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只不过,平心而论,白术对于医治好对方本身并不怀有自信。
尽管这样讲十分败坏医德,连医生都对患者不抱有信心了,又该如何叫患者振作起来。
但有时候,这两者的主次完全是颠倒过来的。
久病的人精神萎靡,如果得的是重症,更是全凭一口气吊着。
这时候最要紧的事不是医治他的身体,而是稳固他的信心。毕竟病人要是认定自己活不成,也不想活了,再高明的医术也都无能为力了。
而在他早些时候给云裳小姑娘看诊时,所看见得正是那种郁郁寡欢,时日不多的迟暮之人才会有的衰颓之色。
她的病不止在于不知何种病因引起的体弱,还有父母抛下她远赴他国,却又不幸去世,只剩自己孤苦伶仃一人的凄然。
就连这双腿也因心障而变得难以迈出去,自身闭锁心门,认为无药石可医,只想着尽快了却余生。
这种因为多方面因素引起的心病,除非白术能有逆转时间之能,可以回到过去从源头治起,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但显然,他连自己的病都治不了,哪能有什么办法救济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不是谁都有如七七那般仙缘的,更何况从某种角度上讲,成为七七这样的存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实在有待商榷。
以他的评估来看,以前的云裳姑娘若能够像七七这样忘记一切,以新身份重新开始或许是一件好事。
可悲剧总归是悲剧,它在于幻想只可能是幻想,现实的人们并不存在这样选择的可能。
但,不知为何的——
看着现在眸中有光的云裳姑娘,他总觉得对方走出了心障,身躯焕发了新机。
至少,如果是过去的那孩子,绝不会想着主动上门找他看病,更不会与他人结交关系。
心中认定自己不幸的少女,只会认为与他人牵扯上太多关系只会害得他们遭受厄运。
究竟是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是蒙受这位少年的帮助,还是仙人们的怜悯,亦或是得到神明的注视……
这些都可能让一个人发生巨大的心理转变,从而达到这样不认为自己有病的“若愈”状态。
他对此很好奇,十分好奇。
“看来云裳姑娘恢复得不错,能够有余力走出心障往往是身体痊愈的第一步。”
白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语气亲切。
“不知你是否介意分享一下自己心态转变的契机?当然,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希望为其他同样被类似病症困扰的患者,提供一些现实可见的例子帮他们能够重整旗鼓。”
连小孩子都能在疾病面前顽强坚挺下来,作为大人的自己难道还能做得更差?
以理由而言,这番话倒也算得上医者仁心了。
只不过,云裳并没有什么可靠的经历分享,总不能叫人先好好等死,看有没有机会得到重新来过的机会吧?
更何况她这种情况,显然也与大部分人所希望的救治不同。
因此,她也只能尽量参考自身心理的转变,给出些建议。
“大概就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哪怕是为了及时行乐也好,应当不留遗憾地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嗯。这番话倒是给了我一些新的感触,或许对于部分无牵无挂的病人而言,这样的态度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白术考虑了片刻后,倒也相信了她没有说谎,只不过还是看向了与她一道而来的行秋。
“对了,若我刚才没有听错,是行秋少爷送云裳姑娘过来不卜庐这边的对吧?实在有劳你了,现在虽是下午,但外面暑气强盛,若真让云裳姑娘一人前来,恐怕会病上加病。”
他的笑容不似虚假,语气更是真挚。
“可是令尊托你带云裳姑娘过来的?”
“啊?并非我父亲拜托的,就只是路上巧遇,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云裳。”
乊 “喔?既如此,那两位还真是缘分匪浅啊——”
在白术好似感慨地说上这么一句后,行秋显然也被吊起好奇心,顿时问道。
“我与云裳的确算是一见如故,只不过白先生何出此言?难道这件事与我父亲有关?”
“不,既然令尊不曾说过,那我也不好冒昧嚼舌根,还请行秋少爷见谅吧。”
白术油盐不进的样子,顿时让行秋气得有些牙痒痒。
更重要的是,他来到自己身边,假笑更深。
“好了,时候不早。药庐里还有些解暑的甜汤,一会我让阿桂给你端来。至于云裳姑娘,我就先带进里屋诊断一下情况了,还请行秋少爷放心。”
被你这样一说,谁会放心得下来啊?!
行秋,如临大敌!
第七章 看腿
“那个,要不还是让我一同进去吧……”
话一出口,行秋便为自己如此冒犯的行为感到尴尬,都不曾问过人家的意见,也不知道病情如何,就不知分寸的说出这样失礼的话,就算下一刻被赶出去也是咎由自取吧?
果不其然,还不等云裳回答,白术便露出了严肃的医者表情。
“这可不行,行秋少爷。虽然我知道你应当是关心则乱,但保证患者的隐私不外露也是我作为大夫应当遵守的规则。”
这是不必阐明,也该被人遵守的暂行制度。
更不要说就算白术同意,也要征询当事人的意见,哪能自己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他看来,就算过去自卑、怕生的云裳小姑娘最近有了较大的正面变化,但也架不住本性柔弱,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事情。
为了不让她难办,作为医师的他自然代为拒绝道。
只不过,在他说完的下一刻,云裳就出声道。
“但如果患者本人同意应该就没问题吧?”
“——!”
行秋顿时显露出些许惊讶又感动的表情,而白术则微微皱起眉,揣测着对方心中所想。
明明通过先前的问话可以得知,行秋少爷并不知道云裳姑娘的存在,很可能家中并未提及这门婚配,就算是他也是商会当家与他私下说了这么一回事,让他有空帮忙做做小姑娘的心理建设,所以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口头约定”的婚约在。
那么,既然是头一次见面,云裳姑娘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就算是一见钟情,基于腼腆、纤细的少女心思,总不会希望自己不好的一面被喜欢的人所知晓,让其为自己担忧吧?
更别提,云裳姑娘的奇病饶是现在,他也没有把握治好。而无法治好这样天生的体弱,那么能否活乄过成年也是两说,像这样的情况下,他实在想不清为何对方会同意行秋少爷陪护。
不得已,白术只好再次充当恶人。
“抱歉。云裳姑娘,虽然原则上讲患者有资格决定自己陪护看诊的亲人,但是你与行秋少爷应当只是一面之交吧?”
他毫不避讳地提及这点,也让原本面有喜色的行秋露出些许犹豫的表情。
虽然白先生的话不好听,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直接提出想要陪她一起的想法,真的不会被当做别有用心之徒吗?
然而,代替不自信回答的云裳语气更加坚定了一些。
“虽是一面之交,但行秋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小女子的恩公。”
“恩、恩公?”
这下子别说是白术了,就连阿桂都不免傻眼了。
而盘在白术身上的长生也不免出声道:“先停一下,你这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恩公——是指对施恩于己者的敬称。行秋少爷确实有恩于我,小女子如此称呼并无不妥。”
女孩坚持的样子,也让白术不得不修订先前的猜测,虽然两人确实可能是第一次见面,但谁知道人与人的缘分究竟如何?
没有契约能够衡定感情的重量,也没有医者阻拦患者寻求解药的道理。
所谓甲之毒药,乙之蜜糖。对某些人来说百害无一利的毒物,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恰好是救命的良药,这在药理上也是成立的。
那么,像自己这类人不敢奢求的东西,难道要阻止人家追寻不成?
更别提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未成的婚配。自己一介外人继续阻拦下去,似乎也显得居心不良。
“既然云裳姑娘如此强烈的要求了,那么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不过还请行秋少爷对此心怀一杆尺度,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需谨记在心。”
“请放心,在下姑且还是懂得他人之秘不可二语这一道理的。”
或许是为了回报云裳的信任,行秋现在就差拉着女孩子去拜个把子,认个异父异母的妹妹了。
“若白先生还信不过的话,我们也可以签订契约,若有违此誓,我定当受食岩之罚。”
“不必了。你虽然是商户的少爷,也比同龄人早熟,但对于契约的了解终究太过浅薄,所谓的食岩之罚可不是什么肉体上的刑罚,而是基于灵魂深处的沉重,世上无药可医。”
白术自然也曾被这样违约的大商人秘密请到过家中,只求他能够给一剂良方缓解那种由心而发的沉重,然而那可是岩王帝君所制订的契约,其中哪怕只是一丝微乎其微的帝君神力,也不是一介凡人所能解除的。
就算可以,恐怕帝君也能顺着感应,加重契约的力度,让其悔不当初。
因此,在确认对方有决心背负这样秘密后,白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亲自将云裳推入里屋,在过门时长生还负责撩起帘布,简直就像是白术的第三只手一样。
里屋的摆设与外面差别不大,不过更多的是一些零散的药方,除此之外就是简约的桌椅,正好够看病所用。
白术看诊,或者说大部分璃月的大夫诊断病情都免不了这么一个套路:望、闻、问、切。
望,指观气色;闻,指听声息;问;指询问症状;切;指摸脉象。合称四诊——
对于女孩的病症他也算是轻车熟路,包括云裳也差不多快熟悉这么一个流程。
在一如既往地回答完白术的问题后,也进入到了云裳较为抵触的一个环节。
白先生会帮忙按摩她的腿部,除了能够促进气血流通,还能防止肌肉长时间不使用导致萎缩。
虽然对方显然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所做也是正儿八经的推拿揉捏的按摩过程。
但说到底,白术别有用心这点他自己都毫不掩藏,谁又真的能放心的下?
别说是这样的白先生了,就连云裳过去还是忧娅被优菈按摩时,其实也有些不适应。
尽管那时候她还尽量配合着优菈姐姐,甚至会撒点小谎,说什么自己好像有点感觉……
可从关系上讲,优菈姐姐说不是亲姐,但比亲姐更亲。而白先生这样的阴柔大哥哥,总让人有种他对待的不是女孩柔软的身体,而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或是研究台上的素材。
这样的形容虽然更显得的对方专业,但架不住云裳实在矫情,这也是她让行秋过来陪同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
在被要求向上挽起些裙摆,露出小腿时,云裳还是莫名的感觉到羞耻。
尤其是行秋那愣愣的目光,总感觉让人更加不好意思了一些。
第八章 胡桃我闪亮登场~
在看见女孩知羞的小表情时,白术也放松了许多。还知道害羞就好,至少不会哪天真的闹出人命来——
天可怜见,璃月、或者说整个提瓦特大陆的结婚年龄虽然会因国家不同而变化,但大体上都是偏早的类型。
而过早生育孩子,很容易造成孕妇与孩子双双殒命的情况。若不是自古以来,有众多医者寻觅方法,在如今已经能够较为安全得接生孩子,以及保证产妇安康,否则不论死哪个都是每个国家都要头疼的复杂问题。
正因为自己是大夫,所以白术很清楚这后面并非儿戏的玩笑,如若哪天真的碰见面如金纸的女孩挺着大肚子过来,他怕自己先一命呜呼过去。
在帮助她揉捏小腿的时候,白术也不忘让长生与女孩搭话。
许多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其实都会这样,不习惯被陌生大人的肢体触碰,更别提是对女孩子家较为害羞的小腿,早些年璃月风气尚古的时候,待嫁闺中女子别说给人摸腿了,外人都不可以见。
基本上只能待在自己的厢房之中,直到被夫家娶走之后,才会逐渐活跃于人眼前。
“所以,你们这一道而来的恩情,结果只是他帮你还个书?”
长生吐了吐蛇信子,对于女孩子如此天真的交托信任感到十分担忧。
“世上之人可少有纯善,云裳姑娘你这样轻易取信于人,小心日后遭灾啊。”
“但行秋不是,所以不论之后是否我会犯错,这一次的我肯定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没有捉弄行秋时,云裳大多不会自称什么小女子,倒不如说现在回想起来当真害羞的很。
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古代人,但是说起这类文绉绉的话,却是一点都不违和。
反而颇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这究竟是过去的小云裳留下的帮助,还是她天性就是这么一个善于伪装、骗人的小狐狸,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对于她回答不甚满意的长生则是苦恼地盘起身子,似乎在想着该怎么掰扯清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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