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蚍蜉之影
“那他的确该死。”
“重霄，我知你身为督察，或许不太能认同我的做……”
“不，我认同。”
重霄微微一笑，“因为你在调查时是真下了功夫，不是只靠道听途说。”
江湖人士和盗匪之流动手，那肯定是喊着替天行道什么的直接就冲上去了，谁会像青这样连目标十多年前犯过案子的事都挖出来啊……
“此话，我权且当真了。”
青也报之以欣赏的笑容，以茶代酒抿了一小口，“对了，重霄你刚刚说起的案子……”
“哦，既然人都死了，那就到此为止吧，总不能追究到人家的孩子身上去……呃，他有孩子吧？”
重霄是故意的。
他现在极度怀疑小白就是程陆风的孩子，因为这种小女孩能在水匪聚集的地方依然保持着正常的心性，没有长歪，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有人为她打造了一个安心成长的环境，而最容易做到这件事的就是大头领程陆风。
于是，重霄便刻意将话题扯到了这上面。
“……你的思路逻辑似乎有些……也无妨，程陆风确实有个女儿。”
“女儿？”
重霄不动声色，青也就没察觉到任何古怪。
“程陆风此人少有的可取之处，便是对家人的极尽关切……他把女儿保护得很好，我并没有查到太多信息，也不知道她在哪。”
是了，这应该就是为什么小白一个小女孩能逃出军队和警方联合部署的包围圈，恐怕程陆风根本就没把她安排在水匪聚集的地方住。
但现在的问题是：小白知不知道是青杀了她父亲？以及……有没有要报仇的打算呢？
重霄暗自叹了口气。
“不管在哪，没了父亲，她肯定也不会过得太好。”
“……重霄，你这话说得……可真像歧那家伙。”
“歧是谁？”
“是我弟弟，他在我们当中排行第八，最擅医术，而且终日都在悲天悯人。”
说话时，青的语气稍稍有些怪异，似乎是不太认同自己这个弟弟的理念……
岁裔之间的关系谈不上特别融洽，重霄很清楚地记着年曾经吐槽过自己的二哥和最小的弟弟，甚至对令这个大姐也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而令与青处得固然不错，却提过一嘴老四是个危险分子，还说想去看看那让自己操心的小妹。
而现在，青又表达出了对排行第八的歧的否认……真是有够乱的。
不过重霄更关注的问题是：既然歧作为岁裔精研医术，那他会不会有治疗矿石病的办法？
“矿石病？”
这个词让青很是意外，不过在短暂的沉吟过后，她给出了一个似乎有些答非所问的回应。
“我记得歧曾说过……那不是一种病。”
……
小白不是没有产生过逃走的想法。
小镇的医院管理本就不到位，还有一些医生和护士被征集去协助警方，救治那些被水匪掳去当苦力的人，所以只要小白想，她就能轻轻松松地偷身衣服跑出去。
但是……跑出去以后又能去哪呢？
小白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哪怕他像是每一个合格的父亲那样，对自己进行着无微不至的照顾。
因为女孩知道，当年祖父祖母和妈妈一同在沉船的灾祸中死去，就是因为有人在对凶狠的父亲进行报复……而在将那人活活打死后，父亲便将自己交给亲戚，几年后才把自己接到了后来住的地方。
父亲总以为小白只是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但他却不知自己请来的教书先生是位落魄却正直的名门之后，尽职尽责地让小白提前理解了很多事。
比如水匪和渔民的区别、违法犯罪会被审判和制裁、江湖之事终究会以江湖的方式解决等等……
可现在父亲也永远离开了，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忍着身上因为没有及时更换绷带而不断传来的剧痛，小白站在病房的窗前，静静地注视着外面。
她很迷茫，也很不安，却丝毫没有按铃叫护士来的意思。
女孩知道协助警方的医生和护士是去做什么的……那自然不是父亲一个人犯下的罪孽，却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忽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是重霄……他手上还拎着从小镇上打包回来的饭菜。
“感觉怎么样？”
“……还好。”
小白咬住嘴唇，努力不把身上传来的痛楚暴露出来。
或许这是她能够理解的，唯一能让自己替父亲“赎罪”的方式。
然而在能够感知情绪的重霄面前，这种掩饰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他放下饭菜，接着二话不说转身开门，打算把值班的护士喊过来换药，却发现她们都已经被别的病房叫走了。
也正常，直接少了近半员工的医院肯定是比平日忙很多的。
无奈的重霄只好把门关上，转身扫视了一下病房。
小白需要的绷带和药品都已经准备在这里了，需要皮下注射的明天才用，也就是说只要给小白换上敷用的药物和新绷带就行。
“过来。”
他对着女孩招了招手。
小白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挪动脚步，虽然她的肚子已经发出了抗议……直到重霄双眼一瞪，说再不过来我过去拽你，才颇为勉强地照做了。
然而重霄的下一句话，就让女孩险些没吓出心脏病。
“把衣服脱了。”
“什……什么！？”
“我是说上衣！小小年纪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重霄没跟她客气，直接一个脑瓜嘣弹了过去。
现在的季节已经步入秋天，比龙门更靠北的姜齐着实已经冷了下来，再加上湖边风大，所以小白的病号服是有两层的。
内层像是睡衣，外层类似棉褂。
被弹了脑瓜嘣的小白捂着头顶，看向重霄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不过在注意到他拿过来的绷带和敷药后，倒是也选择了乖乖听话。
不知道是被感动，还是明白自己根本反抗不了……
“我刚才出去问了问情况，警方他们知道你的存在，今后可能还会试着找你。”
“我不知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但太过逞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是建议你回亲戚那看看情况，或者我去临凰的时候把你捎上，然后在那里找个地方住下。”
给小白换绷带时，重霄几乎就没停过嘴，一直都在唠唠叨叨反反复复说这些，让小白险些没对着他翻白眼。
然而思想其实依然纯洁的女孩哪里知道，某人这是在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没办法呀，埃拉菲亚族的发育速度在这片大地上算慢的，可十四五岁也已经是“颇具规模”了，再加上少女时期的皮肤基本上都是最好的，换绷带敷药时还必须得摸来摸去。
而最尴尬的一道伤口在小白的腹部，需要她把衣服撩起来一点，结果缠绷带时简直就像是要抱抱一样。
得亏没伤到胸或是大腿之类，否则自己还真没法给她换……搞定所有伤口后，重霄忍不住这样想到。
中途才反应过来的小白此时也异常尴尬，直接缩回被窝里可怜巴巴地看着重霄，仿佛是在说你刚才欺负我。
某人脸上满是尴尬和不好意思，心底却乐开了花：记得当年在医院里轻松制住德克萨斯时，她也是这种可爱的表情。
请各位读者不要翻回去看，因为这其实是重霄对自身记忆的功利性修改……事实是当年的德克萨斯根本没这么干过，反倒被他的无耻气了个半死……
“行了，上午让你好好休息不干，现在天都没完全黑下来呢！”
重霄把打包的饭菜拿过来，放在了病床附带的小桌子上，“赶紧吃吧，要不就全都凉了。”
“……你……不吃吗？”
“猜猜看我拎一份费劲还是拎两份费劲？赶紧吃你的！”
小白微微哆嗦了一下，不过接着却真的坐了起来，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
重霄发现自己已经找到了对付这个小丫头的诀窍：她的别扭和拧巴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很会审时度势，也没有传统意义上那种自尊自强高于一切的想法。
也就是说，真要PUA的话难度并不高。
啊呸！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着开始大快朵颐的女孩，重霄做出了深刻的自我检讨……
第89章 今为徒，莱茵生命
在右脚踩下油门的那一刻，重霄曾犹豫过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往好了想，这是避免孤苦无依的小白被她不喜欢的警察询问，甚至是带走送到救助站去，而往坏了想，这好像就是……
把一个思想还不成熟的小女孩拐跑了。
简直离谱……自己身为龙门的督察，一名光荣而敬业的警务人员，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万一小白的亲戚知道她没死却找不见人，然后报警接着查到自己头上该怎么办？
被通缉没什么，丢了近卫局的脸才是关键啊……
重霄忍不住哀叹了一声，同时也发现，自己已经开出姜齐城好几公里了。
“为什么要叹气，是因为……带上了我这个拖累吗？”
“没有的事，别总是乱想。”
星熊改装的越野车在性能方面只能说优化了一些，毕竟库斯克子爵有身为大公的叔叔在，他使用的座驾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不过在内部空间上却是下了大功夫，不但配装了冷柜和简易热炉等便携式的生存设备，还把后座换成了可变形式的设计，令其能够成为一张简易的小床。
只是重霄太高，躺在上面还不如把驾驶座放平呢……结果反倒很适合现在的小白。
“我才没有！”
女孩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紧接着却低下了头，闷声闷气地说道：“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带我走的……”
又来了。
在医院里的相处已经足够重霄看出来，这孩子其实一点都不刚强，只是用叛逆期般的拧巴和别扭来掩饰自己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软弱心理。
说白了，她和正常的十四岁小女孩没区别，甚至由于程陆风那个不算太负责任的父亲，她要比同龄人更没有安全感，更容易陷入到自我否定的思维中。
这让重霄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到临凰生活？
“首先明确一点，我带你离开姜齐是我的决定，然后好好想想，你现在是该自怨自艾浪费时间，还是计划一下以后该怎么办。”
“唔……”
小白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以她现在这个年纪就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但双亲都已经不在了，她又能怎么办呢……
车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姜齐耽误了几天给小白治好伤口后，重霄前往玉门的行程其实已经严重滞后了。
根据地图上的距离和姜齐临凰之间的地形路况，他至少要开一天一夜才能抵达那座移动都市大致所在的区域，然后再耗费更长的时间抵达玉门。
期间最主要的问题倒不是距离，而是速度。
离开姜齐三个小时后，路上的植被便渐渐开始减少，地表的泥土也能看出颜色和湿度的变化。
据说玉门的周围大多都是寸草不生的荒漠，终年被黄沙覆盖，气候也是干燥而冷厉……可别误会了什么，那里的沙漠和萨尔贡可不一样，夏季固然燥热，但秋冬却是刺骨的寒冷。
这也是为何重霄根本没想着把小白带到玉门去的原因……
“嗯？”
正开着车的重霄，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他倒也没犹豫，直接打起方向盘拐出大炎的官道，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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