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开小差
王侍节又不是那种撞破南墙都要别人辩到底的人,最起码在这官场上,不犟嘴是一个优秀的品德。
硬着头皮对着干,往后,那就不是跪不跪的问题了。
哪怕你有机会跪,人家也未必赏你这个脸,给你面子。
读书人讲究一个体面,他王侍节又不是读书人,这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这会儿不跪个明白,改天就要天牢里跪着了。
这值当吗?
再者,做官是要看本事的。
给有背景的上司干好了事,以后还不是有机会官复原职,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小千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东南地区的军防都烂成这样了,陛下无疑是要问责的,他王侍节都已经官降一级了,反而不一定容易再被牵连进去。
王侍节已经很好地调整了自己的定位和心态。
陆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而现在的陆成安想了想,实在是忍不住问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就成了杭州府的守备?”
王侍节是真想哭了。
您问我,我问谁去啊?
拿靴子踩我一脚,我还得给您舔干净是吧?
“圣旨上说的是...陆大人您积极响应讨寇的行动,在整个东南都在收缩防线的时候,你骁勇应敌,如此英武之举,值得褒奖...”王侍节开口说道。
既然陆成安问了,他就得如实回答。
其实,一开始陆成安带着兵马出去,王侍节的脑海里就一个想法,这个人要么是想要出出风头,引起陛下的注意,要么就是感觉倭寇势大,有擅离职守的逃跑嫌疑。
眼下,陆成安带着倭寇的人头回来,后者的可能性已经排除,那大概就是陆成安想出个风头,使得陛下对他有所关注。
可逻辑上,王侍节又感觉说不通,因为陆成安在还没有立功之前就已经受功封赏了。
对于这种烧脑的事情,王侍节决定从心。
问了没必要,只要认准一个死逻辑,去想办法确定陆成安到底是不是陛下眼里的红人。
只要确定了这一点。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王侍节觉得绝大部分官员都能做好这道题。
然而陆成安一时半会儿有些推敲不出来正英帝的心意。
放他到杭州府白鹿县这个偏远地方当千总的人是他,现在又不断加大封赏的筹码,如此反复无常,举棋不定的态度。
又有谁能猜中正英帝的小心思?
想不明白,陆成安同样也不想了。
“你先把这些倭刀收拢一下,还有将这些人头替我清点好。”陆成安霸气地挥了挥手。
王侍节也不浪费时间,上来仔细清点。
以他从戎二十多年的经验来看,如果是真寇的话,领着几百个人斩首个几十个,就算是有一定份量的捷报了,真寇不光是疯,主要是特别能跑。
江浙一代的官军又怕伤亡,更喜欢用远射的方式来对付别人,所以真寇存心想跑是拦不住的,除非械斗是把对方的人缠住了。
所以平倭的时候,很难看到巨额数目的斩首捷报。
毕竟杀良冒功这种事情还是很忌讳的。
东南地区更没有那么多没背景的倭寇可以拿来杀头。
王侍节一开始以为就十几个人头,然而放眼望去,几乎每个将士的身旁都别着一个脑袋,而且可以佐证军功的倭刀众多。
这几乎可以是确定真寇的身份无疑。
妈的。
还真是路上遇到了几百个倭寇,给人家正面击碎了是吧?
我白鹿县的官军,有那么能打吗?
王侍节这会儿心里其实还有些幸灾乐祸了,越是这种反差强烈的局势,越意味着其他人要倒霉了。
自上虞县这块地方开始,十几个县城遭遇倭寇进攻,这些人全都没守住不说,还死伤惨重。
原本王侍节还挺郁闷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就是打了一个小报告便被官降一级了,现在一想到其他人也要因为失职降级,甚至问斩,他就非常的高兴。
“陆使君啊,在下数过了,这一共有三百多颗倭寇的脑袋。”王侍节颇为冷静地说道:“你看,咱们是如实汇报,还是报军功上千首级。”
陆成安一路回到白鹿县,为了避免出事,还在沿途的几个县城里丢了几颗倭寇脑袋,也当是自己驻扎在当地所赠的人情。
毕竟可能还要在地方吃个饭什么的。
而这些人头,是这些县官的救命符,加上文臣本身就跟武职呈现对立面。
皇权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就爱搞这种文武对立。
陆成安原先也是读书人,这个身份给了他一定的优待,于是他是用这种方式拉拢这些县官,以便真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人还能帮忙挡一下。
可陆成安怎么都没有想到,王侍节就在他的面前直说虚报军功这种事情。
而且陆成安万万没想到王侍节能舔得那么毫无底线。
使君一般是尊称奉天子之命,出使四方的使者,其次也能说是对长官的尊称。
大人已经挺舔的了,使君就是更高规模的舔。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王侍节是我陆成安的心腹呢。
陆成安很是严肃地说道:“军功这种事情,如实汇报就好了,要是圣上严查此事,谁都讨不得好。”
王侍节感叹道:“陆使君果真是国士之风,如此高风亮节,我辈羞愧啊。”
陆成安仰天长叹。
“使君,您在叹息什么?”王侍节问道。
“只是有些感叹世风日下。”陆成安沉吟片刻,又问道:“听你这口吻,虚报战功在江浙一带,并不少见?”
王侍节有些诧异,“当然不少见了,朝廷又不查这些军功的详细,只要报的不要太过头,便不会深查。”
“就这么说吧,这些人头,大人您要怎么运到朝廷去?”
“运过去的时候,大抵都烂掉了,所以在各地州府清点以后,就算结了。”
“你立下军功,对于当地的州府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吗?”
“斩首八百人,那就取舍一下,斩首一千人,这不好听吗?”
陆成安听到这里,想到了某武宗。
应州大捷,明军参战兵力有五万余人,蒙古小王子参战的兵力也有四五万人,双方的兵力加起来,至少有十来万人。
干了五天,双方就死了几十个人。
这种史料上都能弄虚作假,虚报战功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王侍节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远方的尘土飞扬,只见一面‘晟’旗高高挂起,没多时,一个身着绯袍的成熟老男人捋着美须,在旁人的护佑下,缓缓下马。
“贤侄,果真是人中龙凤。”张海京哈哈大笑地走了过来,“长兴、广安、建平三县的捷报传来。”
“本府心中万般荡漾,真是恨不得同贤侄共赴沙场,也叫那些东瀛鼠辈无胆再犯我大晟之土!”张海京伸手摸了摸陆成安的肩膀,显得很是亲热。
这几句有点肉麻,但张海京心里的门路比王侍节要清楚的多,再加上他现在已经是汉王麾下的人。
陆成安跟他同为汉王麾下的嫡系,汉王又叮嘱他要多多照顾,此时此刻,陆成安立下大功,他张海京自降一格,给个面子未尝不可。
陆成安怎么能想到,自己就是出去一趟的功夫,回来就感觉整个杭州像是变天了一样。
他就像是成了神话中的神明祥瑞一样,谁都想凑过来见识见识。
而张海京的到来,更是给王侍节一个大大的震撼。
陆成安前些时候,从白鹿县去杭州府,同张海京张大人说事儿,这种是下级和上级之间的来往,其实陆成安这边还是有越级嫌疑的。
千总和知府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种情况下,陆成安能见到张海京一面,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级别就摆在这里。
可张海京作为杭州府的知府亲自来白鹿县接待陆成安,这实在是太卑微了。
你作为堂堂杭州府的知府,要点脸好吗?
王侍节愤愤不平了。
你这和跪舔有什么区别?
攀龙附凤!没品儿!
白鹿县的知县武祥早就想看王侍节的笑话了,他和王侍节并不对付,一份奏折,王侍节和陆成安的官职两极反转,这件事情让武祥笑了许久。
如今看到杭州府的知府亲驾至此,武祥也笑不出来了,连忙走过来问候道:“张大人亲驾白鹿县,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担待。”
张海京摇了摇手,“不必如此多礼。”
他的眼里没有其他人。
现在只有陆成安。
张海京感叹了一声,抚掌又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贤侄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
“吾儿张瑞与贤侄交情甚好,本府呢...有一个小女,年轻貌美,你我结成亲家,这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陆成安也不明白为什么张大人的燕国地图能短小到这种地步,图穷匕见的速度如此之快,连个铺垫都不做准备。
你就是有这个想法,节奏也不该那么快啊。
“张大人,我是和张兄关系不错,但是...招我为婿这件事,我觉得大人您还是太草率了。”陆成安也不好太不给面子,想了想还是给了一个台阶下。
武祥和王侍节是彻底震惊了。
王侍节甚至都对自己的见风使舵、墙头草的本质产生了怀疑。
坏了,这下是遇到真高手了。
真特么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张海京看到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目光,也丝毫不尴尬。
你们懂什么?
该出手时就出手,这种很有政治前途的年轻人,早投资准没错。
但是,看到这两个人近乎崩坏的表情,甚至有可能在质疑他这个杭州知府形象的神色,张海京最终还是拾起来面子,顺着台阶走了下来,“那委实是有些可惜了。”
“平倭大军的右路参将李健阳已经向本府为你表功。”张海京把事情谈到了正事之上。
“在长兴一带发现你和倭寇正面交手的战场,他亲自确认了现场的箭支出自白鹿县,余下两百多颗人头没有割去。”
“再算上这些人头,这次贤侄平寇战功斐然,是迄今为止平倭以来最大的捷报。”
“本府已经清点过首级,到时候会向朝廷如实汇报。”
“这些个首级就不用带回杭州府了,本府见了晦气,你们就地掩埋了吧。”张海京轻轻笑道。
这次,张海京选择无条件支持陆成安,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
那就是齐王。
一个亲王的鼎力支持,能让张海京倾注三分之一的信任,两个亲王的鼎力支持,他张海京能倾注一半的信任,如今不光是两个亲王的鼎力支持,就连陛下都无比地看重陆成安。
而一个陛下完全可以顶得上无数个亲王。
所以张海京能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陆成安,甚至产生了招婿的想法,但陆成安拒绝了,可惜是可惜了点,可张海京仔细想想还能接受。
因为他的那个女儿,也就四、五岁的年龄。
这事儿,说出去也不好听。
深思片刻,张海京看准了陆成安的上升通道会畅通无阻,他想了想,决定当一把推手。
让其他人把这些倭寇的首级埋了,就是想不透明化,方便能暗箱操作一下。
张海京的想法很简单,他干脆就报一场大捷,表明陆成安斩首倭寇一千余众。
毕竟大晟王朝也需要一场东南地区的平倭捷报来稳定地方的局势,而且张海京太懂正英帝这个陛下了。
正英帝非常渴望自己是中兴大晟王朝的一代君主,也特别喜好群臣高呼他‘贤明’的调调,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捷,才能哄高兴正英皇帝。
报一场大捷,既能稳定军心,又能把正英帝捧舒坦了。
他这分明是一腔热血,为国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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