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唯有在重症病房里待过,才会明白那种世界仿佛收束成了仪器、药物、滴滴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孤独有多么可怕。
门扉打开,露出个浅色发的小脑袋,她绑着俏皮可爱的半螺旋双马尾,眸光如泉水般灵动。
她有些怯怯地朝室内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恐怖东西后,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入忧娅的视线中。
穿着是俏皮可爱的白蓝金三色调连衣裙,胸前还扎着颇有童心蓝白色蝴蝶结,怀里抱着个小药箱。
“你好呀!我是芭芭拉,一名实习祈礼牧师。”
她格外活泼地打了声招呼,笑容更是璀璨如春日暖阳般,是一眼会让人感觉有“偶像”感的可爱孩子。
“你好。我是忧娅·劳伦斯。请问有何贵干?”
忧娅那缺乏情感起伏的语调,以及“劳伦斯”的赫赫恶名让这位本来放松下来的小姑娘顿时又紧张起来。
她并不是故意想要这样吓唬人家,或是不打算做任务了。只是经过她的测试,只要情绪稍有起伏,她的肺部就会如火烧般,令她咳嗽不止。
所以,在身体病愈前,这样克制情感的对话是为了让聊天能够正常进行的必要之举。
但这也导致了原本的忧娅在交友时总是显得不合群意,被人视作挑衅与高傲,因此招来更多误解。
“我、我是来检查你伤势,还有重新上药的。”
不过好在那位小姑娘似乎有着良好的心态调控能力,很快就从紧张情绪中挣脱出来,转而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
像是害怕被她赶出去?
虽说让小孩子来做这种事情确实有些不靠谱的样子,但从记忆里的信息来看,这个世界好像有着很奇妙的力量,试着相信对方也是融入世界的第一步。
“那就麻烦你了。”
忧娅眨了眨眼,将身体尽量放松下来,靠着枕头,作出任由她检查的样子。
这种配合让芭芭拉舒心了许多,而她也毫不掩饰地笑眯了眼,坐到了她的床边上,轻轻抬起她的手,检查起绷带是否有脱落的痕迹,或是药膏外泄。
那份心中的喜意也随着检查不断被冲淡,乃至升起怜悯之情。
她在来之前,其实被玛利亚夫人提醒过了,也知道对方的家族,恶名昭彰的旧贵族劳伦斯。
在现蒙德流传开的故事与诗歌里十个有九个都是反派,还有一个是内鬼。
并且由于家世的缘故,她所了解的史实甚至还要更多一些,也清楚劳伦斯过去实施了怎样的暴政与对蒙德民众犯下的罪孽,直至今日也不曾悔改。
但是,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对待一个孩子,真的好吗?
对方手臂的伤痕有很多,甚至很多都是尚未痊愈的旧伤,数不清的淤青乃至被锐器切割过的伤痕。无一不证明了眼前比她还要娇小的女孩正在受到虐待的事实。
她默默地低下头,不希望被对方看见自己失态的表情,嘴边本该继续维持的活泼笑容也变得僵硬。
如果被她的父亲看见,一定会被说笑容太过苦涩难看,容易引起患者心情低落吧。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要吃糖吗?”
在她分神的功夫,那位名为忧娅的女孩依然用着仿佛不知疼痛为何物的声音询问道。
“只要吃糖的话,就会感到幸福。”
同时,她也用着那空闲的手递给她一块包装还算鲜艳的红色糖果,这是昨天教会分发给小孩子们的“止痛灵药”。
芭芭拉想要回以笑容,答谢她的善意,但是笑不出来……
第三章 双线并行!
该是怎样悲伤,又可怜的孩子才会将吃糖与幸福划上等号呀?
芭芭拉并不清楚,诞生在不错家庭的她,从小就是个性格阳光讨喜的孩子。
尽管有些笨拙,做事常常失败,但总能飞快振作起来,再试一次。即使是如今位居高位,作为「拂晓的枢机卿」的父亲,西蒙·佩奇也会惊叹于她的韧性。
因此,虽说有着那位被称为“家族骄傲”的姐姐,但她那光辉背后的阴影并未将属于芭芭拉的色彩完全遮盖。
没错,哪怕剑术与学习都比不上姐姐,她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闪耀一面。
而能够培养起这样性格的孩子,其家庭因素自然也至关重要。
虽然父亲与母亲去年因理念不合,最终选择分道扬镳,而她也随父亲离开姐姐与母亲,但她仍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芭芭拉是被爱着的孩子。
而被爱的孩子即使有一时的失败,也有着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但,面前的这位名叫忧娅的女孩,其人生却与她截然相反。
大概是她思考太久了,当耳朵再听见对方的声音时,已经太迟了。
那伸向她的手掌微微后缩了些,纯澈如珍珠般的眼眸也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不吃?”
“没、没有的事!只是我没想到会从病、咳咳!能从劳伦斯小姐你手里获得礼物,我非常激动。”
反应过来的芭芭拉赶忙牵住女孩的柔荑,用着哄孩子似的语气说道。
平常她是不需要这样的,毕竟病人们大多脾气不错,并不会随意发飙或是太在意称呼的问题。
但面前这位来自旧贵族的劳伦斯小姐,她们的家族该怎么说呢……
从这个家族里出来的,大多都是一些习惯对平民趾高气昂,乃至于对现贵族,也端着所谓“高贵者”架子的一群家伙。
其蛮横跋扈的程度即使是芭芭拉这样温柔的孩子,也会感到头疼的程度。
以前有过劳伦斯家的人来看病时,因为诊治的祈礼牧师是平民就大发雷霆,把人轰出去,还拒不道歉。
但偏偏由于是伤患,大家也没法对他做些什么,只能姑且容忍着。
久而久之,教会医疗院也摸索出对付这群家伙的一套办法,只要尽量吹捧他们,像是哄小孩一样把这群沉湎于往昔统治阶级美梦里的家伙哄好了,至少能让他们消停一阵子。
至于他们会不会刚出院就因为什么其他事故被抬回来,那就不关她们的事情了。
毕竟这群好面子的家伙向来索要最高的医疗待遇,诊费不菲。
虽然也有自居旧贵族身份,认为这里曾是他们的地盘,而拒绝支付诊费的蠢货,但驻守在外的骑士团成员可不介意公报私仇地揍他们一顿。
但眼下,不管是为了安抚对方的心情,还是让接下来的治疗更加顺利些,用这种好像崇拜对方的语气,总不会错。
只不过——
“不用加敬称。”那女孩凝视着她的眼睛,细声说道:“也不必勉强自己用那种不习惯的态度。”
在此前,芭芭拉从未想过她和她之间的交流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展开。
看出了她的疑惑,忧娅补充了一句:“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教堂的二楼。虽然曾经是旧贵族们会谈时使用的房间,但现在只是伤者养病的场所。而我们的第一层关系应该是施助者与被施助者吧?”
她将糖果放在对方的掌心里,继续说道。
“或许我们以后会聊到我的姓氏,但我现在更想和芭芭拉聊一些别的,毕竟若用那样的腔调聊天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奇怪,就比如——”
她清了清嗓子,捧读道。
“啊,尊敬的劳伦斯小姐,在我的帮助下,你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喔!那太好了,你为自己争取到了成为正式祈礼牧师的机会,实习祈礼牧师小姐。”
芭芭拉被她的捧读逗得咯咯笑个不停,而忧娅也适时地停下来,眸光真诚。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们一起改变下称呼如何?
毕竟我们有一个很好的开始,那让‘明天见,忧娅’和‘明天见,芭芭拉’成为结束语也不错不是吗?”
芭芭拉呆呆地看着面前朝她微笑的少女,曾有人告诉她“芭芭拉笑起来很可爱,是像天使一样的孩子。”
但从未有人告诉她,罪人的后裔也能笑得如此纯净。
那对漂亮的眼眸中既没有对病痛的恐惧,也没有对她的抵触,被伤害得如此深的她,本该像是刺猬一样拒绝着外界才对。
但是为何,她会感觉到如若向日葵般的耀眼呢?
尚还年幼的芭芭拉无法思考出答案。
于是,她顺从本心,呼唤对方的名字,再到与她道别。
这也是她与她结识之初的故事。
——傍晚。
优菈比昨天说得要晚一些才来看望她,昨天见到的红肿,已经完全消去,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着实是令忧娅感到羡慕的体质……
当然,也有可能是回去用外伤药擦过,毕竟总归是劳伦斯家的长女,对外的“脸面”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能看见她恢复,忧娅也由衷感到高兴。
“晚上好,优菈姐姐。”
“……晚上好,忧娅。抱歉我来迟了”优菈坐在她的床边,解释起为何迟到的原因:“家族的试炼安排打乱了我的原定计划。”
她希望拿到劳伦斯家族的家徽「坚冰之印」。
它是家族武力的至高象征,也代表着蒙德开垦初期劳伦斯一族尚未堕落的意志:冷冽高洁不惧怒焰、坚韧沉着不被撼动。
千年来,能够成功通过家族试炼的仅有寥寥几人。而这枚家徽与家族的希望也会交由获得者来传承。
若想要脱离劳伦斯家的束缚,过上由自己做主的生活,甚至于——将忧娅表妹带离这个漩涡。
这就是她必须获得,或者说掌握的东西。
是光听上去,就让人感觉到压力巨大,快要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也因此,忧娅也将今天与芭芭拉聊天之余,顺手折的纸鹤递给她,轻声安慰着。
“没关系。即使是风儿也需要与时间赛跑——”
她在优菈有些别扭的,像是想要接过,却又觉得会不会让自己看上去太幼稚的犹豫下,再次浅浅地微笑。
“所以,不用和我道歉。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为、为什么?”
踏入她温柔陷阱的可爱女孩如此呆呆地问道。
“因为,我和优菈姐姐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开心,并不会因为相处时间减少而失色,反而更加弥足珍贵了些。”
忧娅将纸鹤捧在掌心里递到她面前,也给予了优菈目前最希望获得之物。
或许只从表面上看,是来自她人的认可。
但对这位优菈表姐而言,却不仅是如此。
对于从小成长于劳伦斯家族中的她而言,认可的含义早已被世俗的攀比所玷污。
只有真正让她在意的人,才能够给予她认可。
即使年岁尚小,但困于罪人末裔这血之命运的她,必然会接触到那些更加哲学理念的东西。
往昔仇恨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是家族落魄的惨淡遭遇,还是不幸的往事?
报复又意味着什么?
为自己讨回公道,还是将所有讨厌自己的人通通打入寂灭的深渊?
对于这个年纪尚小,却有着自己想法的表姐而言,那些所谓的家族荣耀,亦或是普通人的敬畏,又或者让家族重返统治之巅,实际都无关紧要。
从这两次相处之中,她可以感受的出来,对方并不是执着于此的人。
那么,要成为她的童年回忆,乃至让她抱憾终身。
需要关注的重点就在于“优菈”想要什么。
救助她这个小可怜族妹既有她生性善良的原因,也有她正在借由拯救她这一行为,希望获得的,属于她的“自我”。
不被家族所框架的,属于「优菈」的生存理念,「优菈」的追寻之物,「优菈」的不懈执着……
也因此,她会希望从拯救表妹“忧娅”这里获得到这份答案。
所以忧娅只需要做两件事。
其一是,肯定这份追寻「自我」的行为是正确的。
其二是,告诉优菈,不必太过牵挂于她。在照料她之前,请更加爱护自己一些。
——照顾是双向的,就像是男人对妻子的期望不只是一个同居者或孩子的母亲,而是一个能够和他在这个世上共患难的同伴。
同样孤独的她在拥有了这处心灵栖身所后,也会格外珍惜这份陪伴。
也只有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让对方将自己视作珍视、不可替代的“家人”,并在她离去时,转变为铭记一生的遗憾。
只不过……心中的负罪感,又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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