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源2002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自教堂内部传出大门：
“各位他信者，既然远道而来，何必如此暴怒呢？这有违节制之道。”
这是完全陌生的声音，商队众人一下安静下来。
在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中，身穿白金相间的修士袍、手持烫金封面《恩赎圣典》的罗萨戈，从教堂众缓缓走出，脸上挂着面具般的微笑：
“方才在下确实有要紧的事务亟待处理，让各位久等了，深感抱歉。”
“……你就是这里的牧师？”最靠近教堂的商队领队皱起眉头。
“正是在下，”对方将《恩赎圣典》压在胸前，浅浅地鞠了一躬，“女神之意志忠实的执行者，罗萨戈·昕旦之辉。”
“牧师大人，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重复阐述我们双方间的矛盾了吧？”随后，领队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开门见山道：
“还请您给我们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解释。”
“对于因为我们的失误而酿成的惨剧，在下深表悲痛。”罗萨戈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勒着浅浅的弧度：
“对此，我愿意向各位提供相应的补偿。”
他伸出一只手：“一百艾尔，每个人。”
顿时，人群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默。
并非彻底无声的那种沉默，而是只存在呼吸与心跳的沉默，连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的沉默。
领队的脸色飞速阴沉下来：“您的意思是，您不打算进行任何解释？您想用金钱摆平一切？”
“两百艾尔。”罗萨戈没有回答，只是念出一个更诱人的数字。
领队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停顿了两秒后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不是他心动了，而是他惊讶地发现，在他视野的上方，在罗萨戈的身后，那座高耸于教堂主体之上的钟楼，似乎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面本该雪白、却因岁月侵蚀而泛黄的巨大表盘，竟如蝉翼般以极高的频率颤动起来，细长坚硬的指针错乱地抖动，隐约有细碎之物破裂的声响传出。
就好像……有某种越来越躁动的活物，正在表盘背后挣扎，试图冲出外界！
“嗯？”罗萨戈似乎也察觉了异样，微微皱起眉头，扭头望向身后的上方。
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巨大的表盘轰然爆裂，各种或大或小的碎片漫天飞舞！
“什么？！”
第一次，罗萨戈那仿佛永远维持的面具一般的笑容崩塌，极度的惊愕取而代之。
但他目光的焦点并非那破碎的塔楼大钟，而是……
一抹从扭曲的破洞中，飞窜而出的黑影！
“不、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用仪式……难道是失控了？！”
塔楼大钟被某股从内至外的爆裂力量生生粉碎了，碎片如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刚好站在底下的商队众人有不少被砸得头破血流，纷纷手忙脚乱地四散避退。
在一片混乱中，有人突然意识到……除了惨遭爆破的钟楼，还发生了别的异常！
——阳光！
明明是正午时分，当空烈日所投下的光芒却恍然间暗淡。
人们茫然地抬起头，只看见铅黑的乌云。比起暴雨将至时产生的积雨云，更像一顶压在上空的遮罩，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那……是什么！？”
在前来质问的人群里，弗里昂也在其中。
身为商队中实力最强的武者之一，眼力自然极佳。也只有他，在一片昏黑的朦胧中……看清了那抹被罗萨戈所关注的黑影！
是一块乌黑的岩石！
并非完全的漆黑。在其表面，流动着躁动不安的绯红，犹如一层黏湿的液体。
岩石的体积约莫有一人大，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存在众多棱角和尖刺，看起来像是某种石质结构的碎片。
这块岩石在撞破塔楼大钟的表盘后直冲天际，斜斜刺向天顶的黑云，转眼间便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在它融入黑云的那一刻，凌厉如刀削的狂风凭空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宛如梦呓的低语……
第92章 兽潮
“怎、怎么了！？”
几公里外的北区东郊，留守在商队营地的琳娜惊骇地眺望市区突发的异变。
紧接着，她就隐约听见了一段断断续续、虚无缥缈的诵念：
“……万象之根源，天地之原本……至高无上的圣灵，全知全能的主宰……”
“等等，这个格式……是某尊伟大存在的名号？！有人在施展献祭仪式？”她一个激灵，但又很快陷入迷惑，“不对呀，九尊主神里，没有哪位有这样的名号……”
“吾辈以这座城池之一切为献礼，恳求您神圣的注视，呼唤您飘渺的关注！”
“投射怖惧于吾敌，赐予新生于吾子！”
就在这时，那轰雷般的呐喊仿佛就在耳边炸开，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不好！是血祭！超大规模的血祭！”
这充满邪恶意味的祈求让琳娜瞬间变得无比警觉，也顾不得那正体不明的施法者到底是在向哪位伟大存在祈愿了。
所谓献祭仪式，通常分两种。
一种是仪仗性的，一种是功能性的。
仪仗性的献祭仪式，说白了就是做给人看的，不指望真的有谁会显灵，只是表态。
九大教会经常举行这样的仪式。每到各个教会的教义中规定的重大节日，教会官方都会耗费大量资源筹备祭品、环境、人员，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展隆重的典礼。
仪式结束后，参与者基本不会得到实质性的收益，圣坛上祭品也不会被消耗。
因为区区人类，很难拿得出能让神灵看得上的祭品。但作为信徒，态度必须要尽到，要让神灵与世人看见自己的虔诚。
至于功能性的献祭仪式，则是真的要向某个存在表达诉求，并且希望那位存在回应自己。
而隐秘且飘渺的伟大存在一旦出手干预凡俗，通常都不会是无偿的……
正在斯帝欧上空酝酿的黑云，明显是后者发动前的征兆。
而从那段洪亮的颂词可以判断……这场盛大的献祭，代价是整座斯帝欧的所有人！
“太可怕了！绝对不能让仪式完成！”这是琳娜在明白这些后，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想法。
血祭整座城市之生灵的邪恶祭典……
这种事情琳娜只在英雄歌剧和神话史诗里听说过，对她而言遥远得像个幻影，没有一点真实感。
但看那诡异无比的黑云，那陡然刮起的厉风……如此声势浩大的异象，怎么看都不像是闹着玩的！
万一那个疯狂的神秘施法者是来真的呢！？
“弗里昂、艾欧、领队、小雪伦……还有上万斯帝欧的居民，他们都在里面！”
眼见那片黑压压的乌云越来越浓厚，仿佛有某种无比强大而邪恶的力量即将从中降临，搜刮走下方的一切，琳娜心急如焚。
“一定要想办法破坏掉它！……可是，我该怎么办？！可恶，我怎么可能知道该怎样阻止血祭仪式？！这完全超纲了啊！”
“琳娜法师，快看！”
一道惊恐的呼喊，打断了她混乱如麻的思维。
“又怎么了？”琳娜疑惑地朝声音的来向望去。
喊话的是个同样留守营地的商队成员，他的脸上满是恐惧与震惊，眼睛直愣愣盯着东边的方向，似乎看见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物，舌头都打结了：
“那、那里！啊！来……呃！……”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琳娜仿佛被当头一棒，脑袋嗡地响开了。
在东方的不远处，茂密翠绿的东境大森林，此刻正向外飞速蔓延开一大片花花绿绿的“斑点”。
那是无法计数的异种！
髅鬼、古革巨人、独眼巨人、独角魔狼、巨蠊、沼妖、异化狼蛛……
各种只有在大森林深处才有机会遇见的异种，像是发现蜜糖的蚂蚁，如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土地的每一寸角落。
看见这一幕，琳娜直接懵了。
商队的主要战力都进城去教堂了，留在营地的大多是随行的勤杂人员，基本没什么战斗力。
就凭她和其他几个留下来以防不备的超凡者，根本不可能抵挡这种规模的兽潮。
“完了……”缓过神来后，她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自嘲：
“还想着什么破坏血祭仪式拯救斯帝欧，现在马上就要被异种踩烂吃掉了……”
但看见营地里那些充满绝望的面孔，她脸上终究还是攀上了决绝：
“你们快跑！不要进城、跑得越远越好！能骑马的骑马，骑不上马的用腿跑！快！我给你们拖延一下！”
一边扯着嗓子高喊，她一边冲向迎面而来的兽潮，挡在仍处于震撼中不能动弹的众人之前。
“好久没试过这招了，希望能给它们刮层皮……呵呵……”
她苦笑几声，举起法杖横在眼前，脸色一点点下沉，口中略显生疏却快速地吟诵起一长串晦涩繁杂的咒文。
她身后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朝兽潮来袭的相反方向奔逃。
短短数秒，奔涌的兽潮便冲到了跟前。大地在践踏之下颤抖，尘土飞扬，宛如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夹杂着野兽腥臭的气浪扑面而来，将琳娜宽松的法师袍向后荡起，猎猎作响。
在要被兽潮淹没的前几秒，她吐出了咒文的最后一个音节，旋即，她紧张而高昂地喊出一串单词——
“星河璀璨之夜·三阶劣化！”
此刻，正当亭午。
本应该是日光最为强烈的时候。
本应该是夜之领域最为虚微的时候。
然而，遥远的天际……却染上了一片天鹅绒般深沉的黑暗，并且在迅速扩张，犹如滴入热水的墨汁，转眼弥散了很大一块。
从地面看过去，犹如湛蓝的天穹破缺了一小片。
而这片透露着深紫的黑暗“破洞”内，闪烁着点点璀璨的星光，在那方小小的夜空中连成一抹壮丽的星河。
越来越亮……
越来越低……
越来越近！
“刷！刷！刷！刷！刷！……”
数以千百计的“星辰”从中跌落，直直坠向下方的大地，砸在异种遍野的平原上！
“轰隆隆隆隆！！！——”
在这些“星辰”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剧烈的爆炸如繁花绽放，将宽阔的平原点缀成一副极具暴烈气息的地狱图景！
“呜啊！”
爆炸冲击的余波直接将琳娜的身躯掀翻、飞出几米开外摔得七荤八素。
等她恍惚的精神恢复、从地上爬起来，轰炸已经停止，天际那抹破洞般的紫黑也恢复原状。
但眼前的一幕，却永久地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方圆数百米的大地，被生生削去了近一米的厚度。在这微微下陷的坑洞中，除了焦黑的泥土与焚烧的余烬，不再存在任何事物。
仿佛这整片土地，都成了一块燃烧至末尾、已无法产生明火却仍未彻底熄灭的木炭。
至于什么兽潮……
早就和这飞扬的灰黑尘埃化为一体了。
“这是……我干的？！”
琳娜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