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要闭眼吗?”
“只有闭上眼睛,我才方便下手上妆。”
“好吧……”
木下舞轻轻点头,然后依着桐生的命令闭上双眼。
视野因闭眼而被黑幕罩上的下一刹,她感到自己的双唇传来阵阵酥痒感——这是桐生拿起化妆笔,给她上唇脂了。
“垃圾场”一般的房间,从这一刻起只有化妆笔拂过木下舞的红唇及俏脸的“沙沙”声反复作响。
因期待着桐生会给她画出什么样的妆容,木下舞的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憧憬、紧张的弧度。
在这局促的等待之中,房间的沉寂忽而被打破了。
“……感觉心情很微妙呢。”
因为木下舞正闭着眼睛,所以她没能瞧见:有一抹落寞的苦涩笑意,在桐生的眼中一闪而过。
“那个还没我腰间高的小女孩,转眼间都已经变成一个能与人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
“哈哈哈,我许久没有那么强烈地体察到白驹如隙的感觉了。”
“啊,说起这个……”
桐生像是回想了什么事情,话音一顿。
“少主,我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适才来了封主公……您奶奶所寄来的信。”
“信里说:她计划着在明年春节时来江户看您。”
桐生话音刚落,木下舞便猛地睁眼。
“桐生先生,这是真的吗?奶奶她要来看我了?”
耀眼的兴奋光芒,从木下舞的美眸里迸射而出。
“嗯,是真的,我等会儿就将那封信拿给您看。啊,您别睁眼,若睁眼的话,容易把妆弄花。”
“啊,不、不好意思……”
木下舞急急忙忙地将双目重新闭上。
“少主,这是一个好机会呢。”
“嗯?什么好机会?”
桐生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个让橘君和您奶奶见面的机会啊。”
“?!”
木下舞差点又下意识地睁眼。好在她反应够快,眼皮才刚抬起来一丝,就即速地将其给压回去了。
这时,桐生接着往下说:
“少主,不用我细讲,您也应该清楚:您若想和橘君发展成那种关系,必须得先获得主公的应允。”
“……”
“主公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宝贝孙女,和一个她瞧不上的窝囊废在一起的。”
“……”
“所以你若不想让自己和橘君的关系一直停留在‘朋友’这一层的话,那就很有必要让橘君和主公见上一面,让主公她亲眼瞧瞧这位名叫‘橘青登’的年轻武士,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孙女婿。”
“……”
木下舞自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
虽然脸上仍挂着那抹期待自己待会的妆容,以及因得知奶奶要来看她了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亢奋的浅笑,但桐生能明显地感觉到木下舞现在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桐生及时地止住了话音。
沉默稍许后,他淡然一笑,以轻松的语气说:
“少主,您大可不必心情沉重。”
“难不成您对您所倾慕的男人没有信心吗?”
“主公最喜欢那种有才华但不自傲的年轻人……而橘君他恰好就是这种性格的才俊。”
“依我对主公的了解,她只讨厌3种人。”
“心智不正的人。”
“贪恋众道的人。”
“以及那种一心想着娶好多好多妻子的好色、花心之徒。”
“所以,放宽心吧。”
“虽然我不敢拍着胸脯跟您保证主公势必会对橘君青眼有加,但我敢说主公绝对不会太讨厌橘君。”
听到桐生这么说,萦绕在木下舞眉心处的淡淡“黑雾”顿时消散上不少。
不过忽地,木下舞五官一僵。
众道……桐生方才所提及的这个词汇,勾起了木下舞脑海里的一段回忆。
极“新鲜”的回忆——3日前的庆功宴上,青登和总司亲昵互动的那一幕幕,在木下舞的脑海中飞快闪现而过。
“……说、说起众道……”木下舞支支吾吾道,“桐生先生,我前阵子在街上散步时,看到2个身材壮得跟熊一样的武士,一边卿卿我我,一边招摇过市。”
“常有的事情。”桐生随口应和。
“说起来,真的很神奇呢。有些男人明明长着张很受女孩们欢迎的脸,却意外地是名贪恋众道的人。”
“我听说有些众道人士的性情特别恶劣,明明自己对女性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为了能顺利地传宗接代,故意哄骗不知晓他是众道中人的女子与自己成婚。”
木下舞说到这,特地停顿了一下,接着装作不经意得轻声对眼前这位“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都要多”的老长辈问道: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够有效辨别哪些人是众道人士的方法呢。”
“方法呀……那也还是有的。”
听到桐生接过话茬了,木下舞自然搭放在双腿上的双手顿时因雀跃而攥紧。
并没有注意到木下舞的这点小动作的桐生,用着和木下舞闲聊的语气,漫不经心地缓缓道:
“说白了,众道人士和一般人相比,最大的不同无非就是他们只对同性之人感兴趣。”
“除却那种男人、女人皆可的极少数特例,众道人士是不会想和异性行房事的。”
“会想和异性行房事的人,就不是众道中人。”
“这、这样啊……”
木下舞用力抿唇,然后用着只有她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复诵桐生刚刚所诉的这句话语。
“想和异性行房事的人就不是众道中人……”
得亏木下舞现在正闭着眼。
否则,桐生就能看到木下舞的瞳孔深处,正浮现出似有似无的若有所思之色。
这个时候,木下舞忽地感到在桐生帮她化妆后,一直紧贴着她面部肌肤的那股酥痒感不见了。
“好了,少主,我给你画好妆了,睁开眼看看吧。”
桐生的话音甫一落下,木下舞立即睁开双眼,转过头朝身旁的西洋玻璃镜看去。
在视线接触到镜面的下一瞬,木下舞的一对美眸里,霎时绽出惊喜、不敢置信的光辉
……
……
是夜——
江户,两国桥附近——
“凉水~!凉水~!又冰凉又甘甜的凉水~!”
“烤鳗鱼!新鲜现烤的烤鳗鱼啊!都来闻闻看呐!多香的鳗鱼呀!”
“只要你的沙包丢到哪样东西,哪样东西就是你的了!”
“哎哟~这位大爷,您的手臂好健壮啊!”
……
还没走到可以看见两国桥的地界,密集的人流以及嘈杂的人声便以压倒性的存在感包围住青登。
青登有提前预料到作为江户全年下来最受欢迎的公众活动,焰火大会定能吸引来如恒河沙数般的游客。
然而……尽管他已做好了周密的心理准备,但在亲身来到两国桥边,见着大会现场真实的人流量后,青登还是不由得吓了一跳。
连两国桥都还见到呢,人就那么地多……青登已经难以想象在进入大会的核心区域后,究竟会有多么可怕的人流了。
今夜,天公作美。
这会儿,正当月亮刚升起之时。白璧般的霄晖高悬于深蓝色的夜幕彼端。
斜照下来的皎洁月光,把左边一排房屋的阴影,投在宽敞的、被行人们的千万只脚给踩踏成坚实路面的夯土路上,投在游客们的头上、肩上。
右边一排店铺的铺面,以及正靠着街道右侧行走的青登,一并沐浴在皓彩之中。
青登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一寸寸地往前推进,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西洋怀表,“咔嚓”一声推开表盘,查看现下的时间。
这只西洋表,是青登前段时间托胜麟太郎帮他买来的好表。
自打有了这只怀表,青登的生活方便多了,再也不用靠看天色来猜现在几点。
——19点15分……
确认完毕时间,青登把怀表合上、塞回进怀中。
为了不迟到,青登今夜特地早早地就出门了。
距离和木下舞约定好的碰面时间,还有足足15分钟……时间相当充裕,哪怕是爬也够时间爬到碰头地点。
抱着闲适心情的青登,踩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向前走着。
不一会儿,他便抵达了和木下舞约定好的碰头地点——一棵相当显眼的、因未到开花时节,故而枝丫都干巴巴的樱花树下。
青登的视线顺着树干横扫过一圈,未发现熟悉的倩影。
心想着木下舞应该还没来的他,默默地站到树底下,双臂环抱于胸前,静静等待佳人的到来。
“喂……快看那人。”
“那人怎么了?”
“那人就是‘仁王’……!”
“他就是‘仁王’橘青登?”
“嗯,我不可能会认错的。”
“身子板比我想象中的要消瘦很多啊……我还以为能背负‘仁王’之名的武士,肯定长得五大三粗的。”
“他怎么不剃月代?他现在的这发型好丑、好没精神的。”
……
等待木下舞到来的期间,青登时不时地能听到身周传来这样子的细碎讨论声。
这些人自以为他们的说话声很小,恕不知他们的谈话内容毫无遗漏地被拥有着“风的感知者”的青登,给尽数听了去。
这种走在街头被人给认出、成了路人们的谈资的情况,青登早就习以为常。
别来打搅到他即可——此乃青登对于这些在户外认出他来的路人们的唯一要求。
虽说周遭的不少人,眼下都发现了青登,但没有一人上前来和青登搭话,都只远远地站在一旁遥望青登、以细碎的话音对青登评头论足、说长道短。
这样便好。
青登认为,这样便好。
只要别来烦到他、打搅到他,那就什么话、什么事都好说。
然而,就在这时……
“嗯?这不是橘先生吗?”