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合雪丶
台下。
姜缪已经走到了台阶下，与那些剑修弟子一起，望着那论剑台上的一切，只是不曾想慕雪栀抬起手阻隔了投影的光幕，此刻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她却并未离去，仍旧站在那，抬头望着登天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
江离没有再和慕雪栀闲聊，他自己跑到台阶边上，整个躺下睡着了，并没有再纠缠慕雪栀，慕雪栀转头凝望了他一眼，发丝被微风吹动，她看着江离那般安静的睡脸，一时间心中却莫名有些别扭起来。
看见昨日那家伙贱兮兮的模样，今夜到了她面前，反倒却又安分起来了。
其实江离只是有些累了。
他就这么在台阶上睡了一整夜，清晨醒来的时候，他的眼睫沾染上了些许清晨的露珠，今天没有出太阳，天色有些阴沉，江离望向身边的慕雪栀，她站在雾中，白色裙边被风吹着轻轻摆动。
“我们走吧。”
江离认真用慕雪栀的剑势教授着她登山，登山之时，这雾许久未散，江离带着慕雪栀走到了第八百层，而这也是慕雪栀目前剑势能够做到的极限，再要往前，除非她的剑势还能再精进几分。
江离已经无能为力了。
站在第八百层的山巅，慕雪栀轻声说，“我就到这里了，你要休息一晚再攀登吗？”
“嗯，睡一会儿。”
江离再次跑到了台阶边躺下，慕雪栀看着很快又合上眼的江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就是有几分莫名的别扭，大概她不习惯江离这么正经的模样，可偏偏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恭恭敬敬的模样好像也是那么正经。
“江离。”慕雪栀淡淡的喊了他的名字。
江离迷糊的睁开眼睛，一辆警惕，“做什么？”
“谢谢你。”
“客气客气。”江离随口回答道。
慕雪栀的手轻轻抓着裙边，不知觉的仿佛又恍惚了一下，若是前天，这家伙是不是要蹬鼻子上脸，找她要些什么补偿了？可今日他还真是安分的不行。
眼见着江离又合上了眼眸，慕雪栀心底莫名的有些愤怒，她站起身，“我下去了。”
“好的。”江离甚至于没再睁眼。
慕雪栀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江离撇了撇嘴。
昨日她故意屏蔽雾气，大概就是想着他估计又会当个活宝做些什么，但她屏蔽了雾气，大概就是默许的意思，但江离偏偏一个人睡觉去了，都没和她再聊些什么，今日已经登到了八百层，到了她能抵达的尽头，但慕雪栀却没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再那坐了会儿，其实想和他说些什么的意思也显而易见，那句谢谢其实他应该接下去，接下去以后说不定今晚可以躺在慕雪栀怀里睡呢。
但是江离偏不！
赫赫，先前舔你的时候你不珍惜。
……………………………………
清晨醒来，浓雾仍旧未散。
江离一路走到了九百层台阶的面前。
这之上的剑势，已经不是他能够解构的了，他能够试着模仿出来，但是解构它的一切却太过于复杂，所以江离以剑势成剑，握紧于手，踏上了第九百零一层的台阶。
登天路的攀登难度并不在于修为，而在于对剑势的理解，即便是练气一重，只要他对于剑势的理解足够，他也能攀登到登天路的顶峰。
台下所有人都认真的望向了那块投影的光幕，看着江离的背影，看着他手中紧握剑势之剑，与那一层层台阶上的剑势碰撞。
任谁都未曾想到过，他能够登临到第九百层以上。
五域之间的消息虽然算不上闭塞，但也说不上有多么流通，可他们确实从来都没听说过江离这个名字，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什么路数，为什么能攀登到九百零一层。
接下来他就算只是再多上一层，都足以震撼世间，但江离的脚步不紧不慢，九百零一，九百零二，九百零三……他就这样一路到了九百三十层。
总计花费四个时辰。
江离抬头望着剩下的最后六十九层，他不得不承认，这登天路的峰顶，他估计是很难登上去了，
但既然当年那位傲天剑帝能登临到九百六十七层，我江小离，登临到九百六十层，不是问题！
第九百四十层，江离不得不先拿出雪华剑，撑着自己的身躯不至于倒下，他站定在那好一会儿，才终于再往前踏出一步。
第九百四十五层，他的嘴角开始淌下血迹。
第九百四十八层，他的眼眶，鼻孔，耳朵，嘴角，都开始流淌下血珠。
第九百五十层，他的身躯像是被重压，一下子半跪在地，倚靠着雪华剑的支撑才没完全倒下，他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可喉咙却忍不住的在往外不停的吐血，他的内脏现在又被震碎了，心脏上都满是裂纹，没死是因为他的灵气是一直在修补身躯，但那一层层的剑势就像是缠绕在他的身上一样。
江离抬头看向天穹，可即便此刻他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位傲天剑帝，仍旧没有现身过。
九百五十层……都不够吗？
江离紧紧咬着后槽牙，抬头死死的望着那最后五十层台阶，还有十七层就是当初傲天剑帝走到的位置，只剩下十七层，最后十七层。
可当他再往上走出一层，身躯像是忽然被重锤，一下子栽倒在地，从嘴里喷涌出的鲜血近乎成了血雾，落了满地。
第264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跟你爆了！！！！
“痛。”
江离要哭了，真的要哭了。
这么多年来，痛他是没少痛过，第一次自废修为的时候他痛的哇哇叫，第二次的时候就渐渐习惯了，他也羡慕那些硬汉，关公刮骨疗毒面不改色，夏侯惇眼珠子被扎穿了都能拔出来一口咽下去，他不行啊，他就是个普通人，第一次自废修为，边上没人痛的满地打滚，后面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渐渐就习惯了。
他能忍受疼痛是因为习惯，疼多了就都习惯了，可这回的疼他还没习惯，他感觉他的从的每一根手指都在抽搐，仿佛快要撕裂开一般，那些台阶上的剑势此刻正缠绕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的身体从内到外撕裂开来。
丢死人了吧？
江离努力的勾了勾手指，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刚才吐出的血迹已经把这一层台阶染红，他一身白衣，胸前却沾染上不知道多少血污，他努力的用剑支撑着自己爬起，望着剩下的最后四十九层台阶，他忽然不想登了，要不跑路吧，给幽兰找个别的师尊，反正都九百五十层了，说不定给幽兰找个副宗主也行呢，干嘛非得是傲天剑帝呢？反正你和幽兰非亲非故，你杀邪修是替天行道，对她又有什么愧疚呢？你又不亏欠她任何事情，也不爱她。
他用剑努力支撑自己站着，头一次生出了退缩的欲望。
………………………………
台下。
慕雪栀微微皱起眉梢。
她不知道为何此刻傲天剑帝还未现身，分明江离已经登临到了九百五十层，这五百年来，除了傲天剑帝，未曾有任何人登临到这样的层数，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傲天剑帝在剑宗吗？”慕雪栀问向也站在一边的姜缪。
“在的，傲天剑帝离开剑宗的话，剑宗的剑钟会有变化。”姜缪轻轻点头。
慕雪栀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一边表情冷冰的幽兰，幽兰似乎是察觉到慕雪栀的目光，转过头来，淡然看向慕雪栀，“你望着我做什么？”
“若不是因为你，他何必登到那里去？”
“又不是我求他要替我登阶的，是他自己要登，他就算死在上面都和我没关系，我倒是巴不得他死在上面。”幽兰的声音是那么冷冰。
慕雪栀看着幽兰那轻蔑的，冷淡的模样，她这多年来沉寂的杀意忽然从心底浮现而出，滔天剑势在一瞬间便笼罩了整个山下，可处于剑势中心的幽兰却没有半分怯懦，她只是嘲讽般的看着慕雪栀，“怎么，想动手就动手啊，反正从一开始你就想杀了我，不是吗？”
“若不是他有所阻拦，你以为你还有站在这里说话的资格？”
“那你动手咯。”幽兰双手抱胸，全然无所畏惧，甚至于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容，即便慕雪栀真的拔剑，将剑悬在她的脖颈，她的身躯也未曾有半分闪躲。
慕雪栀望向她的眼睛，就这般对视了好几秒钟，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将自己的佩剑收起，冷冽的看了幽兰一眼。
“我不杀求死之人。”
在望向幽兰眼眸的时候，慕雪栀忽然明白了，幽兰不过是故意挑衅她求死而已。
慕雪栀重新望向了台上，那家伙这么多年来一路顺风顺水，也没受过什么太大的挫折，更何况此刻也尽力了，他也应该下来了吧？
在看到江离往下面的台阶走了一步以后，慕雪栀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太过于关心登天路上的景象，未曾察觉，就站在她边上的幽兰，紧攥着的手也终于放开，她的眼睫渐渐低垂下来，却是松了一口气。
………………………………
登天路，第九百四十九层。
江离终究还是往下退了一层，因为他不知道再往上走几层，他是否还能承受的住，反正都走到这了，不管怎么样都仁至义尽了，是吧？
你又没做错什么，邪修罪无可赦，你杀了那么多邪修是替天行道，救了不少人呢？为什么要自责呢？而且你又不喜欢那家伙，对她没什么感觉，就不要再逞强啦，放弃吧，江小离，九百五十层已经很棒啦。
该回去了。
江离转过身，又往下走了几层。
台下的那些剑宗弟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先前他们心中都出现了恐怖预想，不会这家伙能登临到第九百六十层吧？如今看到他终于下来了，所有人心中悬起的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不少此刻正在围观的剑宗女弟子，望着江离那一身血污的模样，眼眸却无比晶亮，若是等他下来的话，能与他认识一下，亦或是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得到他指点几分……
第九百三十层，江离又走回到了这，他的脚步却又忽然停下了。
他的身躯又开始折返，重新再次来到了第九百五十层，然后再往前走出一步，来到了第九百五十一层。
一炷香的时间以后，他来到了第九百五十二层。
九百五十三，九百五十四。
第九百五十五层，江离整个人的脊背都被压倒了下去，他的皮肤已经开始龟裂，愈合，龟裂，愈合，一次次的循环反复，他咬着牙，满怀恨意的看着台上，可那位神秘莫测的傲天剑帝，似乎仍旧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九百五十五层了啊，九百五十五层了啊！！你为什么还不现身呢？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现身呢？！！！
他就这么站在第九百五十五层，凝望了一炷香的时间，可却仍旧未见半个人影，他的脑袋终究还是渐渐低垂了下去，再一次转身，下台阶。
他又走回了第七百多层，神魂稍微恢复了一些，这一路他一直都低着头，此刻他的身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身上的伤势不断的开裂，愈合，神魂此刻也近乎撕裂一般的疼痛，疼的他很想掉眼泪，可一想到台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又努力给憋回去了，他就这么一路下着台阶，下台阶永远比上台阶轻松，摆烂永远比努力轻松，他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四百层。
好累啊，到时候下了台阶，要不蹭一下慕雪栀的怀抱吧，那个女人看他那么可怜，说不定就会想抱他一下呢？
慕雪栀的怀抱应该会很温暖吧，虽然那个女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原来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嘛，到时候要凑她近一些，抱她再紧一些。
江离走到了三百九十九层，可他的脑袋在此刻又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一段的台阶有迷魂阵，江离记得，他的脑袋里莫名的又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此刻脑袋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大雪天，幽兰和他在山峰峰顶，和他软声软语说的那些话。
他记得少女轻轻晃荡的小腿，落在她眼睫上的白雪，记得那天她明亮的眼睛，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对幽兰的爱意，可为何你又会感到愧疚呢？
江离努力让自己继续往下走着，不再去想，可脑袋里的那些杂乱念头却忍不住的往外冒，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回想起了那些属于他的过去，那时候一个人孤单的日子，孤单的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孤单寂寞的时候只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因为只要被子抱的够紧，孤独就无法侵袭。
可他真的很讨厌一个人的寂寞，他不要忍受寂寞，不要忍受孤单，不想什么都没有，不想永远都只能一个人自说自话，所以他变成了一个人渣，一个混蛋，后来他不再害怕寂寞了，因为他觉得无所谓了，他已经被许多人爱着，所以他可以忍受寂寞了。
可是他杀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深爱着幽兰的人，让幽兰变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
和那个过去的他一样，只能一个人孤单着，只能一个人抱膝蜷缩着，只能低垂着眼睫，在脑袋里回忆起，搜索着过去发生的一切，那里面的一点温暖记忆，仿佛这样就可以获得慰藉。
你对她的愧疚，其实只是因为，你让她也变的和过去的你一样，无依无靠，只能依赖自己自生自灭了吧？你明白过去一个人时候的那些痛苦，所以你想要弥补一些，所以你想要把那个约定做到最好，所以你想让傲天剑帝收她为徒，给她一个崭新的人生。
可是，真的好痛啊。
真的好痛，感觉浑身都要撕裂了，脑袋像是要炸裂开了，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江离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转过身，望向登天路的峰顶，此刻的表情已经变得很狰狞。
“受不了了！！我跟你爆了！！！”
雪华剑现，他忽然开始冲着登天路的台阶开始狂奔，四百层，五百层，七百层，九百层，九百五十层，九百五十五层。
九百五十六层，九百五十七层，九百六十层。
江离那一身白衣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他每走出一步，身后便拖出一地血迹，可他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第九百六十一层，他面前的视线已经变得尤其模糊。
他先前收集到的所有剑势，此刻已经在他的身后尽数出现，仿佛都在此刻燃烧起来，附着于雪华剑之上的剑势宛若焰火，燃烧的汹涌热烈，而他此刻那可怖的模样，像是在地狱挣扎的恶鬼。
第九百六十六层。
江离望着面前第九百六十七层的台阶，这一层台阶之上，便是当初傲天剑帝攀登到的地方，她也在这里留下了属于她的剑势。
江离深呼吸，这一路他的神魂快要燃烧殆尽，但他还剩下最后一点东西。
投影的光幕看不见，可此刻这整个登天路的峰顶，仿佛出现了一声尤其嘹亮的凤鸣，黑凰精血所提供的神魂之力被他尽数催动，他出了这最后一剑。
剑出，天地变色，大雾尽散。
江离站在了第九百六十七层的台阶之上，脸上先前的狰狞却又全部消失了，他的眼角还挂着一抹刚留下来的血迹，不知道是否还混着泪迹，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些癫狂的絮絮叨叨，可却又委屈到了极点。
“你怎么还不出来啊？”
“是不是要逼我跪下来求你才满意啊？”
“你出来啊……你出来啊……你再不出来我哭给你看啊……”
“你欺负人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喊我竹姨来给我主持公道了……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剑柄在手中被江离紧握，他再往前一步，登上了第九百六十八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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