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律者的一己之见 第367章

“什麼樣的糧種？還有哪裡的村莊？能與裟羅大人那樣的人物聯絡上？”

總覺得，兄長的考慮可能有所欠缺了。

這場人情往來，或許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不管怎麼說，神裡綾華還是依言寫了信，講述了輝夜醒來的情況，以及她追問的問題。然後神裡綾華又想了想，接著向九條裟羅詢問了關於輝夜的具體情況。

那股趨近瘋狂的執念，絕不尋常。

無論是為了輝夜本身，還是為了九條裟羅這個當今糜爛政局中少有的正派軍官，神裡綾華都有心幫忙。然而對實情一無所知的話，就無從幫起啊。

書信寫完，又通讀了一番。確認沒有遺漏後，神裡綾華透過社奉行自己的渠道，火速送往了神無冢前線。

……

前線，九條裟羅收到信件。看到輝夜甦醒時，這幾日壓在心頭的重負卸下來許多。但看到輝夜的追問時，又心裡一個咯噔。

“……”

果然，她甦醒後第一件事是關心糧種和村子。

只是，部下們於灰燼中的仔細搜尋，既沒能找到完好的作物，也沒有找到村子的生還者。

要是將這種答案給過去……

第31章 大家龜秀六神無主

九條裟羅發現自己感受不到平時那股雷厲風行、無所畏懼的氣勢了。

她不敢想象，少女知道這些壞訊息後，會否在神裡家再次嘔出心血，然後當場香消玉殞？

“就告訴她，還在搜尋當中。應該可行吧？”

九條裟羅一貫不屑於撒謊，但這一次，她實在無法實話實說了。

……

神裡綾華沒兩日就收到了九條裟羅的回信。

嚴格規範的字跡，似乎反映了九條裟羅字如其人的一些性情。

神裡綾華感覺自己好像稍微瞭解了一下這位少有接觸的大將，然後仔細閱讀回信內容。

“原來是這麼回事嗎？栽種高產糧種的賢者，還有，稻妻要迎來大饑荒？”

神裡綾華的瞳孔猛然縮緊。

“不，不可能，但是……”

她的直覺反應是否決。稻妻堂堂七國之一，島嶼眾多，立國至今數千年，怎麼可能一斷貿易就缺糧？

“但是，我記得之前很多人種的，確實是蒙德引進的糧種，還使用著璃月的肥料、須彌的殺蟲藥……糧種會退化，缺少肥料和殺蟲劑，也確實會……減產。”

神裡綾華扶著腦袋，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社奉行掌管祭祀活動和慶典娛樂，是三奉行中最貼地氣、與人民聯絡最緊密的機構。

尤其是神裡綾華這個白鷺公主，極為親民，與坊間百姓的來往極為繁多。仔細想想，之前與人談及農事時，確實是有不少東西依賴進口的。

“不，不會的，將軍大人不會如此無智。她應該，應該有所準備的吧？”

神裡綾華試圖說服自己。

然而稻妻如今的亂象，尤其是社奉行已經拼命到處施粥卻依然改變不了饑民流民日益氾濫的現實，令她的臉色逐漸發白。

……

對輝夜來說，這兩天的生活還不錯。

神裡家環境很好，空氣清新，服務周到。

最重要的是有精緻漂亮的神裡綾華每天來探訪，每次都帶著擔憂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柔弱表情，總之就是非常可愛。

不過今日神裡綾華沒有照常過來探視，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嗎？

輝夜發著呆，無所謂地想著。

“先…先生，綾華來晚了，您今天身體可好？”

神裡綾華在輝夜發呆時到來，帶著強顏歡笑的感覺，也不自覺地換了稱呼。

輝夜回過神，空洞的眼眸，聚焦到她臉上。

“九條裟羅，回信了嗎？”

“是的，裟羅大人說，她還在搜尋。”

“……這樣啊。”

輝夜沉默片刻，低下了頭，忽而雙肩輕顫。

“咳咳！”

她突然就開始急速咳嗽了起來，帶著一些傷痕和老繭的手，下意識地捂住嘴，卻從指縫中滲出了鮮血。

“先生！”

神裡綾華連忙過去攙扶，雙手顫抖著，不知所措。

輝夜無力地推開了她，同時鬆開捂住嘴唇的手，看著手上滴落的鮮血，道：

“神裡綾華，白鷺公主，我聽說你的名聲。”

“先生，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您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體！”

“保重？保重了又有什麼用……”

“先生！敢問，如今的稻妻，真的如此危如累卵了嗎？”

神裡綾華心一狠，索性開了這個話題。

從九條裟羅描述的情況來看，神裡綾華相信，眼前這個少女有著超脫常人的智慧和洞見。九條裟羅的回覆，連神裡綾華都能品出真相，現在看來，果然還是瞞不住少女。

既然她對自己的身體不在意，只在意稻妻的國民，那乾脆換個思路，或許能給她新的生機。

何況，神裡綾華自己，也被這些問題嚇得快六神無主了。

輝夜抬頭，嘴角染著殷紅血液，怔怔地看著神裡綾華。然後，眼裡逐漸恢復了光彩，那是閱盡人間滄桑後才有的沉靜與淡然。

“你是社奉行神裡家的大小姐？”

“是的，先生。”

“我名輝夜，蓬萊山輝夜，一介籍籍無名的平頭百姓。但是我去過蒙德，也去過璃月，曾見過他們的國與民，雖未曾在知名大師身前求學，也未曾在什麼學院進修，但斗膽自稱為一個學者。”

“輝夜，輝夜先生？綾華拜見輝夜先生！”

“不用叫我先生，我迄今為止一事無成，我什麼也沒做到。你是社奉行的貴人，那麼，你能向將軍大人進諫嗎？”

輝夜目光如星，亦如燃燒的火，灼熱而專注地凝視著神裡綾華。

神裡綾華感覺被這眼神燙到了，然後就是面露猶豫。

理論上三奉行都有進諫將軍的權力。雷神自閉於天守閣之前，這三者都有機會面見將軍，並當面提交或者陳述相關政論。

然而如今雷神閉門不出，唯一能向天守閣遞交政文的渠道，是執掌稻妻政務的天領奉行。

社奉行能將政文遞交給天領奉行，但天領奉行會否如實遞交到雷電將軍手中，神裡綾華和神裡綾人早就抱有很大的疑問了。

“總之，有這個機會，對吧？”

“是的，先生，我們可以一試。”

“你剛剛問我稻妻的局勢……我問你，稻妻對外的貿易，在什麼時候開始興起的？”

“至少，有百年曆史了吧？”

神裡綾華不是很確定，但她知道很久了。

而輝夜點了點頭。

“你可以這麼理解。那麼稻妻的產業和人口可以劃分為兩個時代。第一個時代是貿易不發達時期，稻妻以當時的土地和資源自給自足，養活了當時的人口。第二個時代是貿易發達時期，稻妻向六國出口特殊礦產和鍛造產品來換取大量財富，又以這些財富又從六國進口海量的日常資源，養出瞭如今的人口。我問你，第一個時代的人民以什麼為生，第二個時代又以什麼為生？”

“第一個時代，應當以農耕種植，還有倚仗近海優勢捕魚為生。第二個時代……農耕和捕魚還在，但增添了大量跨海行商、碼頭做工、礦產挖掘、器具鍛造的營生。”

“那第一個時代的人口，與第二個時代的人口，哪個更多？”

“自然是，第二個時代，要多得多。”

神裡綾華的小臉，唰一下就白了。

第32章 神裡家的全盡職責

說到這裡，神裡綾華已經看到了無比可怕的局面。

將近百年的對外貿易，讓跨海行商成為一條巨大的資源咻斁W路，彌補了稻妻本地物產的不足，養活了稻妻本無法供養的巨量人口。

然後雷電將軍一夕之間閉關鎖國，貿易停止了。

貿易而來的種種資源霎時間斷了，稻妻要依靠本地的物產，供養本地物產遠遠不足以供養的人口。

同時，因對外貿易而生的發達商業、礦業、鍛造業等等這些行業，全部失去了經濟來源，大量相關從業者就此失去了工作。

物產不夠吃了。大量百姓沒有工作了。

光這兩條，都不用再細想，神裡綾華便看到了高樓倒塌的景象。

“不可能，將軍大人她怎麼會？”

“也許是她真的沒想過。也許是有人告訴她這些問題可以輕易解決，無需擔憂，而她信了。又也許……雷電將軍的永恆，就是將稻妻多出來的人口全部餓死，降到本地物產足夠供養的程度吧。”

“不會的，將軍大人心繫國民，她不是那樣……”

“三奉行本該肩負起這樣的責任。應當提前向將軍闡明斷絕貿易帶來的產業崩潰和資源短缺問題，勸諫她慎重對待。要麼別中止貿易，要麼中止貿易前拿出合適的方案，快速調節產業，讓從商、從工者迅速進入田地，開墾荒土，擴大糧產，或許還能將損失和動盪降到最低……現在看來，你們沒有這麼做。”

輝夜用淡淡的眼神看著神裡綾華。

而神裡綾華雙肩瑟縮顫抖了一下，雙手握緊，無力地垂下腦袋。

是的，三奉行誰都沒有向將軍說過這些。

社奉行自己是不掌握真正的國家大事。這些宏觀事態，他們不瞭解，而且也抱著對將軍的絕對尊崇，下意識地沒有往壞的方向想。

而管財務和外貿的勘定奉行，以及管政務和軍事的天領奉行是怎麼回事的，神裡綾華沒有答案。

但輝夜知道答案。

雷神封閉稻妻，對七國的外貿和產業都有程度不一的負面衝擊，大家都沒什麼好處。

唯獨至冬國，他們需要一個遍地是魔神汙染的地方進行各種試驗，也需要一場劇烈而持續的戰爭來驗證他們開發的種種武器。而且這一切都要隱蔽，絕不能讓七國中的其他人知曉。

翻一翻勘定奉行和天領奉行的私庫吧，那裡，愚人眾贈送的珍稀財寶堆積如山。

但這一切最終又要指向天守閣裡那位雷神。如果不是她先產生了這種盲目自閉的念頭，如果不是她毫無底線地信任三奉行。甚至於哪怕她做完這樣的決策後，能出門稍微看一眼，都不會是現在的局面。

輝夜對那位雷神已經起不了什麼情緒波動了，她只是淡淡道：

“查一查鎖國之前那一年的食物進口總量，再查一查當年登記在冊的跨海船員、碼頭工人、礦產工人、鍛造工人數量，就能大體明白稻妻目前的食物短缺和失業情況了。這些資料，在誰手裡？”

“都在勘定奉行和天領奉行手中。”

“能偷嗎？”

“……能！”

神裡綾華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感受到了和九條裟羅一樣的荒謬感。

怎麼能因為一個陌生人的話語，而做這樣的事情？

但樸實的道理如洪鐘大呂，九條裟羅聽得清楚，神裡綾華更聽得明白。

“咳咳！”

輝夜再次咳嗽了幾聲，然後鬆開沾滿鮮血的手，道：

“去偷，然後給我送來，我要清晰地推算現在的情況。然後，撰寫諫言。”

“是，輝夜先生。還有，先生請務必保重身體，您的智慧與遠見，或許是改變這一切的希望。為了稻妻，請務必留存有用之身。”

“我懂。在看到希望之前，我不會死的。”

輝夜湝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