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一世再见
没有幻觉。按照顺序,她应该会先再次听到低语声,然后才是幻觉。最后,是自己的大脑,自己的认知。
自己的…思想。
雪乃回头看了眼枕头。
袜子…
只能保护一个星期么。
按照这种状态下去,再过个…两三天,幻觉就会再次出现了吧。
镜子前的少女揉了揉脸。
满面愁容。
‘对不起,请把你穿过的袜子送给我。’
——不行,太愚蠢了。
‘咳,我临时需要借用你的袜子。’
——不,没有可持续性。
‘没有你的袜子我会疯。’
——真实,但会被想歪。
雪之下雪乃托着下巴,脑子全是森月纱的袜子。
不…等等。
这种时候应该先验证才对吧。
不贴身的没准也可以?
就算最后必须触碰皮肤,那么,手套,腕带甚至卡发呢。
其实…
其实直接说出自己的困扰,把真相摆在台面上,森月纱一定会帮忙的。
雪乃清楚,只是她不想。
不想完完全全的,如此直白的依靠一个人。
‘这也是依靠。’
声音很远很轻的在耳畔低语。
是…
但请给我保留一点可笑的尊严吧。
雪之下雪乃垂眸。
离开了镜前。
…………
……
人来人往的街头。
空牛奶盒翻立着滚过黑棉毯。
蜷起手指,手背紧贴着眼眶。黑泥将另一只瘙头皮的手指塞的满满当当,咔嚓咔嚓清脆的抓挠,油到发腻的长发开始风干,一缕缕横七竖八的支棱着。
女士高跟鞋绕着踩过他的‘床垫’,带起一阵不大的风。风里有女性香水的味道。约莫二三十岁,在什么需要做电梯才能抵达的高层上班。
她应该套着公式一样的短裙和上衣,腿露的不多不少,刚好吸引同属男性隐晦的打量而又不至于招惹是非的程度。
流浪汉盖着手背,像具尸体或冷掉腐烂的培根一样靠在墙角。
只有不停耸动的鼻子嗅来嗅去。
女人…
一枚硬币都不留下,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
流浪汉翻了个身,把屁股朝向外面。
脚步声渐强。
这一个,是男人。
比高跟鞋要厚实的多的踩踏声配着时不时被浓痰堵了的嗓子,叮铃铃铃的手机声还有浓的熏人的古龙水的气味。
他接着电话,似乎在自己身边停了半秒——半秒,最多一秒,然后,脚步又急匆匆的向前。似乎只是看了一眼,就像港口随处可见的鸽子或者地面上随处可见的井盖一样。
他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流浪汉。
暗骂了一声,面朝街墙的中年男人睡不下去,睁开了眼。
眼前是两只蚂蚁,眼前是蚂蚁踩着的大片红黄涂鸦。
有群孩子吃饱了撑的喷的什么字。
现在还能闻见有点刺鼻的气味。
他索性躺直,早就对各式各样眼神习以为常了。
更何况,除了头一次来这座城市旅游的混蛋们,住在这里的人不会把丝毫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它们身上。
啊…叫什么,失败者,是吧。
男人耸耸鼻子,鼻翼连扯着周围的皮向中间聚拢。他两个月没洗澡了,敏锐的嗅觉里充斥着自己身上的臭汗味和头皮冒出的放久了的臭油脂味。
他好久没闻见干燥手掌揉搓热乎乎油墨纸冒出的事业味儿了,那时候,那群短裤恨不得短成腰带的女表子们身上也净是骚动的荷尔蒙,暖潮潮的贴在他的下巴和胸口上。
流浪汉吧唧了下嘴。
时过境迁时过境迁。
他感叹着,把四肢张的更开,接受着在这个国度为数不多免费的东西:
日光。
有些热的光线打在脸上,打在掌心。鼻子和耳朵跟随道路上的声音百无聊赖的一一查收,他要怎么度过无聊的一天,除了不怎么常响起的硬币声,就只有凭着自己有点天赋的能耐打发时间了。
嗅…
流浪汉侧了侧脸。
硝烟味。
不,还不是暗巷和夜店里兜售成包成条快乐的那些小子们的味道。
血腥味。
法医?
皮革。
还有灰尘。
他才不在意路过的行人身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气味,一个男人身上有其他男人留下的特殊气味,一个女人身上有其他女人留下的特殊气味——他还闻见过身上有动物留下的特殊气味的男女呢。
——如果你不懂什么是‘特殊气味’,你就不必纠缠上一个话题。
总之,流浪汉不在意,不在意闻见什么。
他在意的是,这个貌似穿着厚底实靴的脚步声,在他的面前停下了。
他没听见悦耳的硬币入账声。
对方貌似只停在他面前。
静静的看着他。
Chapter29 墨镜先生的交易
对方就静静的看着他。
流浪汉翻了个身,眯垂着眼皮阻挡刺眼的光线,把手靠在眉上。
看清了对方。
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带着一副长窄且贴合脸型的墨镜,金发向后服帖梳拢;黑色的风衣,黑裤黑靴。
静静的看着自己。
——墨镜的镜面里映出自己那张又脏又颓的脸。
来人歪了头,平直的嘴角勾了一边,声音饱满而稳定:“下午好。”
流浪汉坐起来,向后靠了靠。
后背蹭着涂鸦。
“下、下午好…先生?”
黑墨镜先生指着他翘起的一边头发——这时候他才发现,对方一直戴着副黑皮手套。
“先生…?”流浪汉抹了把头发。“请问您…有什么事?”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对方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乔治·罗密。”
黑墨镜温和的看着他。
“乔治·罗密。”
嘴唇上下开合。
“乔治·罗密。”
他的声调一声低过一声,似乎是在哀叹叫此名字的被暴弃荒原的珍宝。
“乔治·罗密…”
“是、我是?”
仿佛安抚宠物犬一样,流浪汉乔治的一举一动都被尽收眼底,然后,轻轻地、带着诱导和训诫意味的话,还有触摸上他肩膀的那双皮质的手套。
男人扫了扫肩膀上的灰尘。
“你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他捻了捻手指,转了圈,指向他的胸腔,说:“它,就在那儿。”
“乔治·罗密。”
声音不着痕迹的悄然潜入大脑。
乔治·罗密,曾经的享誉街头巷尾的名厨、知名餐饮合伙人、好丈夫、好父亲。
现在的流浪汉。
大概从很久之前就再没人这么对他说过。
墨镜先生的一番话让这个中年流浪汉有点仓皇:“抱、抱歉…?”
不见底的镜片轻而易举的击穿了他用脆弱包裹更脆弱的外壳,让里面早就溃烂的不安翻在酷烈的日光下。
苍蝇和蛆虫被看见了。
“乔治,乔治,乔治…”男人亲切的再次拍拍他的肩膀,漆黑的墨镜靠近他的双眼:“你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你看,你需要一点指引…”
我…
乔治·罗密,这个被念了许多次名字的本人此时只感到头皮刺痒,口干舌燥。
“你有独特的天赋,而我,需要你。”黑皮手套松开肩膀,收回皮衣的侧兜——流浪汉下一秒就嗅见了让人愉悦的气味!
那是…
——钞票的味道!
花花绿绿的纸片被皮手套随意的抓出来,塞进流浪汉的兜里。
拍了拍。
“你喜欢它们,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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