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们必死无疑的恋爱游戏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双生火焰

“说起来，鸣海你这家伙从来没想过要跟谁谈恋爱呢——为什么？”

在山勱田凉久远的记忆角落里，曾经有着这么一段和卷发少年的对话。

这是她误打误撞被拉入「平行世界」之前所发生的事。

“因为我暂时没那个精力和成本去浪费时间，了解一个可能完全跟我合不来的人。”

和她一同躲在livehouse会场外摸鱼的少年一喝了一口罐装咖啡，而后皱着眉吐了吐舌头。

“呕…好难喝，原来这玩意儿是这个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罐装咖啡，只是因为看山田凉中意这款饮料才跟着买了而已。

“算了，苦得就像我的生活…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吨吨吨几口就把咖啡一饮而尽，漫不经心品着饮料的凉没有在意他抛出来的烂梗，面不改色挑了挑眉。

“我懂了，小海你是那种会叫嚣「不遇到灵魂伴侣我才不谈恋爱」的类型。”

“虽然大概差不多吧…但是我等待的可不是灵魂伴侣。”

“哦？那是…？”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山田。有个形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词叫「双生火焰」。”

少年煞有其事地讲解着这个概念，老实说山田当时其实有些一头雾水。

“你遇见了灵魂伴侣，你觉得你好像前世就认识他们。但是在遇见双生火焰时，你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每个人有用自己独特的性格模式，但是你和双生火焰会在灵魂上交融。”

“双生火焰如同镜子一样，通过对方可以窥见自己的灵魂，你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了解自己以及成为人类的意义。”

“你可以轻易地原谅他们，就像原谅自己一般。就算他们逃离了和你的关系，但是你也知道这段关系并不是结束，而是指向着更久远的未来。”

他把玩着空空如也的易拉罐，语气平淡。

“我向往的，其实是这种关系。”

人类实在是太麻烦了，彼此之间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微表情都可能造成误解。

“能和这样合拍的人在一起，生命即使短暂也是热烈的吧。”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如同另一个自己的「双生火焰」，不需要繁琐的解释也不用善意的谎言，彼此之间无需多言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就好了。

“总感觉是不是有哪首摇滚就叫「双生火焰」…嗯，记不起来了。”

山田凉若有所思地引申到了别的话题，对此卷发少年只是哈哈笑了两声，老实说他也对山田的这种地方习以为常了。

从那天开始，鸣海也开始经常喝咖啡了。

山田总是能在他工作的前台桌上发现罐装咖啡的身影，也偶尔会在休息时间正好看见他溜去自动贩卖机的时刻。

双生火焰…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东西。

为什么要寻找一个各方面都高度契合自己的人，仅仅只靠自己不也能过好应有的生活。

不过鸣海也并没有否定这一点，似乎在他看来伴侣仅仅是锦上添花而并非雪中送炭的存在，这或许也是他没有急于寻觅一段关系的原因之一。

但总而言之，山田凉对于「双生火焰」这个概念，起初仅仅是抱着不置可否的态度。

直到她在某一瞬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生火焰好像熄灭了。

下午时分，下北泽警方在接到报警电话后紧急赶往住所，在报警地点的破旧公寓中发现了一具少年的尸体——以及抱着少年尸体安静地等待警方到来的短发蓝色少女。

房间内没有打斗的痕迹，除了遗体第一发现者以外在场没有第二个人留下的脚印与指纹，警方初步判定是过量服用安眠药导致的自杀，更精准的推断需要等到进一步尸检才能明确。

根据死者的生活环境来判定，长期处于糜烂混乱中的青少年感觉自己不被社会所接纳，于是自暴自弃整天沉迷烟酒和摇滚音乐，终于在一次不堪重负的情感崩溃后选择了自我了断——这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测。

并且能与这个推测相呼应的，还有规规整整放在凌乱的书桌正中央，像是特意为了让人留意到的一沓厚厚的笔记本——应该是他决定离开之前最后时刻所留下来的东西。

因为书中有提到希望能将笔记本公开，最后警方决定尊重这名青少年的意愿，要求记者在不透露死者本人过多信息的情况下简明扼要地报道相关内容。

密密麻麻写满的，是他回顾这一生产生的浓浓挫败感，对于自己原生家庭的陈述——以及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对周围人的恶言相向。尽管那些并非是他的本意，但矛盾又拉扯的心情总会让他做出最坏的决定。

其中被着重描写几乎占据整个笔记本二分之一的，是关于他对结束乐队里的吉他手——后藤一里堪称pua行为的忏悔。

他在书中承认作为三流贝斯手的自己天赋平庸，不管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天才的背影，出于嫉妒后藤一里的才能才做了很多在旁人看来非常过分的事。

笔记本的内容不胫而走后，如何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成为了一段时间的社会议题。鸣海的遗作也成为了文字工作者们新的灵感源泉，新闻报纸都在铺天盖地报道此事，也有借此机会将笔记内容整合编纂成书的作家出版了相关书籍。

有的人评价这是他不思上进咎由自取，有人提出原生家庭以及初期学习环境对青少年的影响非常大，有人呼吁有关部门针对青少年进行定期的心理辅导疏通…总之大部分的声音都是在为这条年轻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哪怕是之前和少年互相看不顺眼或者结下恩怨的冤家亦是如此。

在你死去后全世界都开始爱你，这句话倒也不假。

自然，关于他书中所提到的结束乐队，在大部分人看来更像是被迷茫无措的少年无端怒火所殃及的无辜群众，尤其是长时间以来都在被他单方面欺负的后藤一里。

大众如潮水般袭来的同情与呼声还有突然暴增的关注度，让刚得知少年去世本就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毕竟不管她之前话说的再怎么决绝，也没有设想过结局会变成这样。

见证同龄人的死亡本不应该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面对的事情，这一段时间波奇的精神状态都说不上好，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两周。

她确实想好，从那以后再也不见鸣海彻了，但是她并不想要以这种形式和他彻底断绝联系。

在家门口的那一次单方面谈话或许是她最后一次与少年的接触，那个时候他还活着吗？是听完了她的宣泄，满怀着愧疚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吗？是自己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吗？

后藤一里不愿意去思考，也不想再思考了。

她就这样一直在家里待着，直到需要吊唁时才走出家门，和乐队的一众伙伴同行。

吊唁的季节是初春，在万物新生之时祭奠死亡，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种黑色幽默。

“波奇，有时间吗。”

就在吊唁快要结束，后藤一里迫不及待想要赶紧回家时，却被穿着一身黑色宽松中性西装同样前来吊唁的山田凉叫住了。

“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说明……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看上去憔悴不少的她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但和往日相比却好像少了点光亮。

就好像原本闪烁在那双眼眸里的火焰熄灭了一样。

第三十五章 直到死亡将你我分离

「拜启，粉色毛毛虫小姐。要是你讨厌这个称呼的话，还请允许我改为后藤一里小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迎来了无比可笑的结局。」

「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或者诧异，也不要把我的离开当做自己的责任揽在身上。这些其实是我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与你，与乐队，与山田都没有关系。我打从一开始就是个自说自话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清楚，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我在那本笔记本里写的东西都不假，全部发自真心。但也是有一些比较私密的话想单独告诉你，所以我拜托山田将这封信送到你手里。我不是个擅长表露情感的人，因此也说不出多么煽情的话，这点就原谅我吧。」

「或许这么说你不会相信，但是其实从我再次见到你开始，我的生命就在无可避免地走向结局。被烟酒搅烂的身体和昏沉疲惫的大脑，注定我会比大家都更早结束游戏。但这就好像是争分夺秒的比赛，我一刻也不能懈怠。因此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能最大化地利用我剩下的生命，并且在适当的时候抢先死神一步，结束掉自己的人生。」

「我想要和你一起站上闪耀的舞台，但你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同伴。」

「我想要跟你继续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但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伤人又生疏的冷漠。」

「我想要回到过去，但是那也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从来不愿意将私人情绪过多地展露到你面前，这也是我最大的毛病。但我只是觉得把思念和爱意全部宣之于口对对方而言也是一种负担，所以更不想过分地表达。」

「毕竟赞美和欣赏都可以无限度地夸大，唯独思念和爱，如此强的指向性和私密以至于让人报以羞赧。」

「我了解你的梦想，我知道你的喜好，我先于世界上绝大部分人认识你。但是我也注定无法陪你一直走下去，甚至没办法撑到亲眼看见你成为闪闪发光的吉他手的那一天。」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变成你的乐队成员那样的存在。化身为支撑着你前行的密友，见证你的一步步成长，看着你从和陌生人搭话都会说不利索的毛毛虫蜕变成能够惊艳在场所有人的蝴蝶。」

「但是我没有那个时间了。」

「要怎样在我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给你创造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我只是在拼命地想着这件事而已。」

「思前想后，我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

「我要成为那个拔苗助长的人，用尽各种讨人厌的手段来让你从舒适圈走出来，哪怕被你厌烦也在所不惜。」

「不如说，能被你讨厌就是最好的。如果在你心中我一直都是小时候那个温柔形象，以你的性子说不定会在我的葬礼上哭出来吧——我可不想见到那个场景。」

「成为你讨厌的人，或许就能让你为我离开的伤心减少一些，忘掉我的速度也能更快一些。但归根结底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才会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你能明白我之前所有迷惑的行为究竟是为何而起。」

「很抱歉一直在自作主张地伤害你，虽然现在再来征求你的原谅显得很没脸没皮。」

「很抱歉我明明知道你所有的喜好与讨厌的事情，却依旧选择无视这些进一步逼迫你去做你本来不愿意做的事。」

「很抱歉总是在自说自话地“为你好”，即使你可能并不需要我的这些所谓帮助。但我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青少年自我了结的报道怎么说也足够上一个地方新闻吧？我死了以后，结束乐队的名气应该会跟着水涨船高。不要因为这是我的死带来的关注度而怀有罪恶感——牢牢抓住这次机会，不要错过它。这是我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能为你做到的最有用的事情。」

「不要为我的离开感到伤心，这是已经注定好的事情。我就是担心你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才一直对你守口如瓶。」

「忘记跟我相关的不愉快的事，大步向前走。实现你的梦想，成为闪闪发光的吉他手——哪怕依旧社恐也没关系，和陌生人讲话还是会结结巴巴害羞也没关系，无法成为阳光开朗的阳角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是你，就都可以。」

「因为实现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本来不打算煽情的，却匲也还是一不小心写了这么多，抱歉啦。但毕竟不是每一部电影都会有圆满的结局，所以我的退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在决定为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的前半个小时，我给你写下了这封信。和死亡共舞的时候我才充分意识到，生命可能只是我们在永恒的长眠之间短暂清醒过来的奇迹。」

「晚安，毛毛虫。」

「或许等我下次睡醒睁开眼的时候，还能再看见你。」

用圆珠笔书写得密密麻麻的信件，到了这里就没有了下文。

坐在家庭餐厅里的后藤一里与山田凉注视着这封手写信相顾无言。

啪嗒。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点缀在了纸张上，让少年原本手写的好看字体晕染开来。

“………诶？”

良久，眼泪止不住掉的粉发少女才茫然地抬起头来。

“为什么……？”

“这是他放在桌上让我在警察来之前收好的信，说是让我在吊唁结束之后，亲手交给你。”

明明是这家家庭餐厅的熟客却罕见地什么都没点的山田凉平淡地这么说着，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起伏的波动。

“真是，给我安排了一桩苦差事啊。”

原来少年那天的故作玄虚，其实是想让她过去给他收尸。

“简直是个自说自话还独断专行的自大狂。”

“为什么……这些事情，现在才………”

“因为他就是想让你讨厌他。”

山田凉面色不改，说话的语气也依旧平缓。

“我…在这件事情发生前一天，还去找过他…”

“什么时候？”

“大概是，傍晚…我敲门的时候没有人答应，所以…”

波奇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还没来得及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凉眼眸里的光芒便已经暗下了几分。

“傍晚…那是法医给出的死亡推断时间。”

“………诶？”

后藤一里的脸色一下子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

在少年苟延残喘的那段时间…她正在门外宣泄情绪，甚至说出了“再也不想见面”这样的狠话。

弥留之际的他最后听到的，却是这样残忍的话吗？

后藤一里颤抖着捂住自己的手臂，盯着面前的手写信出了好一会儿神。

第三十六章 死如涅槃

真是过分的家伙。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止不住哭泣的后藤一里，山田凉紧皱着眉，最后却也只能无奈地长出一口气。

善良温柔的波奇绝对会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明明知道这一点的鸣海却还是写下了这篇绝对只会加深她罪恶感的文章。

还是说，其实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