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一世再见
森月纱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将它轻轻合上,放进自己包里。
富丽堂皇的一层楼梯口,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二楼缓缓走下来。
转过拐角,她皱着小鼻子嗅嗅。
一样发霉的味道,顺着拐角的一个缝隙逸散出来。用指甲轻轻在墙面一划,纸面被割破,果然露出个小小的暗门。
森月纱忍着怒火推开,摘下手腕上的皮绳,抬手将头发绑成马尾,然后弓起身子走了下去。
一阶一阶的楼梯,似乎在这洋房刚建立的时候,就被主人要求做出了一个地下室。
越往下走,空气就越陈腐,甚至让森月纱想道了某种动物尸体的味道。
冰凉的石壁贴着手掌,没有灯光,只凭手机背后的照明功能,依稀才看清脚下的路。有些石壁上还有水流的痕迹,在这长长的、向下的甬道里,只有脚步声和滴答滴答的水声。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带锁的门。
黄铜锁没有锁上,只是从外面插在门的卡缝里,从里面推不开,从外面也不需要钥匙,直接将锁拔出来就可以了。
森月纱拉开门,吱呀一声。
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地下室并不大,就像很多家庭一样的日式风格。
四周墙上挂着地图,几幅浮世绘和落地的大型风景水彩画。通过地面铺设的榻榻米能看的出来,这里已经使用很久。
森月纱犹豫了一下,直接穿着鞋踩了上去。
最后,屋子的中央。
一个半人高的,锈迹斑斑的铁笼。
我妻由乃半跪坐在里面。
她歪着肩膀,头发沾着红色的血迹,黏在脸上和手臂上。我妻由乃安静的闭着眼,头在笼子的侧壁。
她似乎睡得很沉,连森月纱走进来发出的声音都没办法惊醒她。
森月纱就这样一路悄悄的走,站在铁笼前,神色复杂的看着昏睡的我妻由乃。
这个曾经充满天真梦幻的女孩,在此刻的梦里会梦到什么呢?
她半蹲下,将视线和女孩齐平,然后用手指敲了敲铁笼。
顷刻间,微弱的震动通过锈铁传递到另一头——那个昏睡的女孩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猛地惊醒!
“对不起!”她惊恐的望着四周,嘴里喊道:“对不起!我睡着了!”
惊慌失措的女孩没听到训斥的声音,几秒后,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到她的正面。
她转过头,才发现面前身影似乎是记忆中认识的人。我妻由乃眯了眯眼睛聚焦,终于看清。
她没说话,只是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然后用力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指抓住贴近地面的铁网,一下一下的往森月纱的面前……爬过来。
“你来啦!”
我妻由乃勾起嘴角,想用手背胡乱擦掉脸蛋上的血迹和泥土,却发现越擦越脏,最后只好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看着森月纱说道:“别害怕。”
女孩脸上带着血迹和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样子却难以遮掩神情。
她用灼热的眼神看着笼子外面的森月纱,像山崖上的野花般柔韧又充满着对生命渴望的野性。
而在森月纱的视线里,这个女孩就这样安静的融化了。
然后,变成了一团荒原上的野火,在辽阔壮美的荒原上燃烧着,孤注一掷,自我毁灭,不在乎前生也不关注来世。
森月纱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说出安慰的话。
她站起来,捏住铁笼的锁头,对我妻由乃说道:“小心点。”
话音落下,我妻由乃弯起眼睛,笑嘻嘻的伸出右手,只盖住自己的右耳朵。森月纱点头,捏着锁头的手用力一拽。
咔!
锁被拽了下来。森月纱一把拉开铁笼,探身进去,捧着我妻由乃的后背和腿弯,将她缓缓的抱出铁笼。
我妻由乃搂着森月纱的脖子,将脸贴在她的耳朵旁使劲的闻来闻去。
这个发丝微卷的女孩身上,有一股暴晒过却轻柔的草木香。
“真是像漫画里一样的出场啊。”她说。
森月纱:“你一点都不惊讶?”
我妻由乃吃吃笑道:“能找到地下室,除了父亲和母亲。应该就只有月纱啦。那两个人今天可不在家。”
“不过,没想到月纱真的会来。高兴!嘻嘻……还以为要死掉了呢。”
“先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去报警。”森月纱没有和我妻由乃商量,抱着她直直的往门口快步走去。
“看不出来,月纱真是有力气。同样是女孩的我可没这么大力气。”我妻由乃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然后伸出手,盖在森月纱的侧脸上。
“谢谢月纱啦。也谢谢小七海。不过,我无家可归了呢。”
“真的感谢七海吗?”森月纱可记得日记里的她对那个女孩并不感冒。
我妻由乃恍然大悟:“对哦。月纱既然找到这里,就代表看到我的日记啦。不过,也不算太讨厌吧,至少她是月纱的朋友嘛。我就勉强忍一下好了。”
森月纱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女孩。
“没有插花老师、没有缝纫课程、不用每天弹钢琴——”
仿佛受伤的并不是自己一样,我妻由乃一项一项的对森月纱解释,掰着手指,似乎那双断裂的指甲和布满伤疤的手并非自己的。
“这些都不用做了。”
“可以了,由乃。”森月纱的语气中没有怜悯,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得救了,我妻由乃。那些你不愿意做的都不会有了。不会有人拿针扎你,也不会被送给陌生的男人。你得救了,我妻由乃,从现在开始,你属于你。”
女孩安静的听着森月纱的话。
森月纱的肩膀忽地被打湿了,耳畔传来压抑而微弱的抽泣声。
森月纱想转过头,却被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推开:“别看。”
我妻由乃扬着声调不满道:“纱酱也是女孩子吧,不知道最丑的就是哭泣的时候吗?真是的。”
森月纱仔细的回忆自己与我妻由乃接触的旧时光,却发现,记忆中的我妻由乃从来都是笑容灿烂,说话温柔且温吞的女孩。
而今天的她如同解开了某个无形的锁链,终于将残破的躯壳丢弃,蜕出了另一个自己。
一朵在腐败黑水中开出的花。
Chapter42 钓头者
我妻由乃并没有认为会有人救她。
或者说,她已经不打算抱着‘被拯救’的希望活下去。
没想到,森月纱真的来了。
“自己不知道求生吗?”
“没有哦。”我妻由乃笑道:“我也没想到,忽然就被关起来了。想要报警也没机会啦。”
她眨眨眼,用手逗弄着森月纱的头发,弄的她痒痒的。
“早就应该报警了,所以我没有看错,那天你身上的确有淤青。”
森月纱十分笃定。
“是呀。本来是这样计划的:越来越多的伤痕,积攒起来,或许可以一次性的解决,让他们失去监护权。”
我妻由乃讲述着她的计划:“就在我要去报警的时候,被爸爸发现了。”
“然后就把你关在地下室?”
我妻由乃点点头。“大概是嫌麻烦,所以想让我‘失踪’吧?”
重新回到一层,我妻由乃看着这个自己住了很多年的家,却油然在心底升起一种陌生感。
“再也不要回来了。”她喃喃的说道。
两个人放松的聊着天,森月纱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顺便报警。
“要去哪?”
忽然。
第三道声音突兀的在屋内响起。
“要去哪?我亲爱的女儿。”
门口的防盗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从昏暗的屋内望过去,两道人影站在门口。
他们连接头部的脖子以不正常的弧度弯曲着,脸几乎成180°的反转。
面色温和的夫妻两人,就这样钓着脑袋走进来。一面拖鞋换衣服,随口和正要离开的森月纱与我妻由乃打招呼。
“要去哪?”见没有得到回复,夫妻两人的头颅齐齐转过来。
他们的脖子越来越长,脸正倒吊在胸口处,面色冷淡的看着森月纱怀里的我妻由乃。
“要去哪?”重复的问着。
“去吃饭,你们要去吗?”森月纱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实在打扰了,我是野比大雄。由乃的朋友,早就和她约好,今天一起吃饭。”
“吃饭?吃饭。喝茶吗?倒茶,倒茶!”男人自言自语着,颠三倒四的话从嘴说出来,像劣质的偶像剧里明星的念白,无聊的棒读感,只有森月纱和我妻由乃能感受得到。
男人身旁的女人恍然未觉,或者说,自己本身也是不正常的一员。
她猛地将脖子伸长,脑袋跨过几米的距离,直接停在两个人的面前!
“母亲……”我妻由乃死死攥着森月纱的胳膊,手心不知不觉满是汗水了。
母亲的眼神依旧如平日里一样,温和中带着挑剔——如果忽略那条长长的脖子。我妻由乃甚至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女人的脸就在两人面前浮动着,长长的脖子像尾巴一样不耐烦的抖动,似乎在表示她的耐心即将用尽。
她前进,前进,紧紧贴着我妻由乃的脸,眼球在女孩的脸上巡视来去。
“喝茶吗?”她僵硬地笑了。
“那就打扰了。”
森月纱话音刚落,那条脖子便拽着女人的脑袋疯狂的移动起来,身体也随即大步跟了上去,一路跌跌撞撞的碰倒无数东西后,最后,终于将身体拖进茶水间。
“请坐。”男人彬彬有礼的对森月纱说。
“那已经不是你的父母了。”森月纱悄声对怀里的我妻由乃细声说道:“或者,不完全是。现在走不了,只能留下来。相信我。”
森月纱能感受到,我妻由乃的手指依然死死的抓着她的胳膊,她觉得自己肯定被挠破了。
可女孩的眼神却是坚定的。
她抬起头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和血水混合的痕迹,痕迹一直从眼角到下巴,在这种情况下倒有种异样的美艳。
“我相信你。”她轻轻说道,然后让森月纱把她放了下来,缓步挪到森月纱指定的座位上——一个椅背很高,扶手也很高的,几乎是半包围的大沙发。
我妻由乃坐进去,就像一只小松鼠坐进了巨大的树洞里。
“你看,这样就好了。”男人没理会两人的小嘀咕,伸出手,妻子的脑袋正好从茶水间飞出来,嘴里叼着茶杯。
“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把她留下来。”
女人跌跌撞撞的走出来,摸索着坐在男人的旁边,两个人的头颅在森月纱面前换来换去,轮流的盯着她。
“混沌?”森月纱试探了一句。
男人点了点头,带着脖子也一起晃动:“我说呢,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这么镇定。原来,你曾见过我们?真是好运的「接触者」。那么,你的选择是?”
他换了个姿势,翘起腿,似乎在想一个能说服森月纱的办法:“你应该还没有成年吧,这么小就死在这里,多可惜。”
说完,男人忽然低声笑起来。
而随着沙哑的声音,出现的是一团团灰白色的雾气,波浪一样的迅速往四周扩散,不消几秒,整个大厅内已是烟雾弥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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