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源2002
啊？
柯布直接愣住了。
“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奥古斯都还活着的时候，为了削减他这个领主的权势、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而做出的各种事情，比如贿赂原教堂牧师罗萨戈、扣留上级教会的热疫解药什么的，他当然都门儿清。
这位狮子匠男爵确实有些胆略和勇气，敢于尝试前所未有的领域，比如以贵族身份屈尊经商设厂什么的，能做出这种堪称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可不是一般人。
但是这些小动作、小聪明是没办法撼动自己的地位和权势的。
经商设厂又怎么样？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介商人，没有尊贵的血统、正统的传承、教会的承认，那都是虚的，稍施手段就能击碎。
至于耍阴招……呵，他奥古斯都会耍阴招，自己这个领主就不会？
他想借上级教堂的审查钦差莅临的机会，将斯帝欧的乱象展现给教会，并且把责任都抛给自己，从而削减教会对自己的评价……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
论人脉，柯布在东沃舒大教堂那边都有关系，说不定派来的钦差就是自己的熟人。到时自己随便找他们吃顿饭、送点礼物、打个猎，奥古斯都那些阴谋诡计根本毫无意义。
于是他也懒得管这家伙在城中的各种暗地里明面上的动作，反正再怎么折腾都牵扯不到他，让这人自个儿和底层贱民胡闹去吧。
伦西问这个干嘛？
柯布眉头皱了起来，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狮子匠那边的所作所为，我多少知道些许……亵渎贵族血脉的卑劣之举罢了，不足为虑。”
虽然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毕竟在他眼里这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内容。
对于这样的回答，伦西似乎早有所料。没有丝毫意外地微微颔首，她冷冰冰地说：
“你本该有能力阻止的，可你只是观望。”
听到这样的话，柯布眉毛直接扬进了发际线里：
“伦西，你该不会是想谴责我对奥古斯都的罪行不作为吧？”
第423章 历史的垃圾堆，有请！（上）
伦西抿着嘴唇，绿眸紧紧地注视着柯布，没说话，好像是被说中了。
见她这个反应，柯布差点当场笑出声。他强忍住上翘的嘴角，用一种长者对晚辈谆谆教诲的和蔼语调说：
“伦西啊，之前你还是爱德华的富家千金，太年轻，太天真，有时候幼稚，也就罢了，对于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喜欢玩闹、行为任性也是人之常情。
“但现在既然你已经继承了爵位，成为了一名血脉正统、名正言顺的贵族，一言一行都关乎家族的荣誉和教国的门面，那有些事情……我还是教你一下比较好。”
他两手背在腰后，沿着卧室的动线缓缓踱步，很快就要走到房门前，神色却淡定了不少，语气充满自信，仿佛局面尽在他掌控之中。
“奥古斯都做的事情我确实都知道，毫无疑问，他做了错事。不管是私扣教会资源、贿赂教堂牧师，还是勾结黑帮雇佣山贼，都是难以一笔勾销的罪状。”
说着他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可是，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制裁他呢？狮子匠是斯帝欧内除我之外权势最强盛的贵族，但终究也只是个靠耍小手段敛财的男爵，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我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对策，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向上级教堂稍微提一嘴，就能抹煞他的所有阴谋诡计，而这也是最合理最妥当的处理方式。
“伦西，这个社会不是英雄话剧里的童话世界，不是所有‘恶人’都必须摆在太阳底下接受正义审判的，很多时候只要放任自流，或者在暗中做一点小小的手脚，他们自会消亡……”
“也许你误会了什么，双头斧子爵。”
伦西忽然打断了他听上去振振有词的发言：
“我不是来听你讲解权术制衡的，也不是和你争辩理念的。我到这里来，只是要做一件事。”
“嗯？”柯布面色微微一变。
“让有罪之人，得到惩罚。”
伦西说，单手微振，一道寒芒赫然出现在她的掌间。
那是一柄形制考究精良的匕首。
“等……等等，你要做什么！？”
柯布瞬间变了脸色，手脚慌乱地后退好几步，背部靠在房门上：
“伦西！你别胡闹！冷静！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伦西一言不发，后背从墙壁上离开，冷着脸朝他靠近。脚步并不急切，但极其坚定，不携带丝毫屈服退让的意味。
“你、你别过来！救命！来人啊！！来人！！”
见那柄寒芒刺目的匕首摇晃着逼近，柯布顿时慌了，也不再管什么所谓的贵族礼仪，扯起嗓子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
这里是领主城堡的主卧，防备不可谓不严密，附近的走廊都有夜巡的卫兵驻守、巡逻，就算伦西依靠灵性手段隐匿了自身的行踪、潜入此地，他这样喊叫，也绝对会被察觉！
那些正念武者他可不是白养的，以这些第二境界超凡者的耳力……如此大喊，他们绝对能听见！
“别白费嗓子了，他们听不见的。”
似乎识破了他的打算，伦西冷淡地说，同时另一只手再度伸入外套内兜中，摸出一份卷轴。
这是张已经展开的卷轴，质若羊皮，表面泛黄，散发着轻微的腐朽气息，显然沉淀有深厚的历史与时光。
她手指捏住一端，使其自然垂下展开，朝外的那一面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复杂符号，字迹已经有所模糊，但仍闪烁着极其细微的灵性光辉。
卷轴的下端有焚烧的痕迹，并且正在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向上延伸，一寸寸令这张奇异的“羊皮纸”化作飞灰。
不过按照目前的速度，至少还要五分钟才能彻底焚尽。
“‘噤声卷轴’，可以制造一个可移动的‘场’，让一定范围内的声音无法外传。”
伦西慢悠悠将卷轴收起，脚下的步伐完全没有放缓，说话的语气也是那么平淡，仿佛只是在日常聊天：
“你不管发出再洪亮的求救，那些看守也是听不见的。”
望着那张闪烁着微光、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燃烧的羊皮卷轴被她收入怀中，柯布的步伐一下僵滞住了，有汗滴从额角流下。
“噤声卷轴”，也是件一次性的A级符咒！
这家伙，为了来到自己跟前……一下子用掉了两张价值难以估量的灵性物品……
在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了伦西的决心之坚定。
这疯丫头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伦西……伦西，别犯糊涂，你先听我说！听我说！”
柯布两只手撑在身前，思维高速运转，竭尽全力令声线保持平稳：
“我知道你对我坐视奥古斯都作恶、没有揭露他的罪行而愤怒！我道歉！我忏悔！我保证从今以后绝对不姑息城内发生的一切罪恶，向圣恩发誓！”
他认为，现在的伦西已经为了那固执到偏执的幼稚正义感而丧失理智了。别看她如今一副冷淡的样子，但内心早就疯狂。
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和她讲任何道理，只要顺着她意思，哄一哄，安慰安慰，让她别突然发狂把自己宰了。
等自己和守卫们汇合……什么都好说！
他的脑筋高强度运转，将肚子里的墨水全部搜刮干净抖落出来，语速飞快：
“我会马上命人清除斯帝欧内的非法组织，那个什么鬼狼，以及类似的黑帮，我保证一周之内让这帮为祸四方的臭老鼠消失干净！
“还有狮子匠家族可能残存的余孽，我也会尽一切努力搜集线索递交圣堂，力图让这个恶贯满盈的家族得到最严厉的惩戒……”
“你还是，一点也没能明白呀。”
清冷的话语响起，伦西第二次打断了柯布的滔滔不绝。
这名斯帝欧城的领主战战兢兢地投去充斥慌乱的目光，只见那副一直保持着淡漠与平静的面庞……此刻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丝悲哀。
“在你眼里，你所认为的，自己的‘罪’，仅仅只是‘坐视恶行的发生’吗？”
伦西的脚步没有放缓，也没有加快，但是却增添了几分坚决不移的韵味：
“像你这样的人……怎样才会改变呢？改变不了的。”
第424章 历史的垃圾堆，有请！
下一章晚上八点更新。
======================
“你……你到底还想我做什么？！”
柯布脸色白得和雪一样，没有一点血色：
“看在我当初暗中为爱德华资助热疫解药的份上，你难道不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他直至现在，也实在不能理解……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大小姐了？
一开始，他以为伦西之所以上门来兴师问罪，原因是自己对奥古斯都的种种罪状袖手旁观。
这样的理由虽然很幼稚、很偏激、很不可理喻，但却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至少只要假设伦西是个“从小看英雄故事看入脑思维没能转过弯来、以至于眼睛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偏执狂”，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目前看来……她“登门拜访”的真正原因，并非如此？
那还能是怎样？！柯布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赎罪的机会……”
听见这个词组，伦西忽然嗤笑一声，那抹笑容当中即有嘲讽戏谑，又有悲戚和哀伤：
“我给你赎罪的机会，那谁来给他们重来的机会呢？”
“他们？谁？”柯布怔住。
“他们。”
伦西伸手往某个方向一指，柯布正要顺着她的胳膊望过去，她却转动肩膀，将平伸出去的手绕了大半周，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
“他们。”她重复了一遍这个指向不明的代词。
“究竟是谁？我保证，我一定给予他们最充分的补充！”
柯布却好像揪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道。
“死于强盗刀下的市民，因高价假解药家破人亡的百姓，被热疫折磨得妻离子散的小摊贩，受瘟疫影响不得不落草为寇的平民，染上热疫无法劳作被贵族、骑士抛弃自生自灭的农奴，久病不愈交不起粮税被税官抄走所有家产的佃农……”
伦西流畅地报出一长串身份，听得柯布一愣一愣的，末了她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你不是坐视恶行发生的人，你就是作恶的人。”
“等等……你是说，我对不起这帮贱民？！”
柯布呆了好一会儿，才满脸不敢置信地反问：
“你身为贵族，因为一群贱民的死活……就要来杀我！？”
开什么玩笑，到头来这小贱人不是因为自己不管奥古斯都的罪行而愤怒，而是因为自己领地内的贱民的死伤而愤怒？
哪有这种道理！？
他是这块领地的主人，按理说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他和几名贵族的个人财产，领民出现伤亡是理所应当的，就像是东西用久了会磨损一样，天经地义的自然规则。
而且光是斯帝欧城就有一万多人口，算上西区的农田和郊外的村庄，他的辖区内至少有接近五六千户三万口人。
这么多人，一个月因为各种天灾人祸额外死个几十百来号人这算件事儿？！
就算没有热疫，没有奥古斯都的那些个小动作，这些事情也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再正常不过的纯粹自然现象罢了。
几百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的，也没出过啥大问题，更不见得有谁提出意见。
她就因为这种事情，就认为自己犯下了足以偿命的罪行？！
贱民的命也能和:自己的命相提并论！？
“所以我才说，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改变呢？”
伦西早已走到了他跟前，望着这名领主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浅浅叹了口气，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掌间翻飞、旋转。
明明她的身躯在长宽高上都比不过柯布，却给后者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我早该放弃幻想的……”
“喂喂喂，你别乱来！
“你要是敢拿我怎么样，鸢尾家族将被彻底剥夺贵族资格！并且从此被顶上东沃舒郡的耻辱柱！你难道想让这个从开国之初就传承着正统和荣耀的家族就此——”
面对柯布的威胁伦西只是微微一笑：
“不必劳烦你了。我已经遣散了家族内的所有仆人，并且把仓库以及庄园中的一切财产分给了他们，现在他们早就拿着各种财物离开斯帝欧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鸢尾家族了，有的只有我伦西，没有姓氏的‘伦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