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源2002
她背靠在栏杆上，两条胳膊和放松随意地伸展开、搭在上面，屏蔽了嗅觉，闭上眼睛享受傍晚的海风。
入夜之后，满载而归的“挑战者”号和黑色桨帆船抽起船锚，乘着西风继续向东航行。
轻柔掠过的海风，逐渐吹散了甲板上积郁的腥臭，让空气恢复清爽。
玫莉放下裹着香囊的手;帕，眺望着波澜壮阔的昏暗海面，与那轮缓缓从海平线上浮起的银色月盘，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这一趟，恐怕还会很艰难……”
“怎么说？”
柒季问，但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我们现在的位置，还没到航行距离‘狂暴海’最近的位置。也就是说，现在还没到理论上最危险的时候……”
她一边说一边垂下脑袋，用一只手的掌根用力揉搓着额头，愁眉苦脸的，很伤脑筋的样子：
“传言里说的没错啊，海妖闹得越来越凶了……”
“海妖么……”
柒季抬头看着她那张纠结又担忧的脸，忽然用嘴唇微微翕动，非常非常小、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呀……”
在她的感知中，东南方并不算特别遥远的某片位置，一股强度暴烈到前所未有的灵性波动，正在一点点凝聚……
宛如酝酿当中的飓风。
第432章 学会忽悠的希尔
半个多小时后，柒季一回到船楼内的小卧室，就收到了来自希尔的献祭。
“嚯，这丫头真拼命啊……”
望着那叠足足有十几厘米厚的纸质文书，从宛若缟玛瑙雕制“献祭与恩赐之门”当中被无限力量推挤出来，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从这些资料那崭新的纸张，以及散发出的油墨气味来看，很显然，这一大叠全都是希尔手抄的。
距离上次联系才过了两天，就算希尔在“挂断”与自己的通话后第二天一早就返回了最后之国本部，如此高的效率和工作量……也未免太夸张了。
要知道，希尔可不是柒季，不能一瞬间就把几千万上亿的书籍全部记住，也不能动动念头就将脑海中的信息印刷为实体。
她作为一名新晋的正法师，必须得像普通人那样按部就班地索引资料、查阅内容、抄录信息……仅仅两天就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柒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总感觉我是个压榨雇员的血汗工厂老板……”
她食指挠挠脸颊，干笑一声，一边将手头的这叠资料摞在床上，一边联通了希尔的感官。
在思考过后，她还是认为把“将‘真实造物主’泄露给最后之国国民”的风险告知对方比较好。
不然倘若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让那片大地苦苦求生两百多年的十几万人遭受来自邪神的无妄之灾……这罪责她可担不起。
之所以不早点说，非要等到希尔主动向自己献祭后才打算联系她，则是担心如果自己随便联络对方，存在增加其暴露的风险的可能。
毕竟……那个表现有些奇怪的奥蒂莉娅执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柒季还不清楚，万一这人一直藏在暗处窥视希尔的举动呢？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贸然连络希尔，岂不是在给对面添乱？
而现在，既然希尔主动献祭了，就说明她认为自身的处境已经足够隐秘，可以避免外界的窥探。
瞬息过后，柒季听见了希尔开门见山的汇报：
“伟大的‘真实造物主’大人，您的存在……可能被救赎教廷的人怀疑了。”
她说话的音量压得很低，语气也惴惴不安。
面对这样的状况，柒季早有所预料，并未感到丝毫意外：
“奥蒂莉娅？”
“额，我不确定，但是，执事大人或许真的觉得我有哪里不对劲……”
希尔跪坐在自己卧室的床垫上，脑袋低垂，两只手很不安分地互相绞着，情绪既有不安也有歉意：
“对不起，全都是我的责任，是我表现得不够自然、没能保守住秘密，请大人不要怪罪其他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交流，希尔也隐约摸清了这尊外来神祇的性情，直到祂目前为止的品行都很和善，不是远古神话传说里那种动不动就要焚城灭世的不可揣度之神。
但她依旧非常担心“真实造物主”因为自己没能遵守其要求而产生不满。别的不说，要是祂就此不再和自己联系、断绝与最后之国的交流的话，那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柒季能察觉到对方过于紧绷的情绪，微微叹了口气，用温和的语调说：
“不必慌张，先描述一下具体情况。”
希尔有力地点了下脑袋，战战兢兢地将早就斟酌了无数遍的腹稿缓缓叙述：
“那晚奥蒂莉娅大人将我约出去，直接质问我是怎么从那个深坑中逃出来的……”
柒季了然，淡淡道：
“说明她并不相信你当时的解释。这很正常。”
对面不急不躁的语气让希尔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一点，但脸上的凝重之色丝毫不减：
“我本来想敷衍过去，但怕这样反而会加重奥蒂莉娅大人的怀疑，于是，我就向她坦白了我是超凡者，并且修炼的体系和‘寂魂巫师’不同……”
柒季微微挑起一边眉毛：“你怎么解释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
“唔，我说，我说半个月前，我第一次被救赎教廷外派执行勘测任务却遭遇团灭后，在返回的路上……捡到了一块石板，上面记载了一套新的灵性力量体系。”
讲到关键之处，希尔难以避免地愈发紧张，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但在快抵达最后之国的时候，我遭遇了秽鬼的袭击，混乱之际不小心将它弄丢了……不过我记住了上面的内容，所以在回城后就按着影响尝试性地修炼了一段时间……
“听完我的话，奥蒂莉娅大人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和我告别了，直至现在我也没有再见过她……听别人说，她好像当晚就返回了本部，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这说辞还蛮鸡贼的，从常识上判断有很多地方都非常牵强、很难令人信服，但问题是……别人也没办法证明这是假的。
绵延万里的灰白森林，既蛰伏了亿万凶险，又隐藏着诸多机遇，谁能保证不可能在这当中无意间发现一些机缘？
看看那些废墟、遗迹吧！最后之国的许多知识体系、资源和信息资料，都是从这些过去已逝的逐光者的遗产中发掘出来的。
有人运气好捡到了一些新东西，怎么就不可能了呢？
有本事你把这片森林的每一处都踏遍，一寸一寸地搜查，证明那块所谓的“记录有新式修炼体系的石板”确实不存在，不然就不能说我在撒谎！
总之只要把“奇遇”这玩意儿搬出来，那就怎么解释都行。
“合乎理性的应对方式。”柒季没有吝啬赞扬。
这家伙，也学会怎么忽悠人了呀……
得到“真实造物主”的夸赞，希尔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但下一秒又满怀歉意地垂下目光：
“可我当时有些慌，可能会被她看出异常……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有一说一，那个奥蒂莉娅就算意识不到希尔和自己存在联系，那也多半能察觉到这个“负责地质勘探与地形测绘的队员”并不如官方档案中记载的那样，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别的不说，奥蒂莉娅作为“资深的‘安魂师’”，灵性力量的强度上相当于魔导师，对其他灵性波动的感知力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在人类世界这边，除非身怀特殊的灵性装备，否则寻常的正法师是绝对没法在魔导师眼皮子底下隐藏自己的超凡痕迹的。
希尔可是和她在同一支队伍里一起行动的半天！奥蒂莉娅看不出问题那才有鬼。
所以柒季没有责怪她，只是用稍微严肃一些的语气说：
“我并不强求你保守的秘密，但我还是建议你找到那个执事，以我接下来所说的内容为话题，和她好好聊聊。”
“唔？”
希尔当即坐直甚至，一脸正经、洗耳恭听：
“您说！”
“那个‘圣许德拉会’，也就是之前那座城市的建造者，他们的头目，是个神性存在，并且……这家伙和我有过节。”
柒季一字一句地说：
“我并不能保证，这个组织，或者那个神性存在，在你们那边的影响已经彻底消弭。
“如果关于我的信息在最后之国内被大肆宣扬，那么我基本能保证他们无法得到这一消息，也不能保证他们在得知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顺便一提，这个组织……最近正在谋划再度大规模进入你们的世界，届时，会发生什么……我说不准。”
以她的“人设”，说出那么多不确定、没底气的话来，其实很掉逼格。
但她必须把这些潜在风险给说清楚，不然是对希尔……以及最后之国十几万居民的不负责。
“纯白啊，这……”
听完这些后，希尔不出柒季所料地愣住了，半天没有回话。
柒季知道她陷入了相当剧烈的震惊当中，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时间来思考，于是主动切断了联系：
“今天到这儿吧，你自己认真思量思量。”
结束通话后，柒季随手将叠床上的文书资料拿起，快速翻阅起来。
放在最上面的是希尔通过种种渠道打听搜集到的关于存在“月亮”失控天使的封印空间的地点的情报，只有薄薄一页，可见信息量很低。
柒季也明白那个位置距离最后之国实在太远了，估计最后之国居民对它的认知仅仅只是各种空穴来风、语焉不详的神话、传说、揣测而已，多半没啥意义。
对于这薄薄一页的资料的真实性和可用性，她并不抱啥希望。
但当她将这张草纸端在眼前的时候，目光却突然停留在了上面。
“历代‘纯白教宗’的……安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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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安息之地与狂暴海
在最后之国的“寂魂巫师”修炼体系当中，境界可划分为三级，从低到高分别为“门徒”“安魂师”以及“纯白教宗”。
值得一提的是，最高境界的“纯白教宗”，理论上无法通过单纯的个人资质或努力晋升。
想要达到这一境界，必须获得“纯白之门”降下的神恩，否则不论资质再高、实力再强，也只能是“安魂师”。
而在最后之国的社会体系中，“纯白教宗”既是实力境界，也是个职位——历代成功获得“纯白之门”的恩赐、臻至纯白教宗之境者，都会被推举为救赎教廷的最高领袖，领导最后之国的全体子民。
纯白教宗不是每时每刻都存在的。事实上，最后之国两百多年的历史当中，仅仅有过五代纯白教宗，平均每任的在位时间为五年。
也就是说，整个最后之国、救赎教廷，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是没有纯白教宗的，而在这些时间里，统领最后之国的是救赎教廷的七位“大长老”，以议会的方式决策各种重大事务。
一旦出现纯白教宗，那么救赎教廷将会迅速改变制度，以绝对服从的态度执行纯白教宗的指令，直至纯白教宗卸任。
然而，“纯白教宗”作为职务……是终身制。
换句话说，那五名坐上这一象征最后之国顶点的位置的领袖，在成为纯白教宗后……平均存活的时间不超过五年。
柒季回想了一下之前希尔发给自己的关于最后之国的资料，发现五代纯白教宗当中，最短的只活了一年出头，最长的也才七八年。
毫无疑问，这是个死亡率百分之百的高危职位。
注意力回到那张只有一页的资料上，柒季看到了这样的描述：
“……根据史料记载，每代纯白教宗在自己生命的末尾，都会主动离开最后之国，在大批资深的强大‘安魂师’的守卫下往一个方向前进，一直将他送到距离本部最遥远的第十九号营地。
“在此期间不论遇到任何危险，纯白教宗本人都不会出手，全部又随行的护卫解决。
“在抵达第十九号营地后，纯白教宗将会脱离护卫队的保护，独自进入到那从未有人探索过的未知区域当中。
“在这之后，护卫队会在营地内等待七天，若七天后未能等到纯白教宗返回，则会将‘教宗大人开拓新领域失败逝世’的消息带回本部，最终教廷会为他雕制墓碑、篆刻墓志铭、举办葬礼。
“迄今为止，没有一代纯白教宗回来过，没人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久而久之，最后之国的子民不约而同地将那片埋葬了五代领袖的未知区域，称作‘安息地’，而大人您提供给我的那个坐标，恰好与‘安息地’处在同一方向……
“上一任纯白教宗，也就是五代目，逝世的时间距今二十年。”
以上，就是希尔收集到的，最后之国子民对于那个存在有失控天使封印空间的地点的认知。
其实二者之间的关联在逻辑上不是太大，仅仅只是“安息地”所在的方向和封印空间的地点大致重合而已，很难说它们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
不过就事论事，这份薄薄一页的资料上所记载的信息……确实处处都是诡异。
为什么纯白教宗作为实力和地位的最高点，会普遍如此短命，上面没有明确说明，估计是希尔也不清楚，因此不敢妄下判断。
根据那张资料当中所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救赎教廷官方对此的解释……似乎是“因开拓新领域失败而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