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只是个坏女人罢了 第149章

作者:泽明洛

“怨灵……一些在长夜工作的调查官朋友和我提到过类似案件,你的依据是什么?那样刻意张扬的杀人手法,怎么看都不像怨灵的手笔。”

“威廉姆斯小姐,你听说过海怨灵吗?”

圣卡琳娜说话的口吻突然变成都市怪谈叙述者惯用的那种,又像都市午夜电台的主持人,负责的栏目是惊悚恐怖,到点就用离奇古怪的怪谈内容为夜晚增添几分凉意,带走听众的睡意。

维吉妮点点头。

“略有耳闻,长夜通常称呼它们‘水鬼’,海怨灵是一位在长夜工作的魔女提出的概念,用维多利亚语念出来非常拗口,因此未得到普及,官方继续沿用水鬼的说法。我知道的就这么多,长夜的案卷和调查资料全部保密,我没有调取权限。”

她们穿过观景长廊的门,走上一排华丽的螺旋阶梯。

黄铜色的扶手,用光洁黑色石板铺就楼梯平台,金属护栏有复杂的镂空雕花设计,并非是一般的粗制滥造之物。

一到攀爬楼梯,维吉妮的步伐显得更缓慢。每向上走一步,就伴随一阵细微的喘息声。

“继续说……不用担心,我不会摔下去。”

既然如此,圣卡琳娜索性无视她的喘息,收回那一点点在对方眼里微不足道的人道主义精神。

“海怨灵是被困在海洋里的怨魂,生前还有未了的愿望或未宣泄的仇恨,死于海洋或海岸边,变成了海里的地缚灵,这类地缚灵拥有很强的力量,这份力量的来源是海洋。尽管时代在向前迈进,人类征服了陆地和海岛,却始终无法征服天空和海洋。”

走到阶梯平台间,圣卡琳娜停下继续攀爬的脚步,等维吉妮跟上自己。

阿芙洛夫号的设计者是个对艺术颇有喜爱的人,船舱内的公共场所总能见到浮雕和油画,还有雕塑等艺术品。

厚重坚硬的黄铜色金属墙,本该是沉重粗粝,坚硬不可撼动的存在,搭配这些风格迥异,充满人文主义色彩的作品,让这面墙变成小型艺术展览角,冲淡了工业时代给人带来的冰冷感。

一幅挂在中间的写生油画成为探讨海怨灵话题的绝佳范例,在维多利亚也有对应的现实人物,那起案件也是维多利亚人最早接触到的海怨灵杀人案。

案件年代久远,几乎被掩埋在时间的尘埃里,只有很少人通过当年留下的资料了解到在维多利亚最繁盛的年代之前还发生过如此震撼人心的案件,其他人则是完全不知。

和如今的蒸汽机械大工业时代有巨大割裂感的中古时代,浓缩在狭窄的木制画框里。

圣卡琳娜指着墙上的油画,“你知道奥菲利亚吗?”

“一个溺死在泰晤士河里的少女,在很多文学和戏剧作品里常见的人物形象,你所指的这幅画主人公就是奥菲利亚。这副赝品仿制画有什么特别的?”

不论是画功还是画框,都和珍藏在维多利亚首都博物馆里的真品相去甚远。

“我们探讨的主题不是这幅画的做工如何,而是这幅画背后隐藏的真相。”

被颜料定格在画框里的少女,用她那双澄澈动人的淡蓝色眼睛“注视”画框外的人,显得无辜又动人,宛如在林间奔跑,无忧无虑的小鹿。

“真实的奥菲利亚诞生于维多利亚历231年,是当时军事大臣的掌上明珠,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是纯洁无暇的象征。一般来说,这样的女孩都会成为他人觊觎或利用的对象。”

慢慢挪动的维吉妮终于来到楼梯间的平台,掏出一只银色怀表,掀开表盖。

“你在这幅画面前浪费了五分钟四十一秒。奥菲利亚的故事虽不算家喻户晓,我也没有沦落到一无所知的地步。琳娜小姐,你的话语有卖弄学识之嫌。”

“不好意思,我对卖弄自己学识的人恰好持鄙视态度。你应该收起你对普通人的偏见,我的大小姐。另外,请不要再打断我的讲述。”

维吉妮的态度让圣卡琳娜感到不快,她想到一句名台词——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但是在维多利亚,有钱还真的能为所欲为。其实,无论在何时何地,有钱都能为所欲为。

万恶的资本家,就应该被挂到机械路灯上去。

接着,维吉妮默不作声做了个“请讲”的姿势,倨傲的表情是一点没收敛,心里肯定很不服气,感觉贵族面子被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所伤。

“我们先抛开奥菲利亚这幅画的作画背景不讲,直接进入主题。被玩弄感情的奥菲利亚,得不到父亲和兄弟的理解,母亲早逝,无人倾诉心中的悲伤,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溺死在泰晤士河里,变成了史书记载里第一个海怨灵。”

关于油画《奥菲利亚》和当年发生的案件,圣卡琳娜如数家珍,仿佛她是那起案件的亲历者。

她懂的东西非常多,简直是学富五车,海量的知识储备让圣卡琳娜完全不担心词穷或露出被人为难时的窘态。

“变成海怨灵的奥菲利亚,首先要做的就是报复当年辜负或伤害她的那群人。怨灵之所以是怨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生前获得的待遇,要是待遇好,生活美满幸福,就不会继续徘徊在人间,早该前往冥界,搭乘冥河的渡船进入下一次的轮回。”

“嗯……然后呢?”

维吉妮倚靠楼梯扶手,耐着性子听她讲述一番崭新的理论。神秘学的范围无限广阔,绝非一般人能涉足的领域,一名打扮穷酸的旅客能侃侃而谈,不妨当做饭前甜点品尝。

“首先是背叛了天真少女奥菲利亚,犯下始乱终弃之罪的恋人,名字距今时间太久已不可考,记录在《维多利亚市井怪谈物语》里的名字是莱尔斯。这名叫莱尔斯的青年人如其名,是个货真价实的骗子,上一任恋人尸骨未寒,又迫不及待地将目光转向下家——财政大臣的千金。”

背后的油画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眼皮轻眨,暗送秋波,随后淡蓝色的眼眸伸出猩红色的粘稠液体,让画面上的颜料变得一塌糊涂。

等维吉妮再盯着它看,发现那幅画什么变化也没有。听都市怪谈的人独有的错觉,一定是这样。

她需要一支用鼠尾草制作的烟稳定心神,驱散烦闷的心情,获得短暂的愉快和绝对平静。等手摸向放在口袋里的金属盒,弹开盒盖,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带在身上的存货消耗殆尽,回头等舱区拿又很麻烦。拜托船员帮拿固然是一个好办法,维吉妮不喜欢陌生人进自己房间,除非自己亲自拿,不然无解。

算了,偶尔一次不依赖外物减轻痛苦也不会死。

圣卡琳娜的声音传入耳中,有种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的魔力,就如同……魔女在耳边发出的,带有魅惑的低声呢喃。

传说魔女头发都是黑色的,黑色在一些地方是不详的象征。眼前这位对神秘学大谈特谈的女性,搞不好还真是一位大隐隐于市的魔女,虽然她是白发。

“财政大臣的千金也同样单纯无知,运气比奥菲利亚好得多。即使她和莱尔斯踏进了婚姻的殿堂,在神父和众人的见证下踏进当时首都尼亚卡尔最大的教堂。划重点,教堂就在泰晤士河对面。

身穿盛装现身的新郎那天状态很怪。走路的姿势像没有生命的机械,每走一步就产生一次卡顿。在几百人的注视中,他来到一位银枪骑士身旁,拔出骑士腰间的剑,用同样卡壳般的姿势走到彩色玻璃穹顶下,沐浴被折射成十几种颜色的阳光,用锋利的佩剑砍下自己的脑袋,像串烤串似的插在剑上,双腿着地跪下,结束了罪孽的一生。”

那一幕的即视感很强,画面内容来自于大脑一隅,随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动作自行浮现对应画面,将画面转化为语言的形式,达到传播的目的。

“是不是很像我们看到的杀人现场?”

“有点像。奥菲利亚已经死了504年,可能爬上这艘船再杀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骑警吗?琳娜小姐”

维吉妮抓起手杖,继续吃力地拾级而上。

“故事不错,适合出版悬疑恐怖类的文学作品,兴许能大卖。还有一个小时到午餐时间,你最好趁现在赶紧去见乔治·费利蒙的夫人,打扰别人吃午餐很不礼貌,尤其是一位刚失去丈夫的寡妇。”

“美妙”的故事时间戛然而止,圣卡琳娜还有一部分内容没分析完。

大小姐没耐心听她多叭叭两句,难不成要列一份现成的提纲摆在面前?

和这样的人搭档挺没劲的,反正下次也没机会了。她看在对方确实是美人的份上,必须隐忍。

隐忍!

关于模仿犯的理论暂且搁置不提,杀害乔治·费利蒙的不是模仿犯就是海怨灵,或者是一个有着模仿犯身份的海怨灵。

几经波折,绕过几条设计风格千篇一律,如同迷宫的长廊。维吉妮记得路线,像个默不作声的引路机械,按照固定程序为人带路。

死者的妻子费利蒙夫人和女儿住在头等舱B区的1919号房,级别比圣卡琳娜住的A区条件差一些,房间没那么宽敞,设施的华丽程度中等,适合舍不得买A区票,又不愿委屈自己住经济舱的人。

维吉妮放下手杖,敲三下门。

“谁?”

门内传来年轻女性疲惫的声音。

“乘警,有事情要咨询。”

听到来人是乘警,随后有拖鞋摩擦地毯的窸窣声。门只打开一条缝隙,还挂上了门链,后面是一双警惕的金色眼睛。开门的人是年纪约十五六岁的女孩,脸颊消瘦,样貌清秀,脸上有一点雀斑和淤青,额头贴着一块纱布,白色纱布缝隙间藏着几缕鲜红。

“请让我看一眼你们的证件。”

女孩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兔子,所有的冷静和镇定都是保证自身安全的面具,对情绪的隐藏不够到位。

圣卡琳娜没有证件,也不可能凭空造一本假的证件。维吉妮相对从容,还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黑色封皮,印有金色狮鹫图案的警察证,里面塞了张带黑白照片的卡片,卡片做过防伪处理。

“我旁边这位是临时助手,没有证件。我们只询问一些和案件相关的内容,不过多干涉其他方面,请放心。”

女孩还在犹豫,一名躺在床上的妇人坐起,用沙哑的声音说到:

“让她们进来吧。”

门链撤下,维吉妮先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圣卡琳娜才迈开站得酸麻的腿。刚才在油画展示区站得太久,导致腿部血液不流通。

B区的房间有一套款式普通的灰色布艺沙发。她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坐,直接占领了沙发的左右两边。

身体刚沾到沙发,圣卡琳娜就知道该怎么做。

“我就不兜圈子了,夫人,请您让我看一看您先生的遗物。”

249.魔眼真识眼

妇人背靠枕头,身上穿朴素的淡紫色连衣睡裙,面容憔悴,金色的长发还没来得及梳理整齐,乱得像刚起床的人。

她是死者乔治·费利蒙的妻子艾琳诺·费利蒙,一位全职家庭主妇,年纪40出头,也许是日常生活操劳过度,再加之不如意的事情堆积成山,让她显得比同龄人更苍老,目测得有50多。

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费利蒙夫人长得并不好看,连“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也称不上,完全是比普通还差亿点点的程度。

脸颊偏长,颧骨微凸,金色的发丝中间隐约能看见亮眼的银色,脸上的皮肤早已流失胶原蛋白变得松弛,产生许多褶皱。

死者本人却相反,看得出年轻时样貌英俊。

两人的基因加在一起产生中和反应,生下的女儿长得中等偏上。

对当事人样貌的观察和案情有一定联系,圣卡琳娜无意间瞥见费利蒙夫人藏在被子下一小截手臂的皮肤,苍白,带有严重的淤伤。

如果说不小心摔倒或撞到坚硬的物体,伤到的部位应该是关节,不该是小臂。连衣裙下的肩膀也能看到相同颜色,一大片夺目的青紫。

乔治·费利蒙有酗酒恶习,一个人饮酒过量容易丧失理智,对身边人进行过度殴打。来开门的少女是两人的女儿,脸上的伤也能说明家暴一事真实发生过,且就在这艘船上。

费利蒙夫人看向女儿,用虚弱的声音说到:“贝蒂,去把你父亲的遗物拿过来,让两位警官看一看。”

“好的。”

贝蒂·费利蒙走向房间一角,将一只半旧的手提箱拖到沙发旁边。这只手提箱和圣卡琳娜的那只差不多,储物空间更大,能塞下更多行李。

女孩拨动滚轮机械锁,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很普通,都是些中年男性身上常见的随身物品——怀表,金属边框眼镜,钱夹,还有一些衣物。

“介意我拿起来吗?”

“当然不,您随意。”

费利蒙夫人表情平静,眼眶红肿,眼球里布满血丝,看起来没少流泪。

圣卡琳娜拿起眼镜,把它戴到自己脸上。

从船员手里接过报纸的瞬间,她发现一件比头版头条更有趣的事。恢复十阶的实力之后,魔眼真识眼再度被唤醒,接触物品的过程中,双眼能浸入式观看该物品周围最近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微胖的中年绅士在圆形木桌边翻阅报纸,端着咖啡的女服务生被两个在走廊奔跑的熊孩子撞到,不小心将咖啡泼洒在报纸和客人身上。

服务生满脸紧张,幸好中年绅士是个宽容仁厚的人,没有责备服务生的失误,反而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拭身上的咖啡渍,询问她是否被滚烫的咖啡烫伤,需不需要到船上的保健室找医生查看。

等服务生目送绅士离开,之后被咖啡浸泡的报纸放回原处,有效画面结束。

接触到物品并回溯它这段时间的经历,简直是再神奇不过的能力。圣卡琳娜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自己,总之先好好利用起来,好好地完成这场消遣时间的侦探游戏。

死者的眼镜就相当于案发现场的另一双眼睛,戴上它效果不啻于浸入式观看一场3D电影,效果甚至比电影还逼真,无缝切入死者的视角。

背景是头等舱B区的房间,乔治·费利蒙不和妻女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独自一人住隔壁的B1920号房。时间大概在午夜刚过不久,房间门被人敲响,刚准备睡下的他走到门边。

“谁啊……这么晚有什么事?”

中年男性的语气很不耐烦,还带着些许醉意。

门外传来年轻女性娇柔的说话声。

“先生,我住在您隔壁,晚上一个人呆着有点害怕,可以陪我聊聊天吗?只要十分钟就好,十分钟一到我保证离开您的房间。”

半夜不睡觉的年轻女性找上门往往是经典骗术,有的人偏偏产生歹心,认为有机可乘,能够趁着夜色朦胧达到一些不高雅的目的。

一听到是年轻女性在说话,声音还那么好听,乔治·费利蒙顿时放下戒心,拿开门链。

门是阻隔危险的最后一道防线,站在外面的并非年轻貌美的女子,竟然是摆在头等舱休闲大厅门口的蒸汽骑士铠甲。

“这……什么东西?”

乔治·费利蒙饮酒过量,精神恍惚,揉了揉眼睛。站在眼前的的确是一副轻型蒸汽骑士铠甲,铠甲手里握剑,对他步步紧逼。

一人一铠甲在房间内对峙,门口升起一面厚重的水墙,将室内室外阻隔,密不透风。乔治·费利蒙奋力呼喊,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也挤不出,仿佛失声症患者。

铠甲迈着沉重的步伐,动作有些机械。

乔治·费利蒙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独自应对过危险的人,出来旅行也带有枪,先在地上翻滚躲过一剑,从枕头底下拿出枪对铠甲进行射击。

六声枪响,子弹都打在铠甲上,铠甲仅仅多出几道擦痕。仿制的铠甲用的材料和真正的蒸汽骑士铠甲相同,用D43钢打造的物品几乎无坚不摧,一般的攻击手段很难让它出现裂痕。

制裁不了铠甲,又无法呼救,乔治·费利蒙想到要从窗口逃跑。外面是一条通往上层甲板的走廊,只要跑到开阔的地方去,行动迟缓的铠甲也追不上他。

想法很好,现实往往更残酷。封锁房门的水墙也封住了窗口,他无法触碰到生的希望,从晶莹剔透的水墙里延伸出几只手,缠住乔治的双手双腿,他被神秘的力量彻底压制。

脸颊在恐惧感的浸透下变得扭曲狰狞,喉咙始终发不出声音。人类在不可名状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我说过,欲望会成为你自我毁灭的导火索。”

铠甲再度举剑。

“但愿你在冥界能真心忏悔,伟大的冥神瓦斯塔尔或许会宽恕你的罪孽,让你在度过冥河,前往往生之门的途中少受点苦。”

重剑挥得干净利落,接着是血液溅射的声音,画面中断。

圣卡琳娜倒吸一口凉气,摘下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