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这也太快太顺了……之前似乎没有哪次回溯是如此轻松又不费力气,她最终将其归结于艾尔温体内也有真血的力量,这股力量非但没有干涉她的观测,反而自行为她送上助力。
画面的位置和现实中相比没有变,依然是这处广袤庭院。但时间是从夜晚换成了白天,这里也还没有竖立起一座钢铁厂房,依然满是灌木绿植,周围被几棵橡树围着,它们生长的都格外高大。
橡树之间是有间距的,这种植物拥有高大的树冠,树苗紧挨着生长是丝毫吃不到一丝阳光,所以它们总是有一定间距,只有保持距离才能长得更好。
而在其中一棵橡树的阴影下方,希茨菲尔看到查鲁尼找了个吊床躺在上面。
即使是从这个距离看,她也分辨的出来他的面容比最后印象中要枯槁了太多。仿佛精血每一秒都在从他体内往外逸散,他瘦的已经像是半具骷髅。
一道白色的人影顶着炽阳朝这边走来,那正是艾尔温,看起来远比现在更青涩的她。
艾尔温给希茨菲尔的印象是狡黠……表面上看这位少女国王做什么事都没个正型,实际上接触久了就会改变想法,觉得她每句话似乎都暗藏深意。
非要形容的话,用又天然又黑概括她再合适不过。而此时的艾尔温正在享受王权保卫战的胜利果实——查鲁尼还活着,死神树已被消灭,席娜灵魂被重创被迫将力量返还给她,她的气色得以每一天都更加饱满,那头白发、脸蛋也附带上一层润滑光泽。
分开看还没什么,但当她端着盘子来到吊床边上,和躺着的老人并在一起,希茨菲尔顿时感觉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迎面扑来。
一边是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谁都知道他时日无多;一边是青春靓丽的少女,如同早晨的太阳,生气勃勃。
太明显了,反差真的太明显了。这对比效果既强烈又矛盾,让人盯着少女时感慨生命的美好,盯着老人时感慨时光流逝。最终视角又落回到自己身上,不免要陷入对未来的迷茫。
希茨菲尔强行以毅力排挤掉这种感觉,正听到前面传来对话。
“父亲,我觉得你多少还是吃一点好。”
这很明显是艾尔温的声音了,她似乎看不下去查鲁尼这幅样子,想要给他灌点什么。
查鲁尼没有回答她,老国王瘫在吊床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双手规矩的摆在胸口,这架势……要不是能从胸膛起伏判断出他还有呼吸,真可以说是最标准的下葬姿势。
希茨菲尔注意到那吊床位于树冠阴影的最外沿,正好可以被阳光照到。查鲁尼等于是一边晒太阳一边睡午觉,这日子过的是真快活……
但艾尔温不打算让他继续快活下去,她端起手里的鸡腿肉,把碗放到老人嘴边,让酱料和肉类特有的浓香顺着风钻进那对鼻孔。
查鲁尼很快装不下去,被迫复活起来吃点东西。
“其实我知道……你来找我是做什么。”他一边撕咬鸡腿肉一边说,“但我想说‘放弃吧’!这种坚持毫无意义。”
“但他们说你至少能多坚持三个月……”
“你要浪费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三个月吗?”查鲁尼反问她,“旧王党的威胁……刚被拔除。难得有一段时间可以清净,正是……适合新王上台适应的时候。”
他的身体确实不行了。
希茨菲尔听他说话都听得出来。
以前的老国王可是声音洪亮,说话听着气势十足,但现在他说稍微长点的句子都得中间停顿喘气,他的肺功能相比之前已经恶化了太多。
“但您可以只退位。”艾尔温坚持,“就当留给我三个月的念想也好……”
“我不会做这种事情。”查鲁尼继续拒绝,“秘密退位,假死,然后像一道影子、一个幽灵留在这里……你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支柱,引导你,支撑你,给你上位治国的底气。”
艾尔温抿唇,她确实正是这样想的。
“如果你抱着这样的心态,那你当不好国王。”查鲁尼说,“你连最基础的,直面你手中的权力,都做不到。我怎敢留下这样的你?那我还不如让纳里斯他们坐这个位置。”
“我其实并不排斥……”
“但有些事只有你可以做!”查鲁尼蛮横打断她,“战争的规模会在将来扩大,械阳……必须展现出它真正的力量……”
“所以放弃吧!放弃拯救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就当做他是被邪祟杀死,牢牢记住那种感觉……”
说到这里,查鲁尼像是忘了台词,有些茫然的抬起脑袋在花园中四处观望。
“但是不要……”
“但是不要想着复仇。”
艾尔温轻声帮他补全。
“所有人都可以复仇,只有国王不行。因为国王不止要为自己负责还要为国家负责,当我拿起王权的那一刻起,我背上的重量就不再是空气,而是萨拉国土上的所有生灵……”
听着她背台词一般说出这番话,希茨菲尔头皮炸了。
这简直——这一幕难道之前发生过?
本来她以为这就是很正常的父女谈心,一边执意要用自己的死来断掉女儿的后路,逼她下定决心执掌王权;另一边则还对养父抱有眷恋,想着哪怕多三个月也好,至少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她可以去珍惜,依然将那道影子当做依靠。
但真相却可能是……查鲁尼这番话不是第一次说。
那故事顿时就不一样了。
希茨菲尔瞬间补全了大部分缺漏,她仿佛看到查鲁尼是怎么一次又一次从午后醒来并忘记自己上次说过的话——他萎缩的可不止肺脏还有大脑,他的身体甚至不足以承载这些零星记忆。
那艾尔温是在陪他演戏吗?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她到底有几次像这样端着食物走来,耐心重复和之前几乎没有多少区别的对话?
哪怕因为和查鲁尼的关系很难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希茨菲尔也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紧。
自己都这样,艾尔温肯定更不好受。
可她看起来却相当平静,午后的阳光就那样泼洒在她的白裙上,白发上。她的脸仿佛被镀上一层金光,那半垂的眼帘,静谧的微笑,隐约显露出一丝神性光华。
她并不痛苦。
希茨菲尔突然懂了。
痛苦在最初是一定有的,但在一次次的面对中,一次次的对台词中,这种痛苦早已被更浓郁的情感压在心底。
那是对亲人的爱和眷恋。
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止这个过程,也知道无论如何查鲁尼一定会迎来那个结局,所以即使是这种痛苦也好——这种折磨也好,她都要当做恩赐来看待。
她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不仅仅是放平了心态,将所有负面情绪都驯服牢牢压抑在心底,珍惜亲人最后残留每分每秒,也是第一次作为自由的意志,以“主角”的身份登临舞台,去演好这一幕场景戏剧。
查鲁尼是对的。
希茨菲尔对自己说。
这个位置,非她不可。
第五十九章 艾尔温的回忆 三
然而,这毕竟是被艾尔温引导出来的记忆画面。它被引导出来的原因注定了它一定会关联到某些“新秘密”。
只见查鲁尼先是不断点头,肯定艾尔温的乖巧附和,随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她道:“那……我和你说过巴瑞施的事情吗?”
这句话一出,希茨菲尔是彻底麻了。
因为这同时也点明了,查鲁尼是知道现实中发生了什么事的。
是的,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有可能忘记了一些东西,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很可能重复过无数次,但他居然就这样坦然接受了。还以这样平和的口吻来询问继任者,我是不是还有东西没跟你说?
即使是“神性状态”的艾尔温,面对这番询问也不免动容。希茨菲尔注意她眼皮狠狠跳动了下,勉力说道:“我想应该是……没说过的。”
语气居然都带颤音了。
艾尔温失态成这个样子,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见。
“那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你把这些东西记一下吧。”查鲁尼点头,然后提醒她:“如果中途我忘了,不要像以前那样忽略过去,而是要提醒我,让我继续说后面部分。”
听起来没什么,但放在一个随机性失忆的老人身上,放在照顾他的,深爱他的子女身上,这种提醒未免太残忍了。
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个背离了誓言的叛徒,理查-巴瑞施既然已经被处死,那他留下的祸端怎么看都不会比一些邪灾威胁更大。宁愿这样伤害女儿也要留下信息,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希茨菲尔有点不舒服,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既没本事干涉已经发生过的事,也没有立场指指点点。
“我和理查童年相识,在我还不是国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好朋友了。”老人开始断断续续的陈述旧事。
“我们曾亲手在梦城中间种下一棵白沐。那是老早一次探险中,骑士们带回来的古代种子……我们曾对发芽的白沐立誓,我说我要做最好的国王,他说如果我能做到……咳咳!他就辅佐我,把他的一切都奉献给我们要托举的这个国家。”
“理查-巴瑞施。”他休息了几秒,再度重复这个名字,“他是很少见的,连我也看不透的奇怪的家伙。”
“并非一开始是这样……并非一开始是……”
“我清楚的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的心思很好看清。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说谎。我只要盯紧他的眼睛,他的谎话就说不下去。”
“但后来,变了。”
“我遵照誓言,在父亲归来病逝后登基继位。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发现我再也看不透他。”
“他的双眼开始变化,变的比星空、海渊还要深邃。已经能盯住我的目光不动摇,我再也搞不清楚他想要什么。”
“但是——”艾尔温忍不住插嘴问道,“但是理查-巴瑞施,我听他们说他是个‘智者’。而且他执宰期间也确实立下不少功劳……?”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真相,但她已经敏锐从这段描述中听出韵味——查鲁尼一直对这个“理查-巴瑞施”存有深深忌惮。
他忌惮自己的臣子?一个确实帮了他不少,甚至对他登临大位有最大功劳,可以说是铁杆心腹的臣子?而且这个臣子还是他的童年好友?两人曾经情同兄弟?
艾尔温不理解,她隐约觉得这里面藏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这白影宫……”查鲁尼颤巍巍的举起手,弯曲的手指朝向四周,“你住的如何?”
他怎么突然问这种东西……
艾尔温愣了下,但还是老实回答:“我从小就住在这里,我不管外人是怎么看的,白影宫就是我的家。”
“那你有想过家里藏着邪祟怪魔吗。”
“我……您说什么???”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希茨菲尔有幸看到艾尔温女王大惊失色的模样。
她确实吓到了,毕竟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她虽然是听说过,比如很多平民家里为了防范梦魇都加装了各种铁栅栏,为的就是有一天在家里遇到梦魇袭击能借助栅栏地型抵御活命。
但那是平民家里吧?
这可是白影宫……白影宫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自从艾尔温有记忆以来她就住在宫里了,印象中这里从来没有邪祟光临,那并非是王宫戒备森严的缘故,她知道——那是因为一切脏东西都惧怕父亲的力量。
执掌械阳为查鲁尼带来沉重的身体负担,但每一次点着火,每一次站在其中感受炙烤,他也不可避免要沾染上神火的烟气。
那白影宫里藏着邪祟怪魔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呢?
也许死神树可以,但它已经死了。在前不久和死神树的战斗中械阳更是头一次的从王宫中升起,如此近距离感受神火光华,真要有什么邪魔藏在宫里,它们也早该被烧死,或者惊慌失措的逃掉了才对。
“是有的。”
查鲁尼一再强调。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我也从来没找出来过,但是是有的……它就在这里,就藏在这白影宫,藏在太阳的影子里面。”
“我坚信……是藏在这里的某个东西,它改变了理查……”
“他被改变……得到超越凡俗的智慧……一下子变得通宵天文又熟知地理。”
“别人夸赞他的博学,但我怎能不清楚呢……?那些他肆意驱使的见闻、学识,他其实根本没有到当地去过。”
“对一位兄弟般的国王来说。”艾尔温沉吟,“这破绽是太明显了。”
这么说她就懂了……父亲的意思应该是,他觉得白影宫里藏着什么东西,他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个东西的存在但找不到它,直到它对理查-巴瑞施产生影响,将他从一个“还算聪明的人”变成了“传世智者”,他才肯定这个东西是真的存在。
那难怪他要先说理查-巴瑞施了。
“您是要我继续找出这东西么?”
艾尔温将声线放低,以一种希茨菲尔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悄声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干脆把这座宫殿翻修一下?”
不愧是你。
希茨菲尔听的无语。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搬家避难,要么撑死也就是号召一批人把所有物件都翻找、检查一遍。
但听艾尔温的意思,她想直接毁掉白影宫,然后在废墟基础上重建宫殿。
真是太有你的风格了,我早该看出来有时候你比夏还直接……
查鲁尼此时犯病了,意识浑浑噩噩,忘记了刚才在说什么。
艾尔温面色略有变化,开始细声细语的引导他,帮他回想,辅助他接上之前的话题。
“翻修宫殿不可能。”
他再次听艾尔温描述请求,很是坚定的拒绝了她。
“白影宫本身也关系到一个秘密……一个和女神有关的秘密,这座宫殿一定要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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