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夜勤局的势力远大于后来被改组的防剿局,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必对九大图书馆卑躬屈膝,因为炼金皇帝依旧健在。”
“......总的来说,如果借助司辰的存在,就能够从过去影响未来。”维尔汀斟酌着言辞,“浪游旅人给我的功业,我已经知晓了。”
如果说李林的大功业是要将第七历史剥离出去,完成对漫宿现有秩序的改变,重铸天孽的锁链;那么维尔汀的大功业就像是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重返千禧年末的未来,将时间推过微茫的尽头。
如此,弃绝旧的历史,开辟新的未来。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商讨着从过去支援未来的流亡者的计划,一边听着的康斯坦丁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虽然她听不明白具体的计划,然而仅仅是听闻其中的只言片语,就足以震慑他人的心神。
司辰......不是他们这群人推举出来的僭越称呼,而是真正具有伟力,以激情锻铸出诸事项的伟大存在,祂们以准则驱动着世界的运转,也维系着它的存续。
在诸位司辰中,浪游旅人并非最强大者——事实上司辰们也很难一较高下,因为没有一个合适的尺度去衡量祂们。
当司辰们作出决定,或是分出胜负时,并不会惊天动地,因为祂们的决策将会在世界上合理地显现出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世人才会意识到世事在某一刻发生了永久的改变。
就像眼前的维尔汀那样,她曾在某一刻得到了浪游旅人的赐名。
“你们在吸器里是做不了这些的。”康斯坦丁竭力保持冷静,对着两人说道,“吸器是同样被司辰注视的圣地,而图书管理员更是如此。”
图书管理员在图书馆内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得益于司辰对图书馆的眷顾,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能够协助司辰决定历史。
在他们的眼中,秘史这一准则几乎是“不存在”的——这个准则被图书管理员们再度细分成了各种次级准则。
令人没想到的是,维尔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你作为图书管理员的权力是无限的。但你别忘记了,你的权力来源于谁?”
康斯坦丁一怔。
她的权力来源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会长,来自于图书馆真正的主人,司辰中的戴冠之孳。
戴冠之孳从来不以真正的面目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位司辰渴望着感染和嬗变,所有目睹祂存在的人都会成为祂的子株。
每当醒时世界疫病横生的时候,就是这位险恶的司辰试图感染入侵漫宿——这横行的疫病就连长生者也不能完全幸免。
维尔汀似乎并不在乎那位险恶的虚源司辰,她只是平静漠然地注视着这位曾经高高至上的领导者。
“而现在,你还能联系得上祂吗?”维尔汀抬了抬手臂,目光从上面的辉光管时钟掠过,“你大可以试试——倘若你能做得到的话。”
维尔汀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深如岩浆的忿怒,可以说她一定千遍万遍地幻想过这幅报复的场面。
李林对此乐见其成,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留给维尔汀发泄的空间。
“你为什么不联系祂呢?”维尔汀平静地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可银绿色的双瞳却像是覆盖着阴云的天空压下来,“难道你胸前的赤血藻是摆设吗?难道你袖口藏着的那枚钉子里没有被真菌祝圣过吗?难道你的牙冠里没有藏着用于降灵的孢子?”
维尔汀一把攥住康斯坦丁的手臂,看着那张有些难堪的脸:“你不来的话,我帮你召唤。”
“不,你不可能做得到。”康斯坦丁色厉内荏地回应,“我才是基金会的副会长,图书馆的管理员,只有我才有权力裁定历史......”
她的声音被不断蔓延的菌丝掐断了,不详的赤红色菌丝缠绕着她的袖口,沿着她的四肢向上攀爬。
然而这些菌丝很快枯萎了。
它们理应在被唤醒的一瞬间吞掉康斯坦丁的自我意志才对。
康斯坦丁的脸色极其难看,她不知道是庆幸自己保全了自我好,还是失落于戴冠之孳不会回应自己好。
维尔汀松开手,她直视着康斯坦丁:“所以你的权力呢?试试用它来自保,怎么样?”
她甚至退开了一步,任由康斯坦丁施为。
这个初见时高高在上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后呵呵呵呵地冷笑起来。
康斯坦丁笑着对李林和维尔汀叱道:“这是你们两个做过最愚蠢、最不知所谓、最短视的决定——只要没有比我更高位格的存在,我的命令就在此畅通无阻......”
她轻蔑地笑着,激活了自己的权限。
然而李林和维尔汀也笑了,一个笑得拍膝盖,另一个笑得流下眼泪。
什么也没有发生。
伸手按在胸口赤血藻上的康斯坦丁就像是一个小丑。
维尔汀一边从李林手里接过手枪,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她终于不再保持那副冷冰冰的淡漠模样。
“康斯坦丁女士,您是真的对我们的身份一无所知——我要向您隆重介绍。”
维尔汀注视着康斯坦丁的眼睛诚恳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拉动枪栓上膛:“我身边的这一位先生,全名是亚伯拉罕·李林,您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但他在漫宿中的名字您应该知道。”
“双角斧钟爱的义人,白日铸炉光辉灿烂的选民,拾滩鸦之密友,燧石天命的后继者,第七史辉煌的骄阳——伟大的铸父。”
维尔汀将上膛的枪对准康斯坦丁的眉心:“而我的名字也不仅仅只是维尔汀。我是时代倾颓后矗立于空洞的灯塔,我是将生未生的蠕虫,我是受浪游旅人之托,将要裁定弃绝诸史的司辰。”
康斯坦丁什么话也没有说,她茫然地靠着墙,脱力般滑坐在地上,像是完全丧失了心气。
维尔汀怜悯地注视着她。
“你试图将我绑定在基金会战车上,为此不惜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孩子,我的同学、我的战友......你将他们推向暴雨,推向重塑之手的火焰里。你自诩为一个真正的权力者,所以所做的事情可以无关善恶,对吗?”
维尔汀在某种程度上和流亡者很像——她们都曾拥有志同道合的战友和同伴,却都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失去。
为了“善良”,为了“公义”,为了“人类”,为了“未来”......为了这些光辉闪耀的冠冕,维尔汀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地走上战场,一个个地死于微末。
她愿意为了这些冠冕而牺牲。却无法忍受他们死在自己人的算计下。
英雄怎可死于权力的背叛?!
“但你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却一无是处。”
维尔汀像是在问李林,也像是在自问自答:“她已经心死了。作为一个政治动物,她已经受到了全面的打击,失去权力的她和死亡无异。我有必要对她赶尽杀绝吗?我有必要这么做么?”
康斯坦丁微微抬起头,茫然的双眼里略微跳出生的喜悦。
可映入她眼中的,却是维尔汀那冰冷的枪口,以及那双坐观无数暴雨后,依旧保持平静的银绿色眼瞳。
维尔汀的声音像是遥远的风。
“可我绝不原谅。”
枪响了。
640 如坠冰窟
维尔汀弯下腰,从血泊里捡起一枚赤血藻。
在康斯坦丁死去后,这枚用于昭示她身份的真菌,也丧失了张牙舞爪的权力,重新变成了安分守己的模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它在被唤醒的时候,会疯狂地沿着四肢蔓延肢体,直到将目标变成自己的寄居体?
维尔汀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血,将它别在自己的胸前,好像她不是刚刚处决基金会领导,而是预备要去参加一个庄重的会议那样。
她肃穆地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银绿色的双眼直视基金会的天花板,用拗口却优美的言辞说话。
那是已经失传的希克索斯语。
在吸器基金会的内部记录中,迦南地的列王们自西带来这一种语言,向来只用于守卫禁忌的知识,和埋藏险恶的陷阱。在他们流亡埃及之前,这种语言在一千年的时间里仅仅只是一种只能听说,却不能够读写的文字。
法老王参考弗里吉亚语为其制作了文字,也正是如此,它令人上瘾的特质被再度放大了。
维尔汀现在所用的语言就是希克索斯语,她的舌头发出灵活的颤音,震颤着四周的空气。
【申请最高权限转移,从康斯坦丁至维尔汀。】
伴随着空气中逐渐荡漾起奇异的香气,康斯坦丁的尸体迅速被一丛丛白色灰色相间的真菌覆盖,这些分解者勤劳地做着活,将这具尚有温度的尸骸分解殆尽,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就连溅出的血泊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当康斯坦丁的尸骸消失殆尽的瞬间,维尔汀胸前干枯的赤血藻开始摆动触须,变得富有色泽。
这象征着戴冠之孳承认了维尔汀在吸器基金会中的地位。
她现在已经是基金会真正掌握实权的领导者,也是吸器图书馆的管理员。
只是维尔汀自己对此还有些疑惑。
她看向李林:“戴冠之孳还在这一重历史里?”
众所周知,司辰们之间的地位基本是平等的,但总有些司辰比其他司辰更平等。
这些更加显赫的司辰们包括守夜人·瞳中扉,伟大母亲·赤杯和不焚之神·白日铸炉......一些职能特殊的司辰也在此列,譬如庇护世界的轰雷之皮,和看守漫宿门关,警惕戴冠之孳入侵的因时允行之神·双角斧。
司辰们敌视蠕虫,但刨除蠕虫的影响后,祂们彼此之间也在竭力对抗。居住在漫宿中的司辰们或是因献祭而生,或是自人类飞升而来,或是从辉光降下,或是早于现有秩序诞生,除此之外还有一类司辰,祂们的起源语焉不详,但绝非在醒时世界、漫宿和辉光。
唯独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祂们的起源为何,祂们总是来自于虚界。
举个例子,如果说漫宿是一所综合类的公办双一流985大学,诸位司辰都是其中的学生,祂们都住在同一幢宿舍楼里。那么虚源司辰们,就是住在隔壁宿舍的白人留学生,而蠕虫则是到处找学伴的黑人交换生。
虽然在面对蠕虫的时候,虚源司辰和其他司辰们会同仇敌忾,但是当蠕虫的因素不存在时,就轮到虚源司辰和其他司辰互相攻讦了。
漫宿的律令中,有一条既是约束诸司辰:【真正的司辰不得与虚源神会面】。
然而禁忌的事物自有其力量,于林地的昏暗中,司辰中的环杉与树中牝马交合,祂们在醒时世界以同一个神的名字被崇拜——德墨忒尔。
树中牝马的性格险恶,祂时不时对醒时世界的一切表露出恶意的戏谑。
祂尤其爱看见信仰坚定的殉道者堕落,尊奉准则的守贞者放荡,安稳发展的国家陷落于战火,辉煌富贵的世家毁灭于放纵。
然而与戴冠之孳相比,树中牝马居然可以算得上和善。
戴冠之孳被称作戴冠的皇帝,祂总是身穿着褴褛的白衣,每当疾病肆虐的时节,祂总会敲响大钟,召来疫病众卿。
祂不仅谋求凡人的性命和灵魂,也在试图感染整个漫宿。
作为双角斧的选民,李林理当剔除一切有关戴冠之孳的影响才对。
第七史没有真正的司辰,倘若被戴冠之孳寻找到,那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祂不在。”李林的回答简短却有力,“如果是别人,戴冠之孳还能摸上门来,但你是蠕虫。”
蠕虫是非蛇之蛇,是悖论和恶意的集合,是时代空洞......换而言之,戴冠之孳的权能仅仅只能影响到维尔汀一人,而维尔汀作为时代空洞的具现化,是不会受到戴冠之孳影响的。
也正是因此,戴冠之孳的触须被拘束在仅限维尔汀一人的范围内,这同样是悖论的体现。
这就是对吸器基金会最好的处置办法。
维尔汀松了口气,目光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z女士,沉吟了一会儿后,对着某处打了个响指。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正在基金会各处肆虐的收容物们一瞬间仿佛见到了天敌,它们的视界中不约而同地映出一道颀长瘦削、闪烁着银绿色辉光的身影。
接着,原本废弃的收容层再度开始运转,这些收容物们毫无抵抗地被重新收容了进去。
这些收容物本质上都是蠕虫学的衍生物,见到了维尔汀自然被天敌压制的死死地。
毕竟在基金会的收容物序列中,被称为司辰的维尔汀,才是真正的SXP001。
......
伦敦街头,人群熙熙攘攘,大多面带好奇的神色。
流亡者压低帽檐从人流中离开。
两具身穿大衣,面目上带着意大利人特征的尸体正倒卧在街心花园的绿茵中,他们的身体早已经冰冷僵硬,吸引了伦敦街头无所事事的观众们。
早在被人发现之前,流亡者便已遁走。
这些来追杀她的人正是狄福尔的手下,而且这段时间愈来愈多。
她正思考着要不要换个地方暂居,却发现前面的路被拦住了,一种隐约的不安感像是煤油一般逸散在空气中,一片喧嚣声从前方拥挤的人潮中传来。
流亡者的神色严肃起来,她能够通过自己的血脉,感受到这些现象之下,隐藏着某些熟悉到令人发指的要素。
冲突、纷争、角争......这些要素的出现让流亡者本能地退后。
而在蜂拥向前的人群中,她后退的身形就显得格外夺目。
数个身材魁梧的清算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向她奔来。
他们并没有立刻掏出武器,而是指着她,用带着意大利口音的法语高声呼唤。
流亡者如坠冰窟。
641 父女之战·开幕
滴答,滴答。
天空中开始下雨了。
流亡者却如坠冰窟,她浑身的骨骼都在颤栗,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五脏六腑因强烈的呕吐感而收紧,血液好像在逆流。
莫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身心,她知道,自己的大敌、生父已经从清算人的总部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要来解决这个胆敢忤逆他的后继者。
人群恍若无知无觉一般地向着两侧分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竟然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片空旷区,人们因潜在心智间的暴怒相互攻击,却忽略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正从人群中缓缓踱步走出。
清算人的领主,整个欧洲大陆隐秘世界中的权力者,狄福尔。
其血脉高贵远古来自于司辰的孑遗,其势力庞大到涵盖欧亚非三洲。
这是一个面容坚毅如钢铁的中年男人,他铁灰色的碎发从帽檐下漏出来,不苟言笑的嘴唇如同军刀一般紧紧抿起,瞳孔仿佛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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