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剑人 第82章

　　如果不是身体原因和实力不允许，亚当斯真的想跳起来给这老东西一拳。

　　这是埋汰谁呢？

　　要知道诗怀雅集团是再典型不过的家族式企业，现在有亚当斯自己坐镇，整体尚能稳定发展，若是交到那几个不成器且相互敌视的儿子手上……那还不如直接给自己的孙女呢。

　　一想起碧翠克斯，亚当斯的心底就忍不住泛起一阵波澜。

　　谁能想到，这个原本在自己眼中连守规矩都做不到，行事甚至有些肆意放纵的小家伙儿，竟然是个天资聪颖的商业奇才。

　　只可惜她极有主见，意不在此，否则跟在自己身边学习，未来必将是诗怀雅集团最好的继承人。

　　“如果只是来闲聊的话……糟老头子身体不适，还请魏总督回去吧。”

　　说完，亚当斯直接躺到了床上。

　　殊不知这种沉不住气的表现，说明他已经处于被人拿捏的边缘了。

　　于是，魏彦吾也不再遮遮掩掩，“我来跟你谈一笔生意，亚当斯。”

　　“那你应该和诗怀雅集团的首席执行官谈，现在他才是……”

　　“不不不，亚当斯，我要谈的声音，必须和诗怀雅集团撇清关系。”

　　亚当斯双眉一皱，起身看向了他。

　　“请魏总督说明白一些。”

　　“感染者。”

　　只这一个词语，就让亚当斯病容满满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然而魏彦吾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二话不说将一份企划文件递了过去。

　　那是在拜托近卫局安排在感染区的线人伊洛娜寻访过十几个不同的矿石病感染者，得到更为全面的资料后，再由文月对重霄提出的想法进一步落实为可行方案的企划，其中涉及到了原石采购批发运输和在感染区建立鉴石和基础加工体系等等，非常详尽，也非常繁琐。

　　但魏彦吾知道，以亚当斯的能力，最多两分钟就能明白其中的关键。

　　“这是……谁想出来的？应该不会是你，魏总督……”

　　“何以见得？”

　　“你不会为了感染者去做这种测试。”

　　亚当斯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但我也不记得贵夫人了解赌石的行业……龙门根本没有这种市场。”

　　应该说不愧是商界巨鳄，亚当斯一眼就看出了这份企划的源头，其实是在给感染者谋福利，所以将赌石这种灰色夹缝产业拓展开来，打造出不被外人所知的秘密体系。

　　问题是以魏彦吾对待感染者的态度，他怎么可能会把心思花在这上面？

　　“市场都是开拓出来的，这种事情，你应该很了解才对。”

　　“……那魏总督是想让我……投资入股？”

　　“前提是保密，老夫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

　　你当然不希望了，否则第二天大街上就得出现声讨总督的示威游行。

　　亚当斯很清楚要保密的原因，一是感染者在赌石方面的优势暴露出去的话，那再想赚钱就是无稽之谈了，二是在没有创造出切实利益前，人们肯定会反对把税收拿去投资感染者为主的生意。

　　而且还是堂堂龙门总督这么干！

　　“不用着急，你还有时间考虑，但也不会很长。”

　　魏彦吾转身准备离开疗养室，“还有……如果你答应的话，就尽量帮我找一个靠谱的负责人。”

第58章 追忆神黯伤，相别远途茫

　　毋庸置疑，陈昌文是一个天才。

　　十岁能成诗，二八入太学，弱冠便为朝中臣……这份履历，即便放在大炎过往一千多年的历史上也是极为难得的。

　　然而或许是老天给了他如此惊艳的礼物，便要索取某些无法承受的代价。

　　在入太学的那一年，陈昌文见到了让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人，也就是当朝的公主殿下，真龙天子的亲生妹妹。

　　少年心性意气风发，尚不知天高地厚人心险恶的陈家公子，决定以自己的学识平步青云，再以此为媒向天子表明自己的心意……若是在几百年前，这或许是痴心妄想，甚至取死之道，但如今的大炎开明包容，自己未必不能实现愿望。

　　然而还没等陈昌文从太学毕业，便听到了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消息：公主殿下，竟然偷偷离开了炎皇宫、离开了神都，说是要去寻她那弃皇位消失的兄长。

　　她这是为何？

　　陈昌文想不明白。

　　当今天子虽身躯暗弱，略显优柔，但也不失为明君，更没听说过对年纪尚小的妹妹有任何亏待，又何必去那边关塞外的龙门找寻兄长？

　　这让陈昌文一时间没了动力……毕竟如今的大炎，又不是只有做官一条出路。

　　然而很快，一场噩耗袭来，让他再也无暇顾及公主殿下的事情。

　　陈家的家主与夫人，在返回神都的途中遭遇天灾，与上百人一同殒命。

　　已从太学毕业，正在熟悉朝堂事务的陈昌文，直接被打懵了……他不敢相信此事，可父母的遗体很快就被运回了神都。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为父母守孝的陈昌文没有再踏出家门一步，人们也纷纷感叹，一个未来的贤臣可能就此变得碌碌无为……

　　事情也的确像人们预料的那样，守孝后的陈家公子没过多久便锁上家门，声称外出云游，归期不定。

　　这一走，就足足走了七年。

　　但几乎没人知道，在这七年中，只有最初的两年，陈昌文的确是在大炎各地云游，至于剩下的五年……

　　他去了龙门，定居在了那里，并“梦寐以求”地娶了公主殿下为妻。

　　真龙天子的兄长主动放弃皇位，就不能再使用皇族姓氏，于是便改称“魏”姓。

　　当陈昌文刚刚抵达龙门时，发现那里根本不是大炎官方记录中的塞外边关，而是一座饱受摧残百废待兴的移动都市。

　　震惊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到了已有身孕的公主殿下在为一个死去的维多利亚人黯然神伤。

　　大炎的公主殿下，怎么会嫁给一个维多利亚人？而且这事，神都那边知不知道？真龙天子知道不知道？

　　愤怒的陈昌文公然冲入正在修葺的总督府，找到了那个本就让他耿耿于怀的男人：魏王爷……说是这么说，但天子似乎并未给予他正式的王爷身份。

　　魏王爷对这个莽撞的年轻人感到诧异，却也耐心听完了所有的指责。

　　而在得知他居然是神都人人称道的天才后，喜怒不形于色的魏王爷说出了一句略显古怪的话。

　　“你难道看不出来么？她在为龙门哭泣，她的丈夫也是为了龙门而死。”

　　为了龙门？

　　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哪里比得过老谋深算的魏王爷，于是，龙门有了一位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的事务官。

　　更让陈昌文欣喜的是，魏王爷竟然亲自做媒，为他与公主殿下牵线搭桥，定下了婚期。

　　若是放在以前，或换做他人，一位名满神都书香门第之家的翩翩公子，自然不可能将一位单身母亲娶进家门，即便是没有正式封号的公主，但数年来陈昌文的心意始终不曾改变，注定会反对这门亲事的父母也早已仙逝，哪里还会有什么阻碍。

　　即便大婚之日的公主殿下神情麻木，双眼含泪，醉酒的陈昌文也只当她是为亡夫感到悲痛，并未过多在意。

　　然而没过多少时日，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她的女儿……在哪？王爷是担心我不会善待？”

　　“哪有此事？只不过塔露拉异于常人、身体抱恙，必须谨慎治疗，不得轻易与外人会面。”

　　“连见上一面也不行么？”

　　“为防万一，确是不行。”

　　魏王爷的神态十分坚决，可陈昌文能感觉到，他隐瞒了很多事情。

　　又过了些日子，公主殿下再次怀孕了……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终日麻木异常，脸上也开始浮现母性的笑容。

　　那段时光，大体上算是陈昌文最为幸福的日子。

　　他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为晖洁，五行主水，是希望女儿能像日月光辉般崇高圣洁，坚强勇敢。

　　但幸福终究是短暂的……

　　公主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前来诊治的医生也是束手无策，均称此乃心病。

　　万般无奈之下，陈昌文甚至抱着牙牙学语的小晖洁跪在王爷的总督府中，只为能让妻子和那自己从未见过的“大女儿”见上一面。

　　然而，王爷依旧铁石心肠。

　　终于，他崩溃了……并不是因为公主最终病逝于家中，而是因为她阖上双眼前的那句话。

　　对不起。

　　陈昌文什么都明白了，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明白，只是不肯承认。

　　公主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爱上自己。

　　那一夜，文弱书生从自家冲出，闯进了总督府，对着王爷破口大骂……骂他残酷阴险、骂他戕害骨肉、骂他卑劣冷血、骂他谎言连篇。

　　王爷脸色阴沉如水，一语不发，甚至在书生拔出装点厅堂的长剑指向自己时，也依旧岿然不动。

　　越是至情至性之人，在受心伤后，就越难以摆脱大悲大苦……君不见神雕大侠在漫漫一十六年之后，还是选择了跳下绝情谷么。

　　自那一夜起，陈昌文就再难与女儿相处……每当他看到小晖洁时，便会陷入无法自控的痛苦，产生各种幻觉臆象，甚至一度有过自残以了断的念头。

　　“你且去吧，留在这，于任何人都是坏非好。”

　　“哈……哈哈哈哈……王爷这是要赶我走？是昌文对龙门再无用处了，是嘛？”

　　“非也，只是为所有人着想，老夫的确对你不起，但不能对晖洁不起……若是她今后有所怨恨，那还是怨恨老夫为好。”

　　就这样，确诊患上精神疾病的陈昌文，以最狼狈的姿态离开了龙门，只留下了那个已是冷冷清清的家。

　　回忆在此处终结（注）

　　如梦初醒的陈昌文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发现夜幕低垂，重霄也早已离开多时了。

　　魏彦吾的信中除了谈及龙门和陈晖洁的近况外，还特意提起了送信的重霄，并将其描述为能达成陈氏父女夙愿之人。

　　陈昌文自己的夙愿当然是能再会女儿……多年来他始终醉心于工作，并坚持服用精神疗养类的药物，就是为了疯病不再复发，等到彻底康复的那一日，或许就能父女团聚了。

　　那女儿的夙愿又是什么呢？

　　魏彦吾并未在信中明言，但也隐晦透露出那是一件无比艰难之事，即便是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既是如此，这重霄又为何能办到呢？”

　　……

　　卡兹戴尔并不是最后一个离开神都的使团，因为伊比利亚和谢拉格分别以粮食贸易协定和制度交流学习的名义留了下来……但一定是走得最安静的那个。

　　请注意，这依旧是字面意思，不是凯尔希带着几个萨卡兹人找没人的地方自杀了。

　　而这也意味临时护卫队的任务正式宣告结束，武清河与子龙等特警也将回到自己所属的单位。

　　“非常感谢这几天来的协助，武队长。”

　　“言重了，职责所在。”

　　经过几日的相处，武清河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排斥感染者，至少能和凯尔希握手了。

　　这或许是因为他从重霄口中得知对方是个专业的医生，而且还是在带着手套的情况下……但即便如此，这次握手也几乎是一触即分，让旁边的重霄有种难言的郁闷。

　　他不怪武清河，更不可能认为是凯尔希的责任，只是觉得矿石病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顺带一提，由于在登基大典后就陷入了昏睡，重霄实际上缺席了后几天的工作，还好上头和队友们都没说什么。

　　“武队长，我去送送凯尔希女士吧。”

　　“当然没问题，护卫队伍此刻就已正式解散了。”

　　武清河并未多想，因为煌星岚……准确来说是煌也在这里，准备跟着凯尔希一起离开。

　　那么以重霄和她的关系，送出城外也不奇怪。

　　不像别的使团，萨卡兹人们没有购买任何特产和纪念品之类的东西，唯独W之前在城外等待时，去附近的寺庙里求了个小小的玉佛。

　　据他自己的描述，这是因为寺庙中供奉的神明“佛祖”劝人向善，不与世争，那么肯定也是支持和平的，诚心祈福的话说不定会让卡兹戴尔的战争结束。

　　赫德雷对此不敢苟同，伊内丝对此不屑一顾，凯尔希权当不知道这一情况。

　　但相互之间的关系仅仅只是说得上话的重霄却无视矿石病，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兄弟，只要像你这样的萨卡兹人越来越多，战争就肯定会结束的。”

　　“……谢谢。”

　　赫德雷和伊内丝都有些惊讶，要知道即便是朝夕相处的他们也没怎么了解过W的想法，更没想到这个在战场上从来都没有犹豫过的残酷佣兵，心底的希望竟然是卡兹戴尔的和平……难怪在看到神都平民的生活状态后，会发出那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