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但如果是深夜惊醒,就像现在这样,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房间里注定只有他孤独一人,他便有一种极其难得的清明感,同时大脑开始隐隐作痛。
真奇怪……我干嘛要听阿方索说的娶那些东西……
某个残酷的画面一闪而逝。那是一头和牛犊一般大小的巨蛛,它趴在里屋的床铺上,一边用几对后足从尾部末端拉出丝线,用极为精巧的,阿曼完全看不懂的手法编制成人类日常款式的衣物;一边则趴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用尖锐的口器刺穿它,想用吸管喝饮料那样把它吸干。
不安的念头在心里越放越大,渐渐的,阿曼认为自己是疯了。
“那是怪物……我的里屋里有怪物!”他轻声重复着给自己壮胆,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肯定,“我怎么会觉得这没问题?这些该死的东西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不行,我得想办法离开。”
强烈的警兆让他迅速跳下床铺,他没有尝试去里屋查看,而是尽量放缓动作,蹑手蹑脚的来到墙边,摘下一副铠甲给自己穿戴。
想要从戒备森严的王宫里逃走穿的太重是不行的。所以他选择性的摈弃了那些装饰大过实用的厚板甲,只取了最内部的一件银锁子甲给自己套上,又在外面套上外套。
然后是武器。
他个人最擅长的武器是弓,他的床头上挂着一张好弓,可他找遍房间都没有箭。
只能先把弓背在身上,挑了两把匕首、一把短剑、一把中长手半剑,还有一面人脸大小的,可以绑在左手腕上的金属圆盾。
“……没有枪械?”
他还是不死心,尝试爬到床底下查找暗格,最终失望的爬出来,认定他想突围只能靠这些冷兵器了。
箭矢的问题倒是不难解决,他当游侠的时候又不是没遇到过断补给的情况,找点有韧性的硬木削几只箭,这其实不费什么功夫。
最大的难点反倒在适应新箭矢的弹道上,因为不能保证工艺水平,和最趁手的箭矢比精准和杀伤都会下降。
但安琪罗擅射,有传闻说安琪罗人可以站在鲨鱼脊背上,在半个身子落在海面下起伏不定的时候一箭射瞎海妖的眼睛——不管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最起码阿曼本人确实擅射。①
他对自己的技艺有充足信心,新箭矢削出来他最多只要适应两箭,再往后射,不管是多陌生的箭矢材料都能做到如臂指使。
差不多了。
找到那条椅背上的毛巾,拿它当腰带给衣襟系上,阿曼看向窗外天色。
今夜多云,天空地面一片阴暗,厚重的云团将所有月光都吞噬殆尽,正是适合出逃的夜晚。
阿曼心头有些雀跃,既为即将到来的冒险兴奋,又有对重新获得自由的向往。
正好刚才忙活半天有些口干舌燥,他顺势从桌上拿起水罐,咕嘟咕嘟灌了半肚子水。
我虽然渴,但水是不能喝太饱的。
他潜意识里还记得要点。
否则翻身腾跃的时候会很难受……不利于……我刚才想什么来着?
所有的雄心壮志以及对自由的向往好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阿曼呆呆站在桌前,拿着水罐,下意识的打了个嗝。
他发现自己脑子好像是真有毛病,居然好好的王宫不住,最安全的地方不待,想着靠冷兵器杀翻护卫,重新到丛林里当荒野游侠?
那我回歌利来是干什么的?我继续待在萨拉不更好吗?
瞬间否定之前的想法,他卸下长弓看了眼,一把将它甩到床上。
还有长短剑,匕首什么的,也都卸下来放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阿曼继续站在原地发呆,然后他开始在桌前来回踱步,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忘了。
是什么呢?
顺着想法慢慢倒推……我刚才卸下了武器,然后想着我回歌利就是为了当国王的。
是的,当然如此。
我回来,就是要拯救这里的人民,否则我不如留在萨拉。
萨拉……
对了,那个东西和萨拉有关。
好像是一个人……一副面孔……我们曾经在萨拉一起活动。
但到底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回想了,可不管怎么努力,那人的脸在他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回忆中的老照片,很多人的形象都保持完整,唯独那人的脑袋被剪掉了,平白留下一份空缺,看起来十分违和突兀。
“你对她的执念是真的深啊……”
他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谁?”
瞬间抓起利刃警戒,阿曼小心翼翼的朝四周观望,却惊奇的没发现任何人影。
甚至别说人了,就连老鼠都没见一只。
“我在这里。”
“这里。”
那声音不断催促着他,阿曼皱眉,突然发觉它听起来有点瓮声瓮气,好像是从什么狭窄而又空旷的地方传出来的。
又找了一圈,依然没能发现对方踪影,阿曼眉头蹙的更深,顺着那个声音——还有他内心中那个恐怖的猜测一点点回头,看向桌上静置的水罐。
小心翼翼的把头探过去,黑暗阴影中,他隐约瞥见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水罐里游动。
那是……水?
他仔细确认,再三确认,终于确定水罐里除了半罐子水别无他物。
但是这个水很不寻常,它无需有人晃动瓦罐也能自己旋转,更是隐约的映照出他自己的面容。
并且这张脸还拥有独立的表情,正在对他咧嘴发笑。
“对了!就是这里!”
“你说你刚才都喝了那么多我到身体里了,现在有什么好怕的呢……”
阿曼直接炸了。
他一挥手把这东西连同罐子打到地上,哗啦变成一地碎片。
里面的水自然也散落出来,它们并没有四处飞溅然后渗入地毯,而是像有生命那样重新汇聚成一张面容。
和阿曼一模一样的面容。
我要杀了你!
看到此景,阿曼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根本就没病!
他之所以一直做噩梦,一直难受,一直记忆断断续续,根本原因就是喝了瓦罐里的水——把这东西的一部分喝到肚子里了!
“砰!”的一脚,这张脸被他一脚踹碎。
可水是无形的,它们重新汇聚起来,试图张嘴跟他辩解。
“太暴躁可不好,亲爱的。”
“和那些肉猪相比,你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们只是需要你稍微配合一下,这也是为了你的幸福考虑……”
“见鬼去吧!”
阿曼像个疯子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踢腿,一次又一次将那些面孔踢爆:“……怪物!”
“真是拿你没办法哦……”
话音落下,阿曼的动作骤然停顿。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双手捂着肚子倒下来,蜷缩在地上不断发抖,最后彻底昏了过去。
那些溃散的水珠重新凝形,再次扩散,形成一个类似阿曼本人身高的人型水膜,张嘴朝里屋喊了一声:“莫莉丝!”
布帘被挑开,一头黑漆漆的巨型蜘蛛一点点从门框里挤出。
“把他放到床上去。”
“嘶嘶……”
巨蛛口器里发出吹气般的动静,僵持在原地没有动弹。
“畜生玩意就是畜生玩意……”
水膜低声咒骂一句,走过去挤出一滴水珠,任凭巨蛛凑过来吸走。
“由凡人转化的本相居然能养成如此丑恶的怪物,推出这种‘新梦魇’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娱乐,没想到有人能汇聚如此多的负面情绪……”
“加油。”它拍拍巨蛛,“如果你能突破自然物种的局限,等这边事了,他们说不定会留你一命。”
“嘶嘶……”
巨蛛口器来回攒动,默默绕过水膜人,来到昏厥的阿曼身边俯视着他。
“他一直没有忘记你哦。”
“嘶嘶……”
“你给他织的衣服、地毯、毛巾他都有在好好使用,也许对他来说这就是最熟悉的感觉吧……他能保持情绪上的稳定也有你的功劳,我会如实报上去的。”
“嘶嘶……”
巨蛛没有再理会它,采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动作将地上的男人抱在怀里,转身把他安置在床上。
“还有那张弓。”水膜看向床边角落,“弓弦也是你扯出来的……这是你的心弦吧,留着的话你或许都有机会突破局限。”
“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明明应该没有理智和记忆了……你可能会被他用这把弓亲手射杀哦?”
“呱!”
巨蛛转身扑了过来。
它并没有尝试用锐利的前爪将水膜刺穿,而是不断从尾部射出蛛丝,将其形成斗状的容器,把组成水膜人的所有液体都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
“噗嗤!”
然后以尖锐的口器将容器刺穿,叽咕叽咕的吸吮起里面的东西。
水和血,对它来说没什么不同。
“你变聪明了呢,丑东西。”
丝网中传来模糊的声音。
“以为帮他喝就行了?”
“没用。”
“我无处不在。”
“没有事物,我不知晓……”
……
第二天,天亮。
李昂掀开帐篷的布帘,左右看看,回头拉着巴莉乌出来,快速流窜到另一条巷子。
他们已经不在昨天的位置了。
连同昨天夜里睡的帐篷都比原来更新更好,促成这一切的由来是有一支流浪汉团伙发现巴莉乌其实是女人——她的面容可以遮蔽但并未在女性特征上动多少手脚,于是他们想开开荤,最后不出意外的被这两个人都干掉了。
“我们这是在冒险呢。”
巴莉乌抬头看向丈夫。
昨天冲突的时候她本可以自己一力解决问题——都不需要变成“人马战体”,光是把双臂恢复成蔓藤就足够绞死所有人了。
但李昂,他在那瞬间表现出来的暴怒,他扭断恶棍脖子的风姿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叫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蔓藤里的血液好似沸腾起来。
“想拿情报不冒险是不可能的。”李昂说道,“她负责开船而我们什么事情都做不到……这样的旅途很顺心吗?”
“不顺心。”巴莉乌点头,“总该找点能做的事。”
“我就是这么想的。”李昂笑眯眯的低头看她,“为我们的心有灵犀来亲一个?”
“滚开!”
巴莉乌变脸。
因为条件不足,两人半天都没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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