的反派冷笑：“只要去核对委员会同学的字迹，就不信奸臣不会跳出来。”
三玖：「是节目效果？」
五月：「是浅野君又中二了！」
她们在旁边眼神交流，一花则是示意四叶拿过白板，在上面刷刷几笔后，举起来提醒俩人别玩过头了。
“是谁写的不重要，浅野同学不妨指点一下他？”
“二乃同学希望和什么样的男生相处？或者说和什么样的异性相处，能让你最大程度感到放松？”浅野枫熟练地将话题抛给对方，让他说怎么和女生相处，这跟问学霸怎么想到解题思路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
“幽默、风趣、有眼力见——用你的话来说，这应该是社交里最不容易出问题的万金油人设。但很明显，这位同学应该是做不到，所以才会写信求助万花丛中过的浅野同学。”回答完毕，二乃也熟练地将话题给抛回去。
“首先，让我们定义一下什么才是普通？兴趣因人而异，普通也是。我也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地来到世上，普普通通地考到第一，然后普普通通地接受采访。”
“第二点哪里普通了？”
“考试的过程、打分的过程、被贴上榜单的过程，每一样都是学生、教师和学校的重复行为。只要有了比较，有了参考对象，谁都是普通角色。但换个角度去想，只要不去在意周围的人，谁都能成为生活里的主角。”
“可他现在需要你的指点。”
面对二乃一副「你不说点什么，今天就别想全身而退」的坚定表情，浅野枫好像看出了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嘴巴微张片刻，冷静说道：“非说不可的话，与异性相处，最先要做到、又最难做到的，应该就是学会克制自己。”
二乃意味深长地看去：“浅野同学果然很有干货。不过，你说的克制，具体是要去克制什么？”
“克制情感的表达、克制对情感的需求、克制对社交的依赖，越是在意就越要归于平静，就像沸腾的水无法孕育丰富而多样的生命。”
“听起来像是在池塘里养鱼？”
“麻烦二乃同学不要做出这种抽象到近乎污蔑的理解。”浅野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怎么会说话没有关系、兴趣很小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克制里逐渐展现真实的自己……
“举个最现实的例子，我和你最开始相处时，虽然谈不上剑拔弩张，可也没好到哪里去对吧？”
听到他突然说起以前的事，明明不到半年，二乃却有种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但又宛若昨日的错觉。
她释然般地笑了声：“是啊，一开始看到你的臭脸，我就打心底地认为你会一辈子都注孤身。”
“那要是我对你献殷勤？”
“可能会觉得很轻浮，然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对你保持警惕吧。所以浅野同学的意思是，如果想游刃有余地和异性相处，就要先表现得冷淡？”
感受到女孩越说越浓的寒意，浅野枫摇头否认：“你说的是套路，是对欲望的放纵，跟克制完全相反。对人冷淡也好，对人热情也罢，一开始待人时的态度总是需要几分对自己的克制，这是给自己，也是给对方留的余地；是为了看清对方，也是让对方看清自己。”
“听起来有点深奥啊，但放在浅野同学身上，似乎不是不能理解。”少女说着却先笑了起来，“不过，能说点浅显易懂、普通人能做到的办法吗？”
“没有。千人千相，怎么可能会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技巧和方法……非让我说出个方法，也只能是在相处过程里尽可能给彼此一个缓冲期。”
在浅野枫回答的同时，二乃看到一花举起的白板上写了「林间学校、采访是为了宣传」这两个关键信息，于是顺着话题说：“但比起缓冲期，有一部分人是因为没有相识的契机，没有相处过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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