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一个个的都灰头土脸的。
一个个的都耷垂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已然变为泥浆的大地。
将士们身上的甲胄被雨濡湿,变得分为沉重。
因为出逃得匆忙,所以他们没能来得及准备充足的辎重。
蓑衣只够两、三人共用一套。
许多人连斗笠都分不到一顶,只能用体魄来硬抗雨水的泼洒。
时值下午……虽说如此,在漫天乌云的遮蔽下,时下的天色也跟黑夜没什么两样了。
尽管试着点起火把,但火焰在雨中不易燃烧,因此只见浑浊的白烟流淌在幽暗的林间,愈发凸显凄凉、悲怆的氛围。
倘若侧耳倾听,便能听见时断时续的抽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太屈辱了……!实在是太屈辱了……!”
“该死的会奸!该死的萨贼!”
“等着吧!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
不计可数的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纷纷掩面哭泣。
某些人选择以破口大骂来发泄心中的愤懑与憋屈。
哭得最厉害的人,当属七卿。
遥想不久之前,他们乃是锦衣玉食的公卿。
打从出生起,他们的脚底就没有踩过泥地,每日都穿着普通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丝织布袜。
可现在……他们披着简陋的蓑衣,戴着粗糙的斗笠,冒着如幕般的骤雨,仓皇地行走在荒芜人烟的密林深处,弄得满身泥泞,狼狈至极。
像极了……不,根本就是丧家之犬!
如此巨大的反差,叫他们如何适应?如何排解?
而这,还不是最令他们觉得悲痛的。
更令他们感到悲怆不已的,无疑是政治理想的破灭!
他们长期以来所坚守的“尊王攘夷”的政治抱负,随着天皇的一纸诏书而宣告终结!
长州变为胁迫天皇的逆贼,而他们也成了从犯……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哪怕是想重整旗鼓,复出之日也是遥遥无期了!
一想到这,七卿们哭泣得更加厉害了,几近撕心裂肺。
“……”
只见三条实美抿紧嘴唇,仰面朝天。
低沿斗笠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使人难以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不过……隐约可见细长的水丝顺着他的脸颊淌下,令人分不清这是雨水还是泪水。
须臾,他幽幽地吟唱起汉诗:
“悲雨无绝期,浊泪湿双襟。”
“他日复上洛,亲手拨云雾。”
“七卿再聚首,共赏京都月!”
说来也巧,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行走于队列最前方的久坂玄瑞也在吟诗。
不过,他所吟唱的乃是和歌。
他低着头,一字一顿地唱道:
“世间纷乱如蓬草。”
“火红的太阳也晦暗不已。”
“蝉之小川边,烟雾袅袅升起。”
“形成隔绝两岸的云霭……”
他一边唱,一边缓缓抬头。
其目光穿透斗笠的底沿,射向远方。
他的眸光不复先前逃出京都时那般黯淡,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光芒。
吟完诗歌后,他拧起两眉,眼神深邃,兀自沉吟着,仿佛正在计划着什么……
……
……
出于距离较远的缘故,江户方面直到2日之后才收到“天诛组覆灭,高取城光复”的捷报。
江户方面所收到的捷报内容,可以说是详细得无以复加。
全军何时抵达战场、何时开始进攻、何时结束战斗,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登的“独闯高取城”的详细经过。
德川家茂和天璋院几乎是同时收到这封捷报。
读完捷报上面的全部内容后,德川家茂立即放下手头上的一切工作,马不停蹄地奔往大奥,寻找天璋院——在动身之前,他不忘捎上一份日本地图。
……
……
江户,江户城,大奥,天璋院的卧室——
天璋院屏退了外人,好让自己能与刚刚赶到的德川家茂独处。
“家茂,你好像很开心啊?”
天璋院一边撸着膝上的三花猫,一边笑盈盈地冲对面的德川家茂说道。
“母亲大人,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德川家茂无奈一笑。
“非要说的话,母亲大人您也很开心,不是吗?”
天璋院掩唇轻笑,不作否定。
少顷,他半开玩笑地对德川家茂说道:
“家茂,盛晴再度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你可不能亏待人家哦。”
德川家茂微微一笑:
“这是自然!”
“母亲大人,实不相瞒,我已经决定好要给橘君什么样的赏赐了。”
说着,他取出刚才出门时所携带的日本地图,铺展在天璋院的膝前。
“我打算将这片土地封给橘君,你意下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地图上的某处地方。
天璋院顺着德川家茂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霎时,她吃惊地瞪圆美目,好看的小嘴张成“O”形。
“家茂,你打算将这片土地封给盛晴?”
德川家茂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意已决,绝不更改!”
天璋院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而后神情复杂地喃喃道:
“家茂……你这是要将幕府的半只臂膀割给盛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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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便是日本历史上的名事件:【七卿陷落】。在史实里,长州军与会萨联军根本就没有打仗,会萨联军封锁御所后,长州军就直接认怂,并且麻溜儿地滚回长州了。
第749章 第263 德川家茂:好想跟青登联姻啊!【5400】
也不怪得天璋院会作此反应。
任何一个对日本地理稍有了解的人,在看见德川家茂所指的这片土地后,都定会大惊失色。
这可不是普通的土地啊!
对于江户幕府来说,这片土地的重要性简直无法估量。
天璋院适才所说的“将幕府的半只臂膀割给盛晴”,绝非虚言!
一言以蔽之——待德川家茂向外公布对青登的封赏后,绝对会在日本境内引发极大的震动!
迎着天璋院所投来的愕然目光,德川家茂淡然一笑。
“橘君为幕府立下了汗马功劳。”
“有功便要赏,有过就要罚。”
“现如今,他已是‘国之上柱石’、幕府的扛鼎之臣。”
“割让半只臂膀给他,倒也并不过分吧?”
天璋院听罢,无奈一笑。
“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我也无从置喙了。”
“只是……那些老顽固多半是不会同意你这大方过头的封赏的。”
在说到“大方过头”这组字词时,她忽地加重语气。
“他们肯定又会跳出来唠唠叨叨,吵得你耳朵起茧子。”
德川家茂莞尔:
“没关系,让他们唠叨去吧。”
说者,他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现在的我,已经拥有跟他们讨价还价,甚至是无视他们的底气了!”
他的言辞里充满了强烈的自信。
他并非是在吹牛皮或是虚张声势。
一桥庆喜先前所整出来的“5月10号,开始攘夷”的闹剧,不仅使一桥派的威望大损,同时也使幕府被架在火堆上烤。
多亏了青登在这个节骨眼里以一己之力屏退了江户湾上的英国舰队,姑且算是达成了“攘夷”的目标,使幕府有了一个台阶可下,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
按理来说,闯下了这么大的祸端,哪怕是勒令一桥庆喜即刻切腹,也无足为怪。
怎奈何……一桥庆喜的后台实在是太硬了。
“御三家”水户藩前藩主德川齐昭的嫡子,“御三卿”一桥家的现任家主。
硬到这种程度的后台,哪怕是德川家茂也没法轻动他。
在封建时代讲法制,那属实是大可不必了。
好在一桥庆喜也算是识相。
没等德川家茂下达正式处罚,他就自觉地辞去将军后见职的职位,闭门在家,不再见人。
一桥派的二号人物松平春岳,也因难辞其咎而辞官归藩。
总而言之,随着这俩人的先后辞官,一桥派的威势可谓是一落千丈。
权力是不会发生真空的。
一桥派衰落了,并且在短时间之内没有再崛起的可能。
自然而然的,南纪派的力量飞速壮大!完全掌握了幕府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