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汹涌的域外邪魔向洛雪蔓延而来，它们污秽的力量几乎就要侵染着洛雪与玄骨舟，把她化作它们的一员。
但...无济于事。
汹涌的邪魔力量褪去，洛雪依旧如之前一般站在原地，雪白的玄骨舟静静地悬浮在半空，没有半点活体化的迹象，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
“这，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帝楞了，这是他第二次遇见域外邪魔之力无法侵染的对象，第一次是上一次直面“末日”之时。
“你想把我和玄骨舟也变成域外邪魔？”洛雪稍稍抬手，低头看着，“只可惜...在本质上，我已经是了。”
域外邪魔并非大千世界原本就存在之物，而是来源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位神明留下的灾难。
寻常的生灵无法承受这位神明的力量，从而在意识与肉体层面开始变得邪恶扭曲，最终化作丑陋的怪物。
作为承载神明痕迹的洛雪，在本质上与域外邪魔拥有同样的力量，但不同的是...她能够承受。
“不，不可能！”独孤帝尖啸了起来，他的神志从刚刚就已经逐渐崩溃，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你的力量...不，为了战胜‘末日’...杀了你...夺走...吞噬...”
这一次，独孤帝没有选择用域外邪魔的力量去侵染洛雪，而是直接让五艘活体仙舟从肉体与精神层面上把洛雪撕裂，只要洛雪能彻底死去，他同样可以拿到这股力量。
——这股终于有希望弑杀末日的力量。
这是仙舟民从返航开始，就一直在渴望的时刻，为此他们付出了全族的代价，在漫长的时光里度过了漫长的煎熬，直至今日。
洛雪虽然在力量的位阶上远胜独孤帝，但仅凭她与现在的玄骨舟，无法与五艘巨型活体仙舟抗衡。
但...在赴约之前，洛雪就已经带走了凤尊交给她的三艘仙舟残骸。
不同于在归墟里毁于神灾的五艘仙舟，这三艘同样算是半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只是因为炼器古宗的覆灭而彻底失去了修复它们的能力，所以一直没有动工。
作为玄骨仙灵的洛雪重新唤醒了它们，又借助着另一位神明的力量掌控着。
在五艘巨型仙舟与不知多少厄难诡怪都随着独孤帝的疯狂而袭向洛雪的时候，三艘散发着柔和白芒的巨型仙舟在归墟里出现，径直地撞向五艘巨型活体仙舟。
但它们并没有相撞，白芒仙舟就像幽魂一样穿过了活体仙舟，随后独孤帝便感应到所有的活体仙舟都在脱离他的掌控。
丑陋的血肉逐渐枯萎掉落，成团成团的乌黑血块从活体仙舟上剥离，露出残旧不堪的舟体。
其中一艘更是直接开始化作灵体，彻底落入洛雪的掌控，成为她的助力。
强烈的刺激让独孤帝的神智恢复了些许，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同时望向了洛雪。
此时的洛雪虽然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但在独孤帝的眼中，她俨然已经变了模样。
“神明...”
另一位神明。
她根本不是拥有另一位神明的痕迹，这不是区区神明痕迹能够做到的事情。
她...是另一位神明的生灵残骸，曾经的躯壳。
一位充满了“恶意”却又温柔的神明。
...独孤帝败了。
虽然这一刻他还没有彻底落败，除了五艘活体仙舟之外，独孤帝还拥有着几乎所有的大千世界碎片，全都已经化作了域外邪魔的领地，甚至还有几个世界碎片几乎化作了活体，这是他与“末日”开战的真正倚仗。
但独孤帝同样很清楚，洛雪想夺走这些，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在强大位阶的碾压下，他没有任何还手能力。
想到这里，独孤帝却忽然平静了下来，他背负的责任本来就是弑杀神明，但无论是谁弑杀...他不在乎，仙舟民一族也不在乎。
若不是如此...就不会付出如今的代价了。
不得不说，比起之前仙舟民一族的疯狂计划，把直面神明的机会留给眼前的洛雪，反而更有可能。
“洛师...是你赢了。”
独孤帝淡淡地说道，尽管嗓音依旧嘶哑刺耳，但语气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不继续吗？”洛雪问道，“你才损失了一艘仙舟。”
“...我已经累了。”独孤帝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样的责任，我背负了太久太久...如今，才终于得以解脱。
“你比我，更有资格直面神明，直面‘末日’。”
洛雪没有想到独孤帝竟然如此轻易地选择了放弃，但在仙舟民一族的血泪记忆里，她又看到独孤帝背负的悲哀与终局。
实际上，如果任由独孤帝继续下，他最终依旧无法弑杀神明“末日”，这是仙舟民一厢情愿的复仇，是一个注定失败的终局。
独孤帝隐约猜到了真相，所以在洛雪展现出神明的力量之时，仙舟民一族长久的执念终于消散，因为他找到了说服自己与仙舟民过往的理由。
——把一切都交给洛雪。
“真没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独孤帝扭曲的肉体开始消散，隐约之间一个颓废的中年身影若隐若现。
他望着洛雪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与解脱，手上似乎拿着一封没有送出的信。
“洛师，很抱歉，最后还得再麻烦您一件事情。”独孤帝把这份信轻轻抛出，缓缓地落在洛雪的手上，“把这份信交给雪儿...请不要告诉她仙舟民的真相，这份过往...到我为止。”
洛雪沉默地接过了信，她没有保证什么，只是捏着信封，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独孤帝。
“她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洛雪轻声问道。
“她是我的女儿。”独孤帝不假思索地回道。
“...这便足够了。”洛雪收起信，微微一笑，“我会亲手送到她的手上。”
“万分感谢...洛师。”
独孤帝的意念传出这最后的一句话，丑陋的身躯终于控制不住地开始崩溃。
周围的域外邪魔因为失去控制而开始肆虐，而又因为洛雪的存在被本能恐惧地压抑着，连同所有的大千世界碎片都躁动不安了起来。
洛雪闭上了双眼，眼底闪过的是她作为玄骨仙灵的过往。
浩瀚的九大仙舟起航，陨落的天火坠毁大地，可怖的神灾肆虐，恐惧与不安充斥着所有仙舟，一切源于神明的一瞥。
不过是一次随意的注视与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便是一个世界末日的开端。
重新睁开双眼之时，洛雪的目光已然变得清澈透灵，她的气息在不断攀升，走在终末大道之上，她向终点奔去。
携着凋零意志的万载凋零身，存在着不灭意志的亘古不朽魂，曾经玄骨仙灵的意识，以及另一位神明留下的生灵遗蜕...
最重要的，是她。
是作为“洛雪”的她。
时隔无数个纪元，终末大道终于被走到了尽头，洛雪眺望远方，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就在终点等着她。
“你好...神明，‘末日’。”
终章 “终末”
“你还记得吗？雪儿姐。”
灵铃靠在窗边，望着世界碎片之外的归墟，虚假的星空点缀着些许璀璨，隐约可见的是浓浓的死亡与寂灭，就像一切都在走向既定的终点。
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眼底深处却是失落与遗憾。
“在营地里的时候，你是那个最聪明的姐姐，而我只是个笨小孩，什么都不会，只能依靠你来照顾我，若不是你一直护着我...恐怕其他的小伙伴早就把我这个累赘逐出聚集地了吧。
“那时候在我眼里你很厉害很厉害，什么都会，连最高大的那谁谁...都不敢跟你顶嘴。所以啊，直到只剩下我们两个活在营地里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因为再也没有人来与我分享你了。
“可你总是这样，来去又匆匆...
“第一次看到你那间被烧毁的房屋，我很难过，我以为雪儿姐你就这样死了，结果哭着哭着你忽然走出来了，哈哈...我好尴尬呀，可是...第二天你就真的不见了。
“我找呀找，怎么也找不到...直到两年之后，我在心如死灰的时候偶然间遇见了你。
“至今回忆起来...这两年的时光，依旧漫长，正如这三千年一般，但好在，我等到了结果，而不是遗憾。”
“无论是两年还是三千年，我都不想再经历等待了。”灵铃抬起头，满眼的璀璨犹如星光，“所以这一次...雪儿姐，请不要让我等太久，可以吗？”
......
素亦瑶稍稍依偎着，小小的身躯如昔日那般蜷缩在墙角。
她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里是数不清的故事，
“阿丑...我知道，这不是你真正的称呼，但我就是不想改，因为...这是独属于我们的记忆。谁都可以唤你洛雪，唯有阿丑——永远都是我的。”
“你就是个骗子，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我就是个傻子，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你。
“在凤阴山上我以为你说的我们都要活下来是真的，结果只有我成功获救；凋零血海里你告诉我只是短暂地睡一会，可这一会便是一千五百年，你是个骗子，是大骗子！”
她眼眶里啜泣着泪花，用手背擦了擦，稍稍稳住情绪，继续说道，
“可我总是心甘情愿地被你骗啊...我也是个大傻子，阿丑...这一次，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你一定一定...会活下来，对吗？”
素亦瑶抬起手，伸出的小拇指微微颤抖，
“拉钩钩，一万年...”
“永远，不许变。”
“——不要变！”
......
“如果灵铃和素亦瑶同时坠入归墟，你只能救一个，你会选择救谁？”
一道熟悉却想不起的嗓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在洛雪的脑海里响起，可她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这是谁。
“会...救谁？”
“谁...”
“真难选择啊。”
洛雪叹了口气。
踏上终末大道的尽头之后，她所有视若珍宝的记忆逐渐被剥离，连离别之时，她是如何回应灵铃与素亦瑶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洛雪的视角被无限地拉高，就像俯视着整个大千世界所在的世界泡一样。
无数的世界碎片不均匀地散布在世界泡之内，可怖的归墟像是在溶解着这一切。
更可怕的是，无数充斥着死寂与绝望的污秽之物几乎污染了过半的世界泡，到处都充斥着极端的“恶意”，枯寂的世界泡之内不仅让人从心底浮现出苍凉的可悲。
冥冥之中，洛雪可以感应到这些污秽的力量，感应到它们带着的希望与怨恨，感受着仙舟民无边无际的血仇意志与偏执的怒火，这些意念不断地催促着洛雪不计代价地去灭杀神明，灭杀他们的仇敌。
这便是独孤帝无数年以来一直承受的仙舟民意志，难以想象他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坚持下来的...虽然直到最后，独孤帝的心神也彻底崩溃了。
整个族群的仇恨被“恶意”以扭曲的方式放大，直到最终奔向如此悲惨的终局，全都沦为“恶意”的奴隶，连整个大千世界的所有碎片都难逃一劫，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意难平的落幕。
如今洛雪同样面临这股难以承受的意志，但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所有被扭曲的意志与执念都随之消散。
因为洛雪不是“恶意”的奴隶，而是掌控“恶意”的主人。
无论是域外邪魔还是深空巨兽的力量，都无法将她污染，更无法影响她。
虽然洛雪同样无法像独孤帝一样以扭曲执念去驱使着这些域外邪魔对神明完成复仇，但她拥有自己的方法。
踏上大道尽头，洛雪眺望而去，神明的末日之影若隐若现，似乎在戏谑地望着洛雪，等待着她的坍塌。
是的，当年的所有大道，在这道末日之影面前，都承受不住地崩溃，所有的大帝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无一例外地陨落，唯有几个幸运儿逃过了制裁。
如今洛雪在踏足大帝之境之后，面临着的是同样的问题。
——无法逃避的末日之影。
唯一完整的终末大道，似乎又要重复无数个万年之前的亘古劫难，成为末日之影注视下又一道崩溃的大道。
洛雪闭上双眼，咏唱着莫名语言的神秘歌谣在她的周身响起。
此时此刻，她化身恶意。
银白的长发飘飘，娇小的身影在归墟中悄无声息地坠落，无尽的恶意汹涌而出，一道错误的意志屹立在大千世界之间。
整个大千世界的所有域外邪魔感应到这股意志的存在，全都奔涌而来。
它们的眼底带着惊恐与贪婪，无法掌控的本能彻底压制着它们的恐惧，但在“恶意”的面前，它们并不属于它们。
末日之影的注视被中断了，这些域外邪魔侵蚀着它的目光，尽管在祂的目光之中，所有域外邪魔都如同纸糊一样脆弱，连一息都无法抵抗，但无奈在独孤帝两千年的肆虐扩张之下，域外邪魔的数量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境界。
属于另一位神明的力量无法被末日之影依靠神明力量的位阶直接消灭，只能耗费其自身的力量，直至燃尽。
当大道尽头的身影黯淡之时，终末大道终于完全成型，没有任何崩溃的迹象。
洛雪缓缓睁开双眼，周围似乎都挤满了灰白色的透明影子，这些都是被困在域外邪魔的身躯里无法超脱的神魂与意志，他们带着感激地看了洛雪一眼之后，便彻底消散开来，化作无垠归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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