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书大宅
一定要活下去啊……
……
不记得是谁的声音了。
只是记得那没有尽头的黑暗。
和长久弥漫的灰尘气味。
以及……嘴唇边徘徊着的血腥的味道……
……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是关于我自己身上的事情么?
模糊不清的身影。
压下的混凝土和钢筋阻拦了一切逃亡的希望。
大声呼救的声音没有人能够听见。
每一天的体力都在流失的越发严重。
以及,将自己护在怀中的那个人的声音……
……
不要害怕。
一切都会过去的。
睡个好觉,闭上眼睛,醒过来一切就会结束。
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所以不要害怕,没有什么可怕的。
你一定能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会活下去的……
活下去……
……
“……”
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客厅。
那个碎尸女鬼把自己拼成了一把双管来复枪,对准正在播放着日本前首相遇刺的新闻节目发射骨头子弹。顺带一提的是子弹打出去的时候正好就是新闻里播放的前首相中枪倒下的画面,几乎可以说画面内外的节奏是100%同步。
这女鬼是从地狱笑话吧出来的吧友吗?
被这家伙的这出戏整的有点绷不住了的林易揉揉眼睛,接着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侧,和自己肩靠着肩,脑袋靠在自己胳膊上睡着了的古明地觉。
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
不过,好像我刚才也在沙发上睡着了。
有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梦,记不清具体的内容,只是嘴角残留着刺鼻的血腥味道,让人十分的不适,有种想要呕吐出来,想要赶紧的清洗嘴巴的冲动。
这冲动似乎异常的熟悉,似乎在很早之前,自己就有过这样的冲动。
就像是曾经的某种体验给身体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以至于稍微被挑起与之相关的经历,就会触发极其强烈的应激反应,强烈到自己如今的意志居然都有些难以控制。
那究竟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具体的经历,勉强回忆起来的只有残缺的片段。
是因为如今的自己灵魂残缺的缘故吗?
思考着可能的情况,林易本想要直接站起身子,但看着自己身旁不知为何的陷入熟睡当中的妖怪少女。略微犹豫之后,林易伸出手来,一只手轻轻揽过古明地觉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双腿,轻轻的,将女孩抱起来抱在了怀中。
真轻啊。
感受着怀中女孩的体重,林易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走出客厅,从走廊的落地窗上看到了正在检查【弥宝一号】机车的伊井野,对方在发现林易怀中的古明地觉时瞪大了眼睛,看起来似乎相当的吃惊。对此林易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便抱着古明地觉将她抱上二楼,抱到对方现在在林易家暂住的房间里面,让她在床上躺下安睡,接着再小心的退出了房间。
似乎,在这个过程当中,自己的情绪多少有些躁动起来了。
啧,这个契约还真是麻烦啊。
不过还好,很快就能消除掉这个契约了,已经不剩下多少连接了。
到那个时候,自己应该会失去操纵心灵的能力,而小五则会恢复全盛的状态,他们的精神状态也会恢复正常,不需要再随时随地注意双方的距离和行为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经过这么一出后,总觉得双方之间大概很难回到过去的朋友状态了啊。
林易在心底默默感叹着,走下楼,就立刻看到了走廊上的伊井野。
“那个,林易先生,刚才是……”
小小的少女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比较好。
“小五刚才在客厅睡着了,毕竟电视还是有点吵,而且那个女鬼又在整烂活。我担心吵到小五,就把她抱到她自己的房间去了。嗯,说起来我刚才好像也在客厅睡着了,也许是太疲惫了?”
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地方不对的林易一脸随意的说着,接着就从伊井野的身旁经过,回客厅的方向去了。
助手少女转过身,看着离开的林易,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明明有很多想要表达的事情,比如一定要密切注意和觉小姐之间的距离,要避免亲昵的互动之类的话。但是,在刚才看到了林易先生抱着觉小姐上楼之后,在此刻看到他一脸毫不在意表情的走下来之后。伊井野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比较好,不知道以自己的立场该怎么做才好。
林易先生……
默默的,有些抓紧了手中拿着的笔记本的少女,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压抑起来。
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呢?
自己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呢?
少女低下头来,在这一刻陷入到沉默中。
而另一边的,回到了客厅的林易,脸上的表情忽然垮了下来,带上了些许迷茫的意味。
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伸出手,轻轻触碰在自己的嘴边。
语言难以描述这样的感觉。
但那痛苦的情绪始终清晰的残留着,清晰到怎么也无法抑制的,几乎立刻就要吐出来的程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易低下头来,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而在他正思考着的时候,楼上的房间里,古明地觉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坐了起来。
刚刚被林易抱起来时她就已经醒了。
只是因为那种亲密接触的状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选择的装睡。
如果睁开眼睛,如果表现出清醒的架势被发现的话,古明地觉怀疑自己很可能会无法保持理智的尝试做出亲密的举动。
所以说这个契约真的是糟糕透了。
还好,已经不剩下多少连接了,林易他应该能很快断掉剩下的契约连接。
不过他在那个时候,主动向我展示的记忆里面,虽然缺损的非常严重……但毫无疑问是相当黑暗的记忆啊……
他自己应该没有办法清晰回忆起来,毕竟对他而言只是迷离的幻梦,但身为觉妖怪的自己就看得很清楚了,清楚的看到了如今林易残留的记忆当中,对他而言最为深刻的噩梦之一。
该如何告诉他自己看到的东西呢,他会想要再回忆起来这些东西么?
古明地觉陷入到沉默之中,慎重的思考着合适的交流方式。
同一栋屋子,三人在这一刻,就这样同时的沉默下来。
章节C-10:断章残梦
古明地觉搬进林易家中的第15天,契约的分离终于到了基本完成,只剩下极少的些许残留的地步。
到了如今的程度,这契约基本上已经不怎么再影响两人的精神了。现在古明地觉即使不对自己使用精神覆盖,她也能在林易的面前保持理智,最多稍微有点脸红而已。而林易的话,每天的精神保险也从一天八次减少到了一天三次,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
虽然是这么说来着,不过从实际情况来看,似乎大家的精神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好转的样子,反而屋子里的气压在不断降低。
古明地觉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样子。伊井野的话则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她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林易本来有些想关注一下询问一下情况,但是他这边的状况最近也不是很好,因此暂时的没有那个力气和精神去关注他人的情况了。
至于状况不好的缘由的话,主要是在于这段时间做的梦。
一次又一次的,残缺不全的梦境。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全部都是断裂残缺的梦境,如同一道道支离破碎的碎片。
梦境的内容有时是崩塌的建筑内部,狭小而难以活动的空间。
有时是普普通通的,小镇上的人们自己搭建的房屋以及水泥小道上,互相追逐着的几道身影。
也有的时候是破烂不堪,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和那些倒在地上哀嚎着的人们。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道接着一道的残片,逐渐的拼凑,逐渐的完整。
慢慢的,直到能够将其拼凑出大概的形状。
……
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光芒摧毁大地。
看到了自己逃跑时跌跌撞撞的脚步。
自己……是自己吗?
梦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么?林易不太清楚,但梦境的视角一直没有改变过,自己似乎一直在体验着某个人的视角,一直在经历着某个人的经历。也许,对方就是自己,现在梦到的这些东西,只是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
不论如何,在那残缺闪烁的画面当中,自己确实的跑进了一栋建筑内,走入无比熟悉的,但却又似乎很是陌生的房屋当中,然后摇醒坐在沙发上安睡着的某人,再和对方一起逃出屋子,朝着什么地方奔跑离去。
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
自己似乎忘记了对方的名字,忘记了对方的模样,甚至忘记了对方是自己的什么人。
只是记得对方带着自己逃跑着,保护着自己,向着小镇外逃跑着。
爆炸的声音,硝烟的气息,以及惨叫哀嚎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
在自己的左右,在前方,在后方,一次又一次的响起着,震耳欲聋着。
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时的自己,似乎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仅仅只是注视着那蔓延开来的烈火,看向那些被什么东西覆盖的,直接从完整的人被轰击成肉酱的残缺尸体,以及到处都在垮塌坍塌着的建筑,和那些天空之上掠过的,每一道都快的肉眼无法追上的影子,听着那些影子呼啸的尖叫声。
最后抵达了某个地方。
抵达了某个似乎是位于郊外,远离小镇的建筑当中。
那是一家医院吗?又或者说是避难所?
有许多人在那栋建筑里聚集在一起,医生在来回奔走着,护士累的倒在墙角便直接睡下。
那些受伤的人,他们躺在病床上,病床不够,他们只能躺在地上。
有些人身上的伤口渐渐溃烂,能看到蛆虫在其中慢慢爬行着,有的身体被洞穿,从创口可以直接看到身后。有的人一直在大声惨叫着,但这些人医生和护士似乎反而不会最先去理会。他们总是关注那些连叫出声都无法做到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编好序号,按着顺序努力的进行救治,直到没有药品了,医生只能带人冒险前往沦为废墟的小镇里搜集药物,结果所有人都没有能再回来。
后来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在外出的医生和人们没有能够回来之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死掉。那些没有能够被救治的人,和那些得到了救治,但没有能够被治好的人。
食物也开始越来越少,一开始每天都能吃一次难吃的罐头或者野菜,偶尔还能有一些包装食品,一些小零食。然后是变成了两天才能吃一顿,没有了零食,只剩下难吃的野菜和罐头。再接着变成了三天一次,连罐头都没有了,只剩下野菜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那肉和长长的尾巴,和墙角的老鼠有点相像。
再然后野菜和肉也没有了,不知道几天才能吃上一次东西,也完全无法预料会吃到什么东西。
饥饿感笼罩在感官,似乎替代了全部的感官。
曾经有过的所有兴趣与爱好,都变得不再重要,脑袋里面有过的冒险的想法,寻找有趣东西的想法都没有了。每天在思考的都是能够吃到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吃东西,能吃多少东西。那时候的自己才明白饥饿竟然是如此可怕的东西,仿佛要将人的全部思维都一点点碾碎一样,一直到只剩下饥饿本身,除此之外的事物都无法留存下去。
最后的几天,似乎有人开始打架,似乎有人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