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他在回到房间后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发呆,然后开始做一些让人一头雾水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把擦靴子的油,护理宝剑和枪械的油丢到茶杯里泡开……用没清洗的靴子装纸包食物……看每一本书的时候都要把它们侧过来然后自己也侧过脸看……甚至早上起床的时候是倒立下地。
很诡异,真的很诡异。尤其是当这样一个怪人一到人前就会迅速恢复正常,那种反差感真心让人毛骨悚然。
这样看着,希茨菲尔逐渐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测:邪神尸骸可能一开始并不在红土平原,它是被约丁带过去的。
依据就是约丁独处时的那些状态真的很像认知被篡改,她看得出来他当时还没有完全沉浸进去,有时他侧着脑袋看书会突然一顿,迅速把书再正回来。
每次他“发现”自己的异常时都会大发脾气。他会破口大骂,会暴跳如雷,会摔东西,会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
但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独自承担。
希茨菲尔越看越感觉就是这么回事,那也就是说最初的邪神之眼不在红土平原而在约丁身上,他之所以逃离教团并不是想逃避责任也不是所谓的“四处巡视镇压邪祟”,而是他选择了牺牲自己。
邪神之眼就像一枚定时炸弹,它隐藏极深,一般人甚至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可约丁依靠强大的毅力在初期抵挡住了一部分认知篡改,他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所以他必须离开,必须带着这枚炸弹离开。
自然法球和阿霍因之剑是为数不多能抗衡污染的东西,他必须带上。
同样的,之所以选择西北平原也是因为这里渺无人烟。他一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命运,那就是尽力将邪眼的复苏时间往后拖,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画面切换的速度很快。她看到约丁离开了城市,离开了村镇,踏入荒凉的黄土地,动手在一块岩丘下方搭建营地。
看到他端起阿霍因之剑,清亮的剑刃印出倒影,将他眼眶中那只发红的眼睛照的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持清醒状态多久,光是维持不露陷就耗光了我全部的力气。所以我必须抓住每一分清醒的机会,我得把一切记下来,记下来给后人看到。]
他开始在小本子上写下记叙。
[这很奇妙,也很怪异……我曾以为菲利一直不让我进他的房间单纯是因为他不想被打扰。当他捏着我的手告诫我,‘人们的信念已经被导回正轨,不再需要什么神器’的时候,我也曾把他的话当真,以为他是怀揣着某种特别崇高的心态在指引我,指引我们多多依靠自身而非外物的力量。]
[然而他终究没能坚持到足够信任我的那个时候,他来不及……对我吐露一切真相,他整个人就被埋葬在这份巨大的不幸里,连带还牵扯到他的接任者也就是我,使得悲剧得以继续重复。]
[乌尔之书是勾连邪神的手段。]
这行字写完,作为旁观者的希茨菲尔都呼吸一滞。
[灰雾神殿里藏着巨大恐怖,他从没有说……没人知道他当时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我们唯一了解到的就是他带回了【戒条】。他重构了那些对女神的错误描述,历史上也首次有人将【人造物】和【神明】并列,拿这样的说法来引导信仰。]
[这是很可笑的事……作为他最初的追随者,我没想太多,但现在想来怎么可能?他明明是最虔诚的信徒,任何对女神的贬低都会让他暴怒。他怎么能接受自己做出这样的事,以当时的环境,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对女神的亵渎?]
[所以……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些话,那恭喜你猜对了。]
[‘传火者’菲利-尼芬克斯,他借着乌尔之书学到的秘术穿梭时空,沟通到的其实不是我们的神。]
[而是外来者,是那些‘外神’,那些想研究我们、圈养我们,甚至彻底毁灭掉我们灵魂的东西……也真难得他能从那个地方再逃回来。]
[我想他的信念肯定一度是破灭了的。因为任何人……就像他们溺水,突然获得了生的希望,然后他们发现头顶漂浮的并不是树枝而是一条剧毒海蛇,那种感觉可能还不如立刻死掉。]
[但他……(涂抹和模糊的痕迹)到底是菲利-尼芬克斯。我只能说如果换成我处在当时的局面一定会自杀,谁能想到他会那么做?居然胆敢假借神意,对整个世界撒下大谎……]
不是这臭老头到底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惊讶。
所有人——包括她在内,不管细节方面有多少争议,最起码对械阳教团的创建,对它的存在是拯救了人类文明这回事,没有任何人有不同意见。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按照约丁记叙的,这是假的?
是谎言?
伟大的圣菲利根本没有见到女神,他只是误闯了“外神”的地盘然后九死一生的逃回来,之后他选择对所有人撒谎说他得到了神谕,这样创造出了械阳教团?
恍惚之中,她突然想起教团内部的许多奇怪情况。
对信仰的冷漠,对宗教活动的冷漠……以及弗里克好像抱怨过的,教团内部都有不少人对信仰绝望。
他们为什么冷漠?为什么绝望?
因为除了有圣石板作为少数证明,现实中再也没有降下女神的神迹。
而这一切恰好和这段记叙吻合——因为从一开始“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在事实上就是不成立的,女神从来没有答应让人这么做,教名当中的“女神”定义就是空的,它实际上应该是“机械神教”或者“机械教”,菲利-尼芬克斯之所以还要在教名里标上“女神”只不过是为了骗更多人信教。
他知道他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单纯只告诉人们真相是不会有效果的,瑟兰是一个宗教国家,人民的信仰极其虔诚,纵使灰雾降临后信仰被误导,不是经历极多磨难,他们都不可能放弃信仰。
想要让他们活下来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把信仰导向修正。
第二个就是让所有人都当无信者。
菲利选择撒谎,虚构了一个实际上没有任何信仰意义的宗教——他可能同时还从灰雾神殿里带回了那枚邪神之眼,自然法球可能只是当初神战后残留下来的封印手段,他利用神器残留的力量对抗认知篡改,几乎是燃烧了自己的生命……用一个弥天大谎把人们引导过来,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无信者。
[你承受了一切,也隐瞒了一切,而我居然还怀疑过你,怀疑在骗我,骗我不要动属于你的法球神器……]
写到这里,光影中的老人颤抖着身体,坐在石头上开始安静的哭泣。
“你还那么年轻……”
“你本该是……那样的年龄……”
“而我却……”
“菲利……”
“菲利……”
他越哭越厉害,最后干脆丢掉纸笔,捂着脸不断松动肩膀,像野兽一样发出嘶吼。
希茨菲尔看着这一切,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哭了好一会,老人终于平静下来。
他从地上捡起纸笔,轻声说道:“而现在……我意识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性了。”
“这是我的救赎,是我必须承担的罪。”
他将本子收在怀里,像对待珍宝一样抱紧它。
“我会继承你的意志继续压着它。”
“愿你安息。”
“菲利……”
“菲利……”
第九十九章 那未完成的……
半天后,索斯古城的临时驻地。夏依冰、戴伦特、斯麦尔几人齐聚一堂,安静听少女描述她看到的一切。
人很少,因为这件事关联实在重大,可以说是颠覆了萨拉的建国之本,有资格听的人除了少女的探员伙伴外也就只有三位黄金骑士。
“所以……”弗里克咳嗽一声打破寂静,“我们实际上信仰的女神……这个行为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他不是苦修派,所以他现在感觉还好。他对信仰忠诚却没有将其看的比一切都重要,他只是……唔,他承认他一开始只是想借助教团活下去而已。
至于黄金试炼黄金秘传什么的……反正那玩意能不能过也不看信仰的,不是吗?它考验的只是自身的信念,看他们有没有豁出一切的觉悟罢了。
但斯麦尔和哈特的脸色就不太妙了。这两人对信仰极其坚定,突然听闻这段往事真相,知道圣菲利当初压根就是胡编乱造了一个概念出来,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我觉得这不冲突。”夏依冰看了眼灰发少女,摊开一只手帮着圆场,“这个……虽然教派里女神的概念是空的,但并不是说女神就不存在。圣石板、黄金燧石还有这些神器神血都证明她并没有完全抛弃我们,只要这个事实没有改变,那我们该信仰她的……不是照样能信仰吗?”
“是这么回事。”听她这么说,斯麦尔面色稍微放缓。
是的,是的……也许在当时圣菲利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但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背景,在圣菲利的时代,他需要撒……干这种事来诱导其他人当无信者,但现在毕竟和当初不同,无信者和信徒的界限早就很模糊了。
反正也没人能强迫他们不是吗?这么想他反倒更有动力了,因为他迫不及待的想申请去开发那些隐秘的遗迹,他想去寻找和证实……太阳女神真正的神谕。
不过虽然这么想,他心里还是很复杂的。
以“机械”这一人类工业文明的代名词来创教,菲利的意图早就表露无遗。
他可能从那时起已经深深看透了信仰的脆弱,他由此认为信奉任何神都比不上信奉自己,只有依靠人类自身的力量,凝结出所有人类智慧以及意志的结晶才是唯一正途。
斯麦尔的理性告诉他这是对的,但他多年来接受的教育……他对那份信仰的感情却让他很难接受这种观点。
而他这种状态已经相对来说是算好的了,至少比起怅然若失的哈特,他还能正常思考,还能正常和别人对话。
“我带哈特出去一下。”想了想,斯麦尔抓住同伴的胳膊往外面走,“你们继续……尽量在他们过来之前多休息好。”
“他什么意思。”目送他们离开,希茨菲尔看向弗里克,“‘他们’?‘过来’?”
“这个……我这里有一门秘法,可以隔着比较远的距离和人沟通。”弗里克咳嗽一声,“在你进入那个状态的时候我就把大致情况和那边说了,所以援手应该已经上路……”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快速再补上一句解释,“不是我之前不用,而是这玩意不灵——得那边主动联系我才行,我没办法!”
说到这里,他在心里狠狠把咖洛数落了一顿。
这个臭小子,掌心发疼的时候他可谓是欣喜若狂,但当他撕开那层皮看清上面浮现的文字……对方居然是问他有没有在翁塞因找到老婆?
他已经决定了,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咖洛延续一下曾经的训练。
这也是为了他好,据说他也成了黄金阶嘛,他得检测下他的成色才行。
……无论如何这都算个好消息,留在这里等别人救总比还得花功夫往上爬、顶着食水不足等困境靠两条腿走回要塞好得多了。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相互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高兴快慰。
“你确定你吸收掉了邪眼的力量?”戴伦特冷不丁在旁来了一句。
“不是我不信任你或者怎么样,艾苏恩,你得明白……菲利那样的人也就挺了五年,而约丁更是被迫带着它远离尘世。”
他这么一提,夏依冰,还有弗里克面色都严峻起来。
他们都知道,少女身怀女神之血,和菲利、约丁那些人条件不同。
但他们承受的压力也不同啊——菲利和约丁,再算上柔拉,他们只需要承受一枚眼睛,但她可是让自然法球吸走了另一枚眼睛的所有力量,压力等于增加了一倍。
“就感觉来说,没有问题。”希茨菲尔肯定说道,“感觉非常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她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她觉得有一种可能……她距离正常人的日子不太远了。
不眠症带来的困倦?
没了。
时刻环绕在耳边的低语?
也没了。
甚至如果她感觉没错的话,脑袋里的那些触须一直在收缩……这不是指“缩回去”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逆生长,它们在变得更短、更小。
“我觉得这是法球神器和神血产生了某种反应……”她试探着道,“一直以来,困扰西绪斯她们的难题就是没法让两种力量达成平衡,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个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但现在有了自然法球,有它在中间融合、调理……我觉得我以后可能不用吃药了……”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弗里克打断她,“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神器,你知道一件神器有多宝贵吗?更别提它很可能还有延寿的功效?”
这话说的少女深深皱眉,但她得承认是这么回事……等教团和王室调查清楚,自然法球能不能准许留在她这里还是未知数。
“不过我没说。”
弗里克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揉着耳朵。
“是谁说这玩意能延寿?”
“啊,我好像没跟他们汇报来着……”
希茨菲尔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下,然后看向地板,笑的有几分苦涩和复杂。
……
又过了一天,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两人来到城头。
她曾很多次站在这个位置往下眺望,眺望城外的营地,眺望伫立雕像的邪恶祭坛。而现在这一切都大变样了。
营地破损的非常厉害,祭坛大半被毁,雕像的位置一片空旷,据说是被觉醒的地底人搬去丢了。
“这些地底人想好以后去哪了吗?”
“不清楚,但听斯麦尔的说法,他们还是比较希望回归文明社会的。”
“他们对曾经做过的事可有印象?”
“有些有,有些没有……其实没有也是好事,毕竟他们其实也算是受害者,那种记忆不利于他们返回家乡。”
回答了少女几个问题,夏依冰想了想,凑近过来。
“我还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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