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蔗
就像刘吉曾经见过的那些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一样，对他们来说，能做出的选择，可能无非是今天是该出门打猎，还是出门捕鱼。
像是纪露尼尼这种有着普通人中顶尖武力，能够轻而易举的过上衣食无忧生活的人，两者间的鸿沟，已经不是他们做出什么选择就能轻易跨越的了。
当然，如果有个好机会，在饿不死的情况下找到师门，刻苦努力，也并不是没可能走到那一步。
但，也就顶天如此了。
若是想达到末文特和敖萨等人一样去追寻宗师之路，没有足够的天资，可能也只能指望能不能有所奇遇了。
可，在这个世界，就算是一代宗师，能做的选择，也一样狭隘。
面对暴君和王骑，他们甚至连保全自己的性命都需要拼尽全力。
相较于他们，勇者和大奥秘师或许能做更多的事情，但最多也只是拖延世界的毁灭，想要扭转乾坤，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刘吉能做的事情，其实已经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目标了，创造崭新的世界，为苍生创造未来。
但，刘吉的选择也同样就仅限于此了。
漂亮话谁都会说，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是多么帅气的宣言，但说这话的人，要么很懂得知足，要么运气真的好到了极点，要么，总会被现实一巴掌抽在脸上。
就像现在，刘吉突然有些无力的发现，他们走的路，或许根本不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意志。
至少，不全是。
但更令人难过的是，在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他竟然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看见了更多的胜算而松了这口气。
但终归他还是把一切寄托在了某只看不见的大手上，这种无力感，让他感觉自己结结实实的挨了现实一个大逼兜字。
不过……再多想想，刘吉又释然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想当救世主，无缘无故的被牵扯进这宏伟的纷争之中，他做的一切，不过是顺应自身意志和决心罢了。
就算被人当了枪使，只要这一枪崩掉的是他本身也想崩掉的目标，那或许，也算得上不错了。
至于之后的事，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无端的猜测和犹豫没有意义，还是那句话，用最具性价比的方法，做做最符合追求与利益的选择。
至于现在……
“哈……”刘吉打了个巨大的呵欠，放下了手里的书。
果然，看书还是不适合他。
嗯。
不，可能也不能这么说，实在是秘奥圣所里的书写法都平淡如水，只事无巨细的记述事件，没有一丝人情冷暖，并且时常出现些深奥晦涩的分析和贴士，看得人昏昏欲睡。
而且……
其实他现在也不需要看这些东西了。
躺在巨大书架的顶端看着天顶发了会呆，挠了挠下巴，刘吉又侧躺着，看了看不远处正专心致志的一边看书一边做着笔记的亚茵。
嗯……
看起来就是不太好打扰的状态啊。
说起来，刘吉自己好像脱离学生时代之后，就再也没有边看书边做笔记的时候了……
不过好像也没有这种机会就是了……
仔细想想他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日子过得一直挺操蛋的。
虽然就算不是这样，他也不是个爱去这样看书的人就是了。
比起看书，果然刘吉还是更喜欢盯着亚茵发呆。
就像现在这样，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任由时间静静流逝……
看着看着，亚茵突然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刘吉露出了一个微笑。
亚茵看着他，顿了顿，竟是站起身，走了过来，停在了刘吉身侧。
“嗯？怎么了？”刘吉撑起身来。
“别起来，躺下，”亚茵说道。
“啊？噢……”刘吉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躺平在地上，仰望着亚茵，问道，“然后呢？”
“右手，抬起来，”亚茵说道。
“这样？”刘吉老老实实地抬起了右手。
“嗯，现在往右边放下去，”亚茵指了指刘吉右边的地面。
刘吉看了一眼右边，虽然实在想不出这个动作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还是姑且把手放了下去，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亚茵，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然后，刘吉就看着亚茵缓缓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十分自然地仰躺下去，枕在了刘吉的手臂上。
“诶？”刘吉愣了一下。
“干嘛？”亚茵偏过头来看向他。
“呃，不，倒是没什么，”刘吉笑了笑，“看书看累了？”
“没，”亚茵说着，整个身子都侧了过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只是想浪费点时间……”
“是吗……”刘吉笑了笑，也侧过来，轻轻搂住亚茵，将额头和她抵在了一起。
没有对话，没有互动，只有那彼此的体温，轻柔的呼吸，以及对方心跳的声音。
时光缓缓流逝。
这一晃，就是整整一年的时间。
虽然将时间流速的差值拉到极致之后，这里的一年，不过也就相当于外面的三天罢了。
这一年，或许是刘吉来到这世界后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每天就发发呆，做做饭，时不时和亚茵两人腻歪一阵，做些情侣们都会做的事情。
偶尔也会拌拌嘴，大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每每这种时候，只要瞭望脚下那无尽的奥术造物，两人就都会笑出声来。
在这种地方因为洗碗问题拌嘴，可能，除了他们，这世上都没别人了吧。
但大多时候，两人的相处都是很安静的。
亚茵毕竟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没有必要，话不会太多。
刘吉也不好打扰她，那堆积如山的书本，她是认认真真的在一本一本的翻阅，不时做些笔记，不时做些试验。
关于她的魔法试验刘吉其实不太看得懂，但是他能感觉到，那奥术的复杂程度远超他过去所见识过的任何一种。
对此刘吉其实有些奇怪，就算亚茵在那个世界待了十年，但相较于脚下这空间里上万年的积淀，这十年似乎也不过一瞬而已，她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创造出这样的魔法的。
而亚茵也给了他回答。
因为中文，尤其是古文的中文，其语言形式相较于传统咒文几乎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过去无论哪一种变体的咒文，无一例外都能归结于某种古老的字母语言。
它的信息量是线性呈现的，就像一根根丝线，最终编织出一片交错的咒文。
但中文不一样。
它是立体的。
一个文字根据构成和组合方式能形成一个独立的信息单元。
这在效率上对于奥术的构筑改变有多么巨大，用亚茵的比喻来讲，过去的奥术那是在用线织布，然后裁剪成一件漂亮的衣裳。
而基于这种新创造出的文字构筑的奥术，那就是在用一块块转头修一栋巨大的房子。
缺点当然有，基本单元太大，很难对咒术效果进行微调。
毕竟人是没法把房子穿在身上的。
但是，想用布修一栋房子，那和用砖比起来，上限就差的太远了。
同样级别的付出，能创造的最终成果足有天壤之别。
刘吉得承认，比喻很形象。
就是他实在相关知识太过贫瘠，也只能听个热闹，具体什么情况，他其实还是没什么概念。
他只知道，亚茵很看重这个奥术。
至于到底有什么用，亚茵也不知道是不好解释还是不想解释，每次跟他解释他都听不懂。
也不知道是他真的就听不懂，还是亚茵故意说得他听不懂。
没辙，没文化就是这样的。
结果他也就不问了，只是陪着亚茵，等她一点一点的把最后的拼图补齐。
这一等，就是这一年过去了。
虽然可以的话，刘吉甚至想再多留在这一年，两年，三年……
可惜，这日子终归是有尽头的。
这一天，亚茵靠在刘吉的怀里，轻声说道：“我觉得，我们该离开了。”
“你的奥术完成了？”刘吉问道。
“半个月前就完成了，”亚茵轻声道，“只是我舍不得，所以，嗯……”
“哈，是吗，我就说这半个月你怎么突然闲下来了，”刘吉也笑了笑，“为什么不再装装样子呢，我也很舍不得啊……”
“因为，装不下去了啊，”亚茵轻轻摇了摇头，“就算知道这里过上一年，外面也就能过三天，只要一闲下来无所事事，我心里就会发慌……”
“哈，这可真是，”刘吉苦笑道，“这点上，看来咱们差不多……”
“所以，到时候了，”亚茵轻声道，“你也该去找最后的两块碎片了，你知道它们在哪的对吧。”
“当然，只是……”刘吉望向了天空，“一轮太阳和一轮月亮，你觉得，它们会在哪呢？”
“什……”亚茵愕然地看着刘吉，“你是说……”
“别担心，我不会拿走那一对日月的，”刘吉轻声道，“拿走了它们，就相当于拿走了整片大地的生命，半个世界的生命，我没有权利送他们去死。”
“那，你要去拿的……”亚茵愣愣地看着刘吉，“难道是。”
“是的，另一个世界，”刘吉点点头，“我见过它们，日月的根源，我想，应该是通用的……”
“你确定，只要一直往地底深处去，就能去到那边吗？”亚茵问道，“我到现在还觉得地下另一头会有另一个世界什么的……”
“我的记忆也很混乱，但是，我没别的选择，”刘吉叹了口气，“不过，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亚茵问道。
“暴君，”刘吉轻声道，“他一直在找我们，水月之境的隐蔽效果并不完美，我不确定，到底能不能藏得住。”
“你问过利姆吗？”亚茵问道。
“问过，”刘吉微微颌首，“他不肯说……”
“啧，”亚茵不由咋舌，“那不是意味着凶多吉少，但，为什么偏偏就是现在……”
“这不奇怪，”刘吉说道，“因为，我记忆之中，要抵达另一个世界，并且收集那边的东西，要花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可能要多久？”亚茵问道。
“一年左右，”刘吉沉声道，“实打实的一年，暴君现在已经不打算找秘奥圣所的麻烦了，一年时间，他只用来搜寻我们的踪迹，水月之境会暴露并不奇怪，而，如果他能发现这么一个还在扩张之中的全新世界，他绝对不会放弃这片土地的……”
“见鬼，那……”亚茵瞳孔颤动，“这岂不是必死的局？不行，我得想办法靠现在的身份去找秘奥圣所的人，让他们出山吸引注意力……不，不对，糟了……”
“怎么了？”刘吉有些疑惑。
“啧，我不确定，但，你等等，”亚茵说着，一跃而起，向着某个方向飞了过去。
刘吉心里好奇，也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飞着，最后来到了位于巨型书架后方的一座巨大的建筑之中，最终落在了建筑内部的一面墙壁之前。
在那墙壁之上，镶嵌着无数的四芒星，那四芒星的材质就和勇者们用的一模一样。
“这是……”刘吉有些诧异。
“基于相位魔法创造的意念交流魔导器，”亚茵说道，“必须用这种珍贵的复合金属制造，勇者们用的也是同样的工艺，不过他们用的版本制造者是勇者里的某位奥术大师，这里每一枚都连通着一位大奥秘师，但是……”
“为什么，感觉绝大部分都这么黯淡……”刘吉看着那些四芒星，“就像没电了一样……”
“啊，因为，他们主动斩断和秘奥圣所的联系了，所以这些四芒星黯淡下去了，”亚茵叹了口气，“我早该知道，所长一死，它们内部果然出问题了……该死，这下岂不是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