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难之相的端木同学 第232章

作者:仲夏夜之梦

这一方面导致了整个行业准入门槛的降低,但同时竞争的激烈程度亦随之提升了。从能将评论权自原本的“杂志社-作家-评论家”相对封闭的小圈子转移到大众手中这点来看,这或许是件好事,但却给予了某些心术不正的家伙们以歪门邪道的机会,诸如刷票和水军的行为甚至能称得上“轻微”,更为损人利己的行为是编造虚假新闻、传播不实信息污蔑对手;与此同时,热门畅销书作家和业界的某些“大前辈”,利用不好的手段来欺压新人的事情时有发生。没能形成稳定“派阀”的负面影响之一就是某些人行事更为肆无忌惮,而在业界从事工作的人往往因为“利益相关”而不选择公开反对。那时候差点成为牺牲品之一的人,就是才刚刚出道,默默无闻地从事写作,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脸的式叶。

转机的出现则完全是个偶然。小说家借助网络评选的机会,看到了这部作品。当时他因为自身的喜好缘故。对这位未曾见过的作者产生了好感与兴趣,并通过各种社交媒体,不懈地为这部他人的新作宣传。最后,当式叶老师出道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和宇都宫小姐联系,希望将自己的作品发售日期延后,为对方的新作让路。即使对于他而言,这恐怕都是“仅此一次”的行为。作品质量自然是基础,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自己为一部下三滥的小说摇旗呐喊,但在此之上会付出众多额外的行动,真正的原因便只剩下“电波相符”这一种。

不过在那之后,就接连不断地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他始终没有时间和精力与对方联系,这点尤为可惜。另外,据说式叶老师本人十分讨厌和陌生人相处。对外公开的信息就只有身为女性这一点。其他作家们中选择身份保密的不在少数,但那一般是针对外界,对于在工作上有联系的业内人士来说则近乎于公开的秘密;式叶老师不一样,根据他向宇都宫小姐打听后得到的消息,这个人往往将需要对外交接的工作委托给他人进行,实在无法脱身的就通过网络,而需要露脸的采访则是一律不接受。如此特立独行的作者还能受到重视,依靠的完全是作品对读者群体们的吸引力,亦即她本人的才能。

……

以往的缘由暂时放在一边。直到昨天为止,他对于式叶的认识都仅仅局限在“同行”的层次。式叶本人从来没有和他联系过,就算小说家确实帮了大忙,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感谢。可在那封邮件被发来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愿君共往’……原来如此,这种文绉绉的用语习惯倒确实很像是式叶老师的风格。”

但说到底,作品与作家是无论何时都不能混为一谈的。说不定有人会利用这一点采用欺诈的方法来伪装和诱骗他人。只是这个地址,确实是本人的邮箱。

“相比起‘本人为什么会参加聚会’这种程度的疑惑,真正叫人想不通的是式叶老师为何会参与其中……”

这封来自式叶小姐女士的邀请函,是特别发给自己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用意为何?仅仅是想要和自己见面的话,没必要选择在他人的场合,除非是主办人拜托她的;还有一种可能性是,这不过是邀请函中的一封。若是如此,式叶的真实身份对于其他参加者们而言,难道具有着相同的吸引力吗?

更何况,他确实一直很想见“式叶”一面,如果这真的是有意为之,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但问题在于,这个愿望过去潜藏在他的心底,事实上对谁都没有说起过。

只是巧合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小说家,最后做出的决定是亲自前往。

……

一周后,穿戴整齐的小说家拉着行李离开了雨津庄。

因为宫城小姐近来一直在闹别扭,所以出门送他的只有大小姐一人、

“请带上这个。”

弥生态度强硬地将一台方方正正的黑又粗装置塞进他的手中。

“……这是什么?”

“卫星电话。”

大小姐很认真地回答道。

“除非你要参加的作家聚会在珠穆朗玛峰上举行,否则无论在哪里都能通过它和外界联系上。我会让人24小时在另一头等候的。遇上交通问题不用担心,专家们会想办法的。”

“这、这样啊……”

“不错。所谓的‘暴风雪山庄’,最大的困难就在于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只要有这个就不怕了。另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定时联系……”

弥生一本正经地解说中。

令小说家的心情有些微妙的是,大小姐和宫城小姐都是一副自己绝对会出事的态度。再怎么说这是正经的聚会,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问题才对――

*

小说家被绑在昏暗的房间中,面无表情地目送着对方又一次离开。

――

新的一年,祝各位读者大人们万事如意!

第7章 雨夜行车

坐在椅子上的女性和他聊了几句后,貌似是有事要忙碌,匆匆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推开门出去了。手脚依然被牢牢束缚着,无事可做的小说家只能继续努力回忆着“不久前”的事情。在离开雨津庄前的事情只是个起因,要说真正让人感到“奇怪”的,还是之后的事情――

*

经过大半天的忙碌后,列车到达了目的地。

在列车上的时候,他看见深蓝色的天际一点点被黑夜所吞没,城市的景象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一排排栽种的树木。而在列车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空旷无垠的荒野地带又再度被钢筋水泥所替代。

路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将车窗涂抹上一层湿润的薄膜,反射着时不时从车窗玻璃上滑过的一道道光芒。而这场朦胧的雨,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任何停息的意思,小说家提着行李,在行李架旁边等待着车门打开。周围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群,列车停稳后,从大开的门外涌进来一股可怕的潮润水汽。

在夜色中趔趔趄趄地走下铁路。他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前来迎接自己的人。不久前在学谈社大楼认识的三上泰和,正一手拿着手机接听电话,一边向他用力地挥手打招呼。

此时正值深夜,车站上空晕染着昏黄的光芒。和东京市那样不夜城般铺天盖地的电灯光芒不一样,这座城市笼罩着的光辉有一种奇怪的柔和,像是深夜平原上燃烧的篝火,又好像洞窟深处真菌闪烁着的光芒。四通八达的街道,高速公路和停车场,像散落在大地上的星星环绕着整座列车站。

“真是个鬼天气。”

三上泰和努力从起伏涌动的人群中挤出来,来到他面前。

“是啊,太闷热了。”

小说家将行李放在脚边,赞同地说道。

车站外热的像个巨大的蒸笼,又潮又闷。而站在这里远远望去,远方的空气中似乎凝结着更加凝重的水汽。

“毕竟这座城市的夏天才刚刚过去。”

三上泰和说。

“您得习惯一下才行。”

暑假在数周前告一段落,小说家从海边休假回来后,就开学了。在那之后,就是被邀请前往参加本次聚会。夏秋季节的气候过度相当快,又很容易反复。往往早上还闷热的很,下午就变得凉飕飕的,寒意迫人。话虽如此,相比起这座城市,东京市的气温都要更为凉爽和舒适。

“辛苦了,立木老师。但接下来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我们得开车前往,希望能再坚持一下。”

“我倒是不辛苦。”

小说家摇了摇头。他毕竟是孤身前来,行李又带得少。

“不是乘坐巴士和地铁吗?”

“没必要。这种时候的深夜巴士实在难熬,何况那地方有点偏僻,一般的交通方式到达不了。”

“这样啊……”

“需要我帮您提行李吗?”

“不不,不必了。”

他拖着行李箱,跟在三上泰和后面,前往停车场。

氤氲的湿气使得空气变得沉甸甸,像是裹着一层厚厚的地毯。空中有无数细小的碎屑在明亮刺目的光线中飞舞着,小说家一开始以为是雨点,但那舞动的细小物体分明有着颜色。然后他才意识到,那是被光芒吸引过来的飞虫。

小说家的身上穿着早上刚刚换好的衣服,此时像积染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般,充盈着异样的沉重感。

“今天晚上一直下雨,路况没问题吧?”

夜色来的比以往都要早。在到达车站之前,小说家于列车上曾经翻阅过附近的地图,结果并没能找到通话中的目的地。所以眼下只能拜托他人带路。

停车场在车站后方,路灯在远处,绝大部分地方都笼罩在黑暗中。

三上泰和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不远处停放着一辆辆私家车,其中一辆白色的轿车发出“叭”的声响。小说家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转到副驾驶座上。三上似乎想要帮他将行李箱放好、以及将门打开,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自顾自坐进车内了。

自从和三上泰和认识以来,小说家的内心深处就一直有种微妙的违和感。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种古怪观感的来源:对方的态度实在是太毕恭毕敬了,完全不是站在平等的态度上和自己交流。按理说,两人是同一时期出道,销量和影响力上或有高低差距,但还远远没到达需要因此讨好他的地步,更重要的是,对方在年纪上要年长得多。这到底是因为三上泰和本人的性格缘故,对谁都是如此,还是说他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呢?

三上本人对此没有任何解释,而小说家又是不太会询问这种事缘由的类型,于是谁都没有开口,私家车缓缓上路,驶离停车场。车站外的角落,有一群流浪汉正在那里休憩。他们或坐或蹲,有的人已经睡着了,有的人还在盯着这边看,阴影中小说家只能看见他们反光的眼白。一路上经过的小巷弄向外敞开着,裸露出毫无遮掩的阴影。汽车轮胎碾过湿润的泥土和柏油马路,传来细碎的声响。

每次在夜晚的路边看到形状模糊的物体在视野中一闪而过的时候,小说家总会在自我的想象中将其看作是一具躺到在路边的尸体。若是果真如此,外面就该是一处乱坟岗了。

*

车窗外的雨声愈发地大起来。

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雨刮器有节奏地在玻璃上左右滑动。

昏昏沉沉的小说家,脑袋一点一点地,不小心撞到旁边冰冷的玻璃上,这才清醒过来。

他望了一眼窗外,发现矗立在路旁的雨中风景,已经离开公路,越来越有荒郊野外的气息。时不时从座位底下传来的震动感同样证明着这一点。

“还有多久会到?”

小说家开口问道,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往身旁的驾驶座看去,双手正放在方向盘上的男人保持着无言的沉默,像具木偶般一动不动,侧脸和五官皆浸没在黑暗之中。

第8章 山路崎岖

“三上先生?三上先生,你在听吗?”

因为第一时间没有得到回应,小说家不得不再度开口询问。他侧过头来,微微朝着驾驶座的方向倾身。他的视线直视着驾驶座上坐着的黑色人影。在他看来,对方就像是在借助着这一角度窥视着车外的夜色,瞳孔却始终注视着虚无。

“……”

汽车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窗外雨声淅沥,响声不断地增大,“噼啪”拍打在玻璃上。轮胎倾轧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底座时不时地传来震动感。而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

喂喂喂,这家伙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他刚才正好醒过来,中间隔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车辆已经离开城市、开往山区了。完全由可能……小说家差点惊出一声冷汗。想他在过去跨越无数修罗场都没挂点,如果只是因为同伴疲劳驾驶就死在山路上可就太丢人了。真要出车祸的话,路上只是会被狂热书迷捡走监禁起来还算好,但更有可能的悲惨结局是被压在车下面,凄惨地叫个不停、一直到死去……如果这种结局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绝对无法忍受。

“三上先生!三上先生?”

要是对方再不给予回应的话,他说不定就要直接去夺下方向盘了。

小说家当然会开车。最近这段时间,遇见了不少危险的事态――虽然其中大部分都不是出于个人自愿,但既然已经预见了这一点,果然还是希望能提升一下自我能力,重要的是通过努力和奋斗来实现这一点。

最直接的手段自然是像林小姐那样拥有能保护自己的努力。只是从现在开始想要修炼武功提升武力,显然已经太晚了。但这并不是不付出努力的借口。他最近在尝试着学习多门外语,还有就是机车和汽车的驾驶技术,希望能在碰上不同局面的时候用上。

尽管在和宫城小姐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房东先生不如还是精炼一下自己的泡妞技术比较好喔”――被这样一本正经地回应了,但小说家是不会相信这种愚蠢的说法的。

“哗啦啦――”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辆车已经离开山间道路,驶入了一片森林之中。震动愈发强烈,座位上下颠簸着,如果不是身上正系着安全带的话,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从副驾驶座直接飞出去。大量树木枝条和叶片簇拥着扑上来,和车窗玻璃相互摩擦发出激烈的响动。小说家一时间不敢动弹,他能感受到汽车的爬升,说明这里的地势起伏相当大。一旦在这种崎岖坎坷的地带失去方向控制的话,只有车毁人亡一个下场。而如果真的像刚才计划中的那样去夺方向盘的话,以他新手级别的驾驶技术根本无法避免那种风险。

好在,事情终于还是没有变成他预想中的那样。冷静下来的小说家注意到,这辆车正在颠簸中维持着平衡,并不如之前以为的那样危险――这只能说明司机是有意识在操作的。如果真的睡着了,这时候也该清醒过来了吧。

“对不起,立木老师。”

黑暗中,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平静地开口。

“我刚才在发呆,没有听见你的话。”

“喔……喔。”

是发呆,而不是睡着了吗?

小说家皱起眉头。

真搞不懂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睡醒的时候不太冷静的缘故。他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要是没有及时开口说话,很有可能……真的会死在路上。

*

汽车的远灯光在笼罩整片森林的迷蒙雨雾中,只能照亮前方数米远的道路。朦胧的光柱伴随着颠簸来回扫动。

“这地方还真是有够偏远的。”

小说家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这一点了。他虽然提前就知道聚会举办的地点是在远离城市的林区之中,但没想到周遭环境会“原始”到这种程度。

“是啊。但因为坐落在森林里,人迹罕至,气氛幽静,对于作家而言是不错的环境吧。”

三上先生貌似恢复了正常,用一如既往很有礼貌、或者说恭敬过头的口吻回答他的问题。

“我听说那里是一处历史悠久的洋馆?”

“不错,是几十年前的某个当地大家族建造起来的房子,一部分重要的族人都在那里居住。后来几经周折,才落到如今这位主人的手中。不过请放心,那里的设施很完善,而且大高女士常常在这里宴请客人,不算是太冷清的地方。”

“原来如此。”

对于那栋还未到达的洋馆在历史上的经历,小说家并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根据现有的材料做出一定的推理。

“换句话说,曾经居住在那里的,是当地显赫的贵族?”

“可以这样说。”

“他们在那里生活了很久?”

“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末,那个家族的人才从洋馆离开。至于大高女士购买下这里,那大概是在七八年前的事情……”

“附近有村庄吗?”

“好像有。”

“很久以前就有了吗?”

“……这我可不太了解,但应该是这样吧?”

“通往洋馆的路,只有这一条吗?”

“能用来通车的只有这里,大高女士曾经对我提起过。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三上先生一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路,一边回答。能听出来,他对小说家接连不断的问题感到有些好奇。

“您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对此感兴趣吗?”

小说家低声笑了笑。

“这只是出于简单的怀疑和猜测罢了。既然是以前的贵族,指望他们自食其力农耕作物显然不可能,仆人可以从外面带进来,但食物和诸如衣物家具这样的货物却没办法随意变出来。换句话说,和外界交流的通道――譬如前往城市里的市场,或者最起码是与当地村庄交易的道路,是必须存在的。”

要是不缺乏钱财的名门望族,至少也该将这条路修得平整一点。与其说是用来享受生活的地方,在他看来,这里更像是用来幽禁人的偏僻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