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一世再见
……
森月纱住在开罗的中心,那里的大多数住户都来自本地所谓的上流人士,剩下一部分则被售卖给外国人——大多是英国人,目前它们的爸爸国嘛。
偌大屋子砌的锃新,只有森月纱一人居住。用阿莉埃蒂的话来说,除了侘寂庭院,其他地方高贵的小妖精们可住不惯。
这个‘高贵’是从哪来的森月纱懒得问,反正每过一段时间,这一头珊瑚色长发的小妖精嘴里总会多出几个并不合时宜的新鲜词儿。
面前,泰雅小姐双腿合拢,手掌抚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只坐了沙发的一小半儿,垂着浓黑的睫毛不发一言。
就连脚都并的死死的。
她已经坐在这里二十分钟没动过了。
“请用。”
森月纱踩着地毯走过来,两杯热腾腾的红茶被端上桌。
“我这里目前为止只有自己,所以…”少女捏了两块方糖扔进杯子:“所以欢迎你随时来做客。”
“比博物馆要舒服多了吧?”
看着品尝红茶后一脸享受的少女,泰雅终于稍稍放松紧绷的身体,端起茶杯时,还看见女孩冲着自己俏皮的眨了眨眼。
对方似乎看出了自己的窘迫和难言,率先做出许多‘失礼’的动作,这让泰雅小姐有种被带领的感觉——至少,这里确实比图书馆要舒适的多。
暖流顺着舌头滑入喉咙,从食道往下进入胃袋,不知怎么回事,心脏仿佛也骤然减缓了自我的跳动,从泵出的汩汩血液里,泰雅感受到一股暖意传遍了浑身。
咝。
这是不小心发出的声音。
“怎么样…欢迎你常来做客哦,我叫森月纱。”
泰雅放下茶杯,动作优雅的似乎经过了长久且刻意的训练,一板一眼中并不能看出挥洒自如的感觉,反而…僵硬且麻木。
“我知道。谢谢你,森月纱小姐。”
面纱下的嘴角翘起来,连带眼角也弯成月牙,这位大概比森月纱要年长许多的女人,此时仿佛笑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谢谢你…”走过了一定岁月的女人,却有着一口软糯的嗓音。
“阿,我还不困。”森月纱伸了个懒腰,毫无礼貌的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整个人蜷成一个小面团:“如果想要倾诉…或者,在这里发会呆,都可以。请便。”
如同梦呓的声音断断续续。
世界上大多数的故事都重复且无聊,或无聊且重复着。
就像一个心理有问题的男人在无聊中娶了一位十四岁的姑娘,然后,于漫长的十六年里,用尽一切办法折磨她。
故事的结局森月纱可以看到,那大概是更无聊一场闹剧。
三十岁的泰雅小姐可以称的上是一位‘被’刑讯大师了。
她就像一本百科全书,清楚的知道被烙铁烫伤后,发起来的脓泡是什么颜色、多大多疼。也清楚再次用烙铁放到那颗泡上的后果——脓液会瞬间‘咝’的一下升起缭绕的细烟;
她知道不太锋利的餐刀割下一整块皮肤的感觉,也尝试过把它们炸成焦黄色后,夹进吐司面包里的味道;
还有针刺,刑讯中最重要且不可被忽视的一部分,膝盖缝隙和尾椎是最难接受的地方。
鞭笞…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不常见的是锤头,沉甸甸的锤头扔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用力举起来,‘嗙’地砸碎脚趾——当然,丈夫会给她上最棒的医护手段,以保证这个游戏过一阵时间可以玩一次。
谢赫先生是开罗远近闻名的大收藏家,经他手而被流出国外的珍贵宝物数以千万计。他的妻子为了配得上谢赫先生的身份,努力学习着各种妻子该学的东西。
谢赫先生是个众人口里潇洒多金,爱妻如命的稀有好男人。
谢赫先生是泰雅口里该下地狱的恶魔。
Chapter7 谢赫先生与R先生
泰雅小姐的丈夫显然算是上流社会的一员,或者说,他不曾认为自己不是过。
昂贵的小羊毛地毯织成一个金黑色的人形图案,它站在高台上,左手握着权杖,头顶是一轮炽热的炎阳。
太阳神。
对于大部分本地人来说,这位从来代表光明、温暖和生长的主神,正被谢赫先生随意的踩在脚下。
沙发的对面是一圈更大的待客沙发,黑色的长条案几上摆着两杯琥珀色的液体,半瓶酒,一小堆棕黄色多尼戈尔烟草。
谢赫先生举着烟斗,缭绕的灰雾里充斥着郁金香浓郁厚重的香气。
男人一大一小的眼睛凝视前方时,会有种十分刻意严肃的感觉,随着眼睛的用力,眉毛也一高一低,如同马戏团里正对着孩子们诙谐逗趣挤眉弄眼的小丑。
此时,他的脸就像大口吞了杯纯度非常高的苏格兰威士忌,剧烈的红和紫顺着脖子爬满老脸,哆哆嗦嗦的抬手指着对面的人。牙齿碰的磕磕响时,吐出残缺不全的词和一缕淡淡的烟雾。
让他丑脸惊讶的是刚刚听到的信息。
“你确定?R先生?”他颤声再次确认了一遍,下意识坐直身体:“你有‘那里’的消息了?”
被称为R先生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服,一头土黄色的头发三七分,露出有些后缩的发际线,眼前挂着一副黑框的茶色墨镜。
即使透过镜片,依然挡不住那野心勃勃的视线。
“当然。”R先生握住手杖敲敲地毯:“我的部队可是精锐。”
“那,现在……”
“现在你要给我你说的那个东西。”R先生抢话道:“我需要做两手准备。根据记载,哈姆纳塔里应该遗留有那时候的记录,如果我的部队找不到,就必须亲自去哈姆纳塔看看。”
“Hamunaptra……”
“亡灵之都……”
“死者的国度……”
谢赫喃喃自语着。
对于生长在这里的男人来说,哈姆纳塔的传说简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他曾无数次见到过那些寻宝队自信满满的骑着骆驼进入茫茫大漠,迎着遮天蔽日的风沙,然后永远消失。
或许,能有一些幸运的家伙从死亡之地逃出来,挂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变卖随身的财产以求活命——如果他们那时还有的话。
甚至最后…他们不得不变卖自己。
不然当地的监狱和贩卖人口的黑市也不会那么热闹了。
——与其说那里是亡灵之都,不如说,那些亡灵都来自于一支支不懈余力寻找宝藏的探险队员。
黄沙之下,遍布尸骸。
谢赫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最近收藏了一批古董,里面曾有一支寻宝队变卖过的东西——哦,据那个男人说,是他在哈姆纳塔的黄沙下找到的宝藏。”
“他说他找到了哈姆纳塔,”男人嗤笑一声,粗短的手指敲敲烟斗的外壁:“谁知道呢。泰雅?”
立在一旁,如同侍女一样的泰雅小步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多角的盒子递给谢赫,两人手指相碰时。
泰雅十分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R先生笑意更浓了:“你的妻子真爱你,谢赫先生,已经很少有女人碰自己丈夫时还会颤抖了,我听说,你们已经结婚十几年了?”
谢赫毫无温度的微笑着看向泰雅,等女人垂着头弯腰后退离开后,男人才转头回复R先生的调侃。
“不,是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她给了我她全部的爱,我…我还要分出一些,给这种小玩意。”不带感情的说着,谢赫托起手掌中的多角金属盒,一下一下抛起来。
R先生墨镜后的视线也随着铁盒的运动轨迹上下移动。
谢赫笑了。
又是一大笔钞票。
“那么…”
一根手指。
“不,最多五百万。”R先生摇头:“我麾下的美国探险队员都是经验丰富的家伙,最近他们找到了一位向导——他去过哈姆纳塔。”
“所以,你这个破盒子…”
谢赫笑眯眯的朝泰雅招招手,等女人走过来后,又重新将手里的多角盒放回她的掌心。
“收好它,泰雅。”
R先生细长的眉毛向中心聚集:“谢赫,你知道我的价格,这一次不可能这么多了。”
“八百万。”
“六百万,我需要明天先带人来验证一下。”
“没问题!我全天待命!R先生。”男人大小眼眯起来,重新叼上烟斗后,歪歪扭扭的行了个滑稽感十足的军礼。
“只有这时候才能看见你的笑脸,谢赫。”R先生拄着拐杖站起来,似乎是心情不太好,没等谢赫起身相送,就迈着大步离开了。
巨大的关门声后,客厅里寂静无声。
谢赫坐在沙发里,左手捏着另一只手掌上的食指,摩挲镶嵌红宝石的华丽戒指。
“泰雅,我们又赚了六百万…”
“我变卖自己国家的珍宝,你会看不起我吗?”
泰雅哆哆嗦嗦的站的老远,在地毯的尽头,长长的黑袍下,只露出满是伤痕的白皙脚面,低头间,凌乱的黑发终于从头巾下散落出来。
“不…不会,谢赫…求你…”
“求你…”
“不,你虽然说不会,但心里一定在唾骂我吧?”变脸一样,刚刚彬彬有礼的绅士,转眼间嘴角平复下来,冷漠的瞳孔里空无一物。
华丽多彩的吊灯照射着有些空荡的客厅。
“跪下,爬过来!”
粗壮的手指敲击着膝盖,老地方,茶几的第三个抽屉里,一把改装后,可以发射针头的简易枪械放在那里。
血渍斑驳的手柄下,是几大袋特制的针,一寸长,极细。
在谢赫看来,这种力度不大的射击并不会造成完全穿透性的伤害——大概?
它只会让针插到肉里,然后,这个看不起自己的女人,就得带着深埋肉里的针头出去走走了。
比如,去她喜欢的图书馆站一上午?或许还能顺便买点奶酪回来。
看书?
书有个屁用,矫情的女婊子。
“跪下!”
颤颤巍巍的跪下,像犬类一样的黑袍头颅低低的,膝盖做腿,手掌撑着地毯,一步步爬向舒展在沙发里的谢赫先生。
“乖狗狗。”
谢赫咧开嘴角,一根食指挑起泰雅的下巴:“三十岁了,这些年,你恨我吗?”
自言自语的男人并不想得到任何答案,他深情的望着像狗一样趴在脚下的女人,用粗糙的手掌,细细抚摸着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耳朵——寸寸皮肤,寸寸鼓起的疤痕。
“你真美,泰雅…”
“我要你永远做我的妻子…”
女人噙着泪水,疯狂的摇头:“不,不…别这样……”
她看见男人的手,摸向了枪。
Chapter8 八角盒
后来的某天夜里,泰雅小姐又来了一次。
依旧是那身黑袍,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瘸一拐。她露出的双眼红肿的就像个缺水的青蛙一样,敲门时都小心翼翼的。
森月纱打着哈欠替泰雅开门,女人却停留在门口辗转半晌,不肯进来。接着,她递给森月纱一个小盒子后,跌跌撞撞的消失在夜色里。
那个盒子看上去有很多年历史了,边角磨损的厉害,放在耳边轻轻摇晃几下,还依稀能听见窸窸窣窣的砂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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